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尊严在你眼里,人的性命在你眼里,比不上你一场直播吸引的观众。你真他妈畸形得够可以。”
有的时候,人群就是这样,一群人都安静地遥远地站着看着,就都不会主动上前帮忙,而一旦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其他人也就会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
“谢清呈,你觉得无所谓的,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改天换命的筹码。你看他们追名逐利的样子很奇怪,他们同样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人和人是同一物种,但又是隔阂最大的物种,常常无法彼此相信,更别提相互理解。有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着,就等同于看另一纲目的生命。”
绝对的孤独,会把人逼疯。
“医生,你不会懂我们。你在光明处,黑夜是你看不到的。”
他小时候挺怕谢清呈,但是雄性在成长过程中往往是这样的:幼年时横在他们面前越巍峨越具有压迫性的山岳,长大之后他们就越想要颠覆,只要颠覆了那些冰山雪原,把位置倒过来,少年们就会感到自己是真的成熟了,掌握了渴望许久的主动权。
“要修复一个精神病人的情绪,我认为不到迫不得已,就不应该是把他关起来,而是应该让他走出去,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成为我们。”
“笼子是留给犯人的,不该留给已经遭受了太多痛苦的病人。”
“人不能一辈子活在悲伤里。发生了的悲剧,哪怕当下根本无法接受,最后也会被慢慢消化。与其沉溺在痛苦中站不起来,不如别浪费这个时间,调整好了自己,去做该做的事情,别让更多的悲剧发生。”
“你是个精神病人,这没有什么好羞耻的,错的是病不是你。七年了贺予,我以为你不会再讳病忌医。你就这样轻贱你自己。”
“哪怕你认为我可能是不了解你, 不能与你感同身受。但是我告诉你, 有病就要治, 这不丢人。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要人帮你镇痛, 你心里透不过气就要按时吃药,觉得药苦你可以吱声,可以吃糖,讨一点甜的没人会怪你。你没有必要强撑。更不应该自我伤害。”
“你才十九岁,贺予。说难听点你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也就是个孩子。你可以喊疼,可以讨要糖果,没有一个医护会笑话病人怕苦怕疼。”
年轻人的**太直白了,是克制不住的,好像你要是不帮帮他纾解,他就会无助到死。可你要是没来得及抽身,他的热甚至会肆无忌惮到将你的骨融化。
很明显,他是个纯学术派的教授,他并不想向学生循循善诱地传授知识,也不打算苦口婆心地劝学劝习。恰恰相反,谢清呈是高高在上的,他仿佛是从知识圣殿里闲庭信步走出来的引渡者,秀长的指尖染着墨韵,淡薄的嘴唇落着书香,从他那种专注,自我,乃至无我的神情眉眼间,透散出了一种极致的贵气。
“卢玉珠。”谢清呈说,“我知道你恨当时构陷你的记者,经侦,所有相关人员,你背井离乡,受尽苦难,三年前的翻案对你而言已经太迟了,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改变。”
“可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给那些背负了莫须有罪名的人沉冤昭雪,又有多少你看不见,你不知名的记者,警察,检察官,在竭尽全力,甚至最后连性命也送了进去?他们是为什么要为了过去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为了那些……或许翻案了当事人也再不能原谅的事情,去付出他们的鲜血,青春,甚至是生命?”
“因为迟来的真相虽然无法改变过去。”
“但是至少,可以让未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它可以让受尽冤屈的活人,重新抬头。可以让无名而死的烈士,九泉安葬。可以卸下受害者肩上的沉重枷锁,可以让法网在外的人知道什么叫天理昭彰。”
“它不能弥合过去的伤口,卢玉珠。”谢清呈说着,声音很冷静,情绪也压抑着,可是红了眼眶暴露了他其实已经很崩溃支离的内心,“但是它不是没有意义的。真相从来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在检察官找到你,所有人向你鞠躬致歉的那一刻,你有没有一种……堵了十几年的气,终于在心口烟消云散的痛快?尽管那种痛快伴随着无边的痛苦,但是那一刻你终于能喘息了。”
“你等到了,卢玉珠。我等了也快二十年,我还没有等到。”
谢清呈:“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为你的冤屈而流血牺牲的人。你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们一直在追讨公正弥补错误,为了不是他们犯下的错误,去讨一个公道,为了活着的和死去的人,去讨一个公道……你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吗?”
