顾昭最后的记忆，是躺在冰冷的医疗舱内被耳边的电子音震醒：“神经连接协议《神谕之境》已启动，祝您路途愉快，或者...找到您想要的终结。”

然后，她就站到了这里。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巍峨的巨型石拱门，上面缠绕着刻满奥数符文的藤曼。门内不断有白光闪现，凝聚成一个个穿着皮甲、法袍、或是厚重铠甲的男男女女。

“哇！这就是百分百沉浸感吗？跟真的一模一样！”

“快看天上，双月同辉，太梦幻了！”

“组队刷史莱姆平原的来个坦！”

喧嚣的人声，真实的体感，以及头顶那两轮一银一紫、交相辉映的月亮都在提醒着顾昭，她已经进入了游戏《神谕之境》。

《神谕之境》是全球第一款开放式全息游戏，宣传语“真实存在，可以寻找一切可能的第二世界。”吸引了无数玩家进入。

顾昭也是这些玩家其中的一位，只不过她与绝大多数人不同，她进入游戏的目的是为了寻求彻底的死亡。

“快看那个人，怎么穿着病服？新手村行为艺术？”

“哇靠，好炫酷的衣服，我也想要。”

“稀有时装？异世界还有病患装？”

顾昭站在原地，注意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套格格不入的装束——蓝白条纹、款式老土，胸口还印着“海淀区第五精神病院”几个小字。

这是进入游戏前，系统在扫描她的现实身体状况时出了BUG，将她的病号服也跟着录入了进来，在生成人物服装时甚至还贴心地给她换成了限量款。

她有些无语地揉了下头，虽说作为一个主动选择进入“第二世界”寻求终结的人大概率是个精神病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当个显眼包。

顾昭觉得这游戏不太靠谱，并且深深地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抽了，才会相信一个游戏的宣传语。

她调出系统界面，目光直接略过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种族、职业、属性介绍，快速翻到底部找到了角落里的【退出游戏】按钮。

然而那按钮确是灰色的，不可选中。按钮底下标注着一行小字：【检测到玩家处于特殊序列，完成初始团队协作任务后方可解锁基础功能。】

行吧，连退出游戏都要走新手流程。这更让她确信了这游戏就是个草台班子。

顾昭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界面，开始思考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个所谓的“团队协作任务”，然后退出游戏。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小同志，你这身打扮......是哪个所的？”

所？什么所？精神病院所吗？

顾昭抬起眼，看到一个手捧《论语》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关怀：“怎么年纪轻轻就……唉，受苦了。”

“哎呀妈呀，瞅瞅这小姑娘，小脸煞白的，是不是受啥委屈了？”一个身材更加魁梧的汉子凑了过来，肩上扛着一把闪烁着金属光泽、造型极其写实的工业大扳手。

眼看他那双大手就要拍到自己的肩上，顾昭一个侧身躲过了。她懒洋洋地抬头看着他们：“两位，有事？”

“没啥大事。”那扛着扳手的汉子咧嘴一笑，带着股自来熟的劲儿，“就是看你这身cos服……挺别致啊。组队不？俺们这儿正缺个人。”

他话音刚落，旁边那个捧着《论语》的男人便沉稳地接过话：“小同志，看你形单影只，初来乍到的，想必对这世界尚不熟悉。不如与我们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顾昭下意识想拒绝，系统提示音却恰到好处地响起：

【叮！检测到玩家‘以德服人’、‘铁骨铮铮’向您发出组队邀请，接受邀请将开启“初临之境”团队任务。】

【提示：完成任务是解锁“退出游戏”功能的唯一途径。】

顾昭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她抬起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那扛着工业扳手的魁梧汉子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自己刺猬般的短发，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啥……妹子，你别误会啊。俺们也不是啥坏人。主要是这破系统规定初始任务必须凑够三个人才能进。俺们两在这儿蹲半天了，来来往往的人不是有固定队了，就是嫌俺们这……呃，装备不够主流。”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瞥了眼自己那与其说是圣剑，不如说是大型维修工具的扳手，又瞅了瞅旁边同伴的《论语》，继续说：

“这不，刚瞅见你顶着个‘游侠’的称号，一看就是刚进游戏还没摸清方向的新人。俺们就想着碰碰运气，问问你愿不愿意暂时搭个伙。先把这破任务过了再说！你放心，俺们虽然看着不咋靠谱，但保证不坑队友，有啥危险俺老李第一个上！”

游侠？顾昭还没仔细看过自己的职业介绍。

不过，解锁退出功能是当前第一要务。至于队友是靠不靠谱……顾昭觉得，对于一个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然后退出游戏的人来说，队友是神仙还是神经病，区别不大。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后点开了系统界面，点击了接受。