“十多年了,哪怕你的丈夫背叛了你,你的孩子也不再认识你,哪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清骊县的县委书记卢玉珠是什么样子了,但那些和你素未平生的人却还没有肯放下你的卷案,你以为他们做这些,就真的只是为了和你说一句对不起?……至少我父母不是的。他们当警察,是为了赚钱,为了养家糊口,是把它看作一份职业。可他们说是这样说的,最后却为了这份职业去死了,没有什么钱,没有把他们的孩子养大。他们走的时候我才十三岁。”
每个普通人都在困顿时渴望一个真相,人在这个世界上,要有点光明的东西去相信,才能有奔头活下去。
贺予确实是被他牺牲的,是被他丢弃的。
答案是很重要的,但有的时候,人不能为了一个答案就困在泥淖里出不来。
“因为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误,就不应由你来付出代价。”
我病了谢清呈。
我病了,谢医生。
“也许也有人和你忍受着同样的病痛,只是你不知道。也许那个人也很努力地活着,只是你也不清楚。贺予,你不要输给别人。”
“贺予,你知道你哪里有病吗?”
“不是脑子。”
谢清呈在雨幕里极冷地注视着他:“是心。你心里有病。”
“你把血当药,把恨当医,这样下去,谁都救不了你。”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他妈是自甘堕落,禽兽不如。你让我很失望。我觉得我过去在你身上花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再不值得。”
“那些时间对我而言其实很宝贵,现在我却觉得只是喂了狗。”
“真相可以决定墓穴里葬着的是遗憾还是释然。”
我40岁—谢雪32岁。
她应已成家。
我将没有牵挂。
支持着每一个人活下去的内核,究竟又是什么。
是你做过什么事,付出过多少热血。
生命从来不在于得到。得到只是一种让人更好地活下去的养料。可无论得到过多少东西,当死亡踏歌而来的时候,死神会把你拥有的一切连同你破朽不堪的尸骸一起带走。
而在这世间能留下的,能帮助你战胜死亡的,永远都是你付出的那些东西。
它们与你分隔生死两地,因你已无私地将之馈赠世人,所以它们生于你而不再属于你。连死亡也不能将之带离。
那是渺小的人类,能做出的最强大的事情。
真正的善良,是哪怕自己非常痛苦,也忍不住想要把游离在黑暗中的人们拉回岸上来。
你不能苛责一个人永远无私,而应该去向对方的每一次无私心怀无限感激。但要清楚他们的付出不是理所当然的。
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地活着,每一个生命都必须要去被尊重。牺牲是伟大的,却从来不该成为判断伟大的最终标绳,最高荣勋。
让我到黑暗中去吧,那本是我来的地方。
只是你们今后不能再那么傻,要学会说不,要学会自护,要知道死亡不是自证光明的唯一出路,好好活着才是。
他是坟里来的人。
他终究又要回到坟里去。
谢清呈这个人,活着的每一刻都是靠着勇气,都是靠着人心的力量,他的生命里装载的全是折磨,哪有半点享受。
谢清呈连自己都不要了。
又为什么要为自己驻足呢?
他爱极了他的优秀也爱极了他的残损,慕极了他的强悍也慕极了他的狼藉。
我就是个病人。
我就是你从血泊中拼凑回来的一具尸体。
你是国士无双,是杏林圣手,你有妻子,有女儿,你有未竟的著述,你有未完的梦想。
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说,出了事要先找你呢?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呢?
谢清呈就是贺予的镣铐,是能缠绕住魔龙,限制住他发疯发狂的那个同类。
“过来……听我的话……不要代替法律去审判任何一个人……”
“——我的手,负伤了就是负伤了,无法恢复全部的力量就是无法恢复,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你,已经发生的事情,既然无法改变,就要学会接受。”
而谢清呈,则赠与了他活下去的全部勇气和希望。
他是他过去所有的光与热,他爱上太阳之后,便爱上了每一寸光明,他是定要等这颗恒星熄灭,爱火才会成烬的。
于是在这一刻,贺予终于彻底明白了,原来从他七岁起,他的生命便与谢清呈紧密相连,他的信仰便与谢清呈息息相关,当这种信任和依赖终于不可回头地转化为爱意时,那么——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如此炽烈地爱上另一个人了。
“贺予,我没有忘记,你曾是我的病人。”
“我也没有忘记,你是我没有治愈,也无法再陪伴的那一个。”
不要再蛊惑我蜕去画皮,以可怖的真容与你相见。
“是。谢清呈……”贺予肩膀颤抖,泪如雨下,“我爱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上你了,我他妈的喜欢上你了,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明知,拥他如拥雪,吻他如吻霜,爱他似饮一鸩酒,求不得至断肠。
情和爱,是不一样的。
一个求的是身,一个要的是心。
“我可以和你被判无限次死刑。”贺予倔强地说,“谢清呈。如果有轮回,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死一万次一亿次。”
“只要在这其中的某一次,你能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男生一字一顿地说:“谢清呈,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在你眼里这就错了呢?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说我呢?”
“你死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个重要的人了。我不知道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够相信我。”贺予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不能没有你。我可以失去性命,但我不能失去你。”
“谢清呈。要死一起死,我不会离开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曼珠沙华的生长,新旧更迭。花,叶,果,并不能同时承载在一株茎叶上。
“你吻过我,我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因为我知道,你以后还会吻我第二次,第三次,千千次,想到这一点,我就很爱这世界,爱到连死神也带不走我。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我爱你。”
过于痴迷,不计代价的喜爱是一种病。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小心眼”地去在意他答应过他的一次邀约,不愿意给任何的理由让步。这无疑是任性的,可这份任性里,似乎又有着只属于年轻人的那一份冒失与可爱。
“爱你很痛,谢清呈爱,你好痛,我得不到…… 我知道要放手,却还在......还在一天一天地爱着你......”
他在看不见的废墟里躺着,亦或者他自己就是废墟。
“……谢清呈,你不要怕我。”
我本来,不会做家务,不会削水果,不知道怎么用冰糖川贝炖雪梨。
我本来,不会这样卑微地去爱任何一个人。
不会这样尽心地去照顾一个人。
现在我都会了。
我学了好久的,谢清呈。
你就尝一口吧。
你就看我一眼吧。
“你知道吗谢清呈?你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人,像我一样爱你了。”
我在地狱中,你便也要来吗?
来了火海能变星河,刀山能成芳林吗……
“别不要我好不好,谢清呈……你别不要我……”
“我在也爱不了其他人了,我把我的心都已经给你了,你不要走……谢清呈……”
——“是我要头破血流,要飞蛾逐光……我也觉得这样不对,但我还是爱你。”
“因为我是真的疯了,我他妈明知结局,还要一条黑走到底。那么狼狈,遍体鳞伤,还会想要拥抱你。”
“我都在泥尘里了,却还喜欢天上的雪,是我做的不对,不是你……”
“爱你很痛,谢清呈,爱你好痛,我得不到……我知道要放手,却还在……还在一天一天地爱着你……”
“那你去吧。……你记住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但是你如果以后真的后悔了,你觉得你做了错误的选择。你不要觉得丢人,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上,做很多选择时,都是毫无经验,都是第一次选择。错与对,谁也预料不到。如果真的错了,你只要记得,只要我还活着,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你都还有一个家。”