她的队伍列表里瞬间多了两个名字：【铁骨铮铮】和【以德服人】。

“顾昭，ID【4】，职业游侠。”

“俺叫李振邦，是一名圣剑士！”李振邦拍了拍他那把硕大的工业扳手，语气里带着点自豪，“别看这家伙长得不像正经剑，用起来那可比剑顺手多了。”

另一位则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论语》展示了一下：“在下赵守正，职业是牧师。虽与寻常牧师略有不同，但救死扶伤、匡扶正义之责，不敢或忘。”

顾昭的视线在那本厚厚的《论语》上停留了一瞬，用这个……救死扶伤？

行吧，作为一个身着精神院病服，一心求死的游侠，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质疑队友的治疗方式。

【叮！团队任务“初始之境”已开启：前往晨曦森林外围，清理骚扰村民的魔化野猪（0/10）。】

“走吧。”顾昭率先朝着任务指示的方向走去。

李振邦和赵守正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顾昭妹子，你别走那么快啊！”李振邦扛着扳手追上来，“咱们得商量下战术，那些野猪可不好对付！”

赵守正也颔首说：“李兄所言极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顾昭小同志初来乍到，更需谨慎行事。”

顾昭脚步不停：“十头野猪，杀了就是。”

她的回答让两人一时语塞。李振邦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这妹子比俺还莽...”

顾昭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那身蓝白条纹病号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一脸冷漠的她本人像个误入大型COSPLAY现场的病人。在她的身后紧紧跟着，身穿骑士服却扛着巨大扳手的李振邦和手拿《论语》肌肉撑爆牧师服的赵守正。

就这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混搭风的三人小队朝着晨曦森林进发了。

森林外围，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几只膘肥体壮、獠牙外翻的野猪正在林地间拱土。

“瞅我的！”李振邦抡起他那工业扳手冲了上去，对着最近的一头野猪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敲击。

“铛——！”

野猪被砸得晕头转向，它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低头就朝李振邦猛冲过来。

“李兄小心！”赵守正上前一步，将手中《论语》捧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圣贤之道，微言大义，然邪祟当前，当显浩然之形。”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本《论语》骤然爆发出磅礴的金色光芒，薄薄的书籍眨眼间便化作了一面门板大小、厚度惊人的巨型书典。

赵守正一声低喝，双手虚引。悬浮在他身前的巨大《论语》朝着冲来的野猪当头拍下。

那野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这蕴含道理的沉重一击直接拍进了土里。

旁边正准备补刀的李振邦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工业扳手往身后藏了藏，喃喃道：“俺滴个亲娘嘞……老赵，你这以德服人也太实在了。”

赵守正神色不变，伸手一招，那巨大的《论语》便恢复了原状飞回到他手中：“圣贤之理，重若千钧，非冥顽不灵之辈所能承受。”

顾昭安静地站在战圈之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超出常理的一幕。忽地，她感知到了另外几头野猪被这动静惊动，正躁动地围拢过来。

顾昭没有出声，目光锁定了其中一头试图从侧翼偷袭的野猪。在那野猪即将冲出的瞬间，她脚下微动，一块小石头被她踢出，滚到了那野猪前蹄落点的地方。

那野猪前进时重心失衡，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嘴啃泥。

赵守正余光瞥见：“顾昭小同志，善假于物，颇具慧根啊！”他再次捧起《论语》，口诵真言，朝着另一头野猪覆盖而下。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十头野猪的尸体纵横在地上，大部分都经历了工业力量的敲打与圣贤道理的物理感化。

【叮！团队任务“初始之境”完成，任务奖励请到冒险家公会处领取。基础功能“退出游戏”已解锁。】

提示音响起的同时，顾昭几乎是立刻再次调出了系统界面，翻到了最后。

那个灰色的【退出游戏】按钮，果然亮了起来。

她毫不犹豫点了下去。

【警告：检测到玩家生命体征与游戏角色深度绑定。强制退出将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神经损伤。是否确认退出？】

【是/否】

不可预知的神经损伤……意思是，可能直接脑死亡？

那也挺好的，不正符合她寻死的目的，顾昭选择了【是】。

【警告：检测到玩家处于特殊序列，不可退出游戏。】

【提示：完成最终任务后，玩家即可退出游戏。】

这是什么赛博诈骗游戏？

顾昭皱了下眉，关闭了系统界面。看来，这个游戏进来容易，想出去就没那么简单了，要不然她还是直接在游戏里找个好地方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