“我会照顾你,会当你的靠山,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如果这次交货定位顺利,我能平安回来,这份遗书应该就派不上用场了,等你们拘捕了卫容,等你们审讯我的时候,我便会设法亲口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你们。但我知道,这件事步步惊心,环环易错,我或许再也洗脱不了罪名,又或许会直接葬身于汪洋大海里。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将这封书信交给谢清呈。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不需要正名,不需要翻案,请你们就以我选择了投靠段闻的罪名将我的事情结案。因为如果我的死亡已既成事实,我不希望这世上对我最好的那个人,替我感到伤心。我宁可他对我失望,唾我无德,我也不想见他难过自责。”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火光颤抖,油尽灯枯,他爱他至最后一刻。
人有尊卑,但人的尊卑并不是能用金钱和社会地位来衡量的,是贵是贱,全在一颗心上。
“有的眼泪是不会淌出来的。但那并不意味着它们不存在, 甚至从未停止。”
“陈慢,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爱过什么人。也许我也从来就没有爱过贺予。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说喜欢不喜欢。”
“但我说过,他的位置,是没有人再可以替代的了。”谢清呈说,“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生或者死,那个地方都会一直属于他。只属于他。”
“直到我也离去的那一天。”
可少年已经不在了,那一腔澎拜的热血永远也回不来。
唯有这一座无名之碑,与他在逐渐沉下的夕阳里长伴着,以缄默与死亡相对。
天际有昏鸦嘲哳似呜咽,最后一丝光明也在这啼血似的悲声中颤然滑落云层,如泪潸然,顷刻坠落,消失不见。
他是那么的无趣又寡言,盲了的眼和没有盲的眼都沉落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寂雪。
没有谁会像曾经的贺予那样,为了得到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为了一份感情可以把自己的生命都燃尽,执念深入骨髓,与灵魂盘根错节。
他是来寻找缺席了二十年的正义的。
他身上有死人的希望,有活人的期盼。
唯独没有胆怯的容身之处。
我爱你的时候是少年。
我离开你的时候是少年。
我最后送你走的时候,还是那个少年。
我希望你能记得我,因为我爱你。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记得我,因为我深爱你。
我爱你是真的一定要说出口吗?
缺了那个约,就真的不知道彼此的心了吗……
我爱你于无声处。
爱你于愧疚时,爱你于常人的嘲笑中,爱你于漫长的等待里。
我爱你于遗憾,爱你于忐忑不安,爱你于不敢轻易诉,爱你于泪斑斓。
我爱你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爱你于绝不会走,爱你于战火纷飞中的拥抱里。
我爱你于一声对不起,于等你好久,于平安就好。
我爱你以后,一举一动都是在爱你,它藏不住,慢慢地你都会明白。
世上有人说了千遍我爱你,那是假的。
世上有人一遍我爱你也不曾说,可那是真的。
英雄不是无时无刻都是英雄,是正是邪,大善大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关键是守不守的好那一念。他说他原本就已经很没底线了,他是守着死线的人,这一念是他最后的边界,过了这条线,他就不是警了,所以这件事他不做。
我以为他很怕疼,以前他在宿舍大腿上换个药都要叫痛,我这样养着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但那天他亲手割破了自己的颈,血流了一地……
“那些正义的人之中缺了你,自然还会有别人补上。但有的人失去你,心里的那个缺口,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了。”
那个少年在对他最失望的时候, 仍在潜意识地,保护着他。
那几乎成了贺予的一种本能,就像蛾本能地蹈向火, 蚕本能地吐出丝,可蛾当真不知道那火会要了它的命吗?蚕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丝尽了它也会死。
也许他们都知晓, 只是心中心念不曾改,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一条黑路走到底。
他很贪婪,想永与他所爱之人在一起。
他不敢贪婪,只想永与他所爱之人在一起。
——谢清呈,唯独你消失的时候,我才会消失……他们要夺走你,那我就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他脑海中的爱与执着,他的温柔和天真,最终在这足以将一个正常人硬生生折磨到死的机械洗脑中,被尘封入汪洋。
什么自我意识都被洗去了……
什么感情,都被残忍地剥离了。
他最后唤的是谢清呈的名字,以他仅剩的温柔与清醒。
血泪淌满了青年苍白的脸颊。
他爱他,到最后一刻。
到大海深处。
到鲸落尽时。
到属于贺予的意识的数值归零前一秒,他还不肯忘记掉这深情。
谢清呈这三个字,原是贺予对世界最后的执念。
“一个人心里总要有些磨灭不了的信仰的。我是这样,你或许也一样。”
“我的死是我自己选择的。”谢清呈神情淡然,说道,“我这一生都在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有理想,有家人,有朋友,有自我,有想要保护的人,有渴望做到的事。我活得很有尊严,哪怕是在这场死亡中,我也得到了我自己想要的结果,段闻是个比你有底线的人,我知道他会在我死后把贺予送回破梦者身边去。而你根本阻止不了他。你只是一个给他打工的人。”
有一瞬间,谢清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零件在不断往下掉落的机器,之所以还在运转,只是想要赶在彻底报废之前,把自己手上的事情做完。毕竟那之后就将是永夜,万星熄灭,他也将陷入人生的沉眠。
他没有替自己悲伤的空隙。
贺予在不断地往他冰冻三尺的心里丢石子,固执而激烈地要砸开一个窟窿,然后往他内心深处钻。
那个青年在他心里重新燃起了火。
他失去了双眼,却也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他心里的那些人,那些光芒万丈。
因为有着那些光和热的存在,他就能瞧得见眼前的路。
他知道该怎么把这局棋走下去。
他不是一个人,始终都不是。
在这场大战开始之后,谢清呈冒着生命危险筹谋一切,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过活着的希望。
因为他知道贺予很需要他、世上只需要他 ,所以他竭尽全力也想要活下去。
这一刻他也仍相信贺予眼里的光,相信贺予淌下的泪,相信贺予发自肺腑的告白,相信贺予为他流的血豁的命付出的一切。
他都信。
“小鬼……没事了……结束了……我帮你解开……”
“只是……你以后……你以后,不要再觉得自己是孤独的……是没人要的……好不好……?”
“你别再想起我曾经对你的那些不好听的话……不要再记得我盼着你去死……尤其是……不要再记得……我在海战时骗了你……好吗?”
“我不是故意的……贺予,我那时候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
我爱你,希望你能够往前走下去。
在我泉下朽烂之后,在你慢慢走出悲伤之时,我希望你还能从头来过,再真挚地爱上一个人。
就像你曾也努力走出过失落,也曾真挚地爱过我一样。
谢清呈从来也没有说错,人心的力量是看不见的,或许有许多人并不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它就是存在着。
它会化作母亲、父亲、丈夫、妻子、孩子、兄弟、朋友、战友、恋人……它会变为理想、坚持、感恩、思念……
它会变成泪。
会化为诗。
它是让生者不忘,死者不朽的爱。
是永远守护着每一个人的最坚实的盔甲。
从那天开始,贺予就不再说话了。
给他吃病号饭,他拒绝,水也不肯喝,谁都不肯再见了,他在那一天好像才真正明白了秦慈岩死的时候,谢清呈不能去送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因为世俗总是需要一个名分。
好像有了这个名分,你才是正义的。
不管是亲情,不管是爱情……不管是哪一种感情,世俗都一定要将它具化出一个顺理成章,方便不相干的人认可的身份,然后这样这份感情才算是真实有效的。
你才有资格,在你最爱的人离开这人世间的时候,站在最前排,去见他最后一面。
否则竟连说一句再见的资格都没有。
人们会想,好奇怪,你算是他的什么人?
他在墓穴里安葬时,他在一个新的囚笼里哀鸣了一整夜——他们在外面埋葬恶龙的玫瑰花,埋葬他的珍宝,埋葬他的桥梁和他的世界,可他去不了。
他哪儿也去不了。
他只能让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谢清呈一同被火化被深埋,他彻底放弃了活下去的意愿。
我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再给你。
我只想在最后诚实地告诉你,你是值得被爱的。
你是将被爱着的。
你是已被爱着的。
仇恨与你不相配,贺予。
我也会一直记得你对我好的样子。
小鬼,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你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
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
我未来会一直爱着你。
无论在什么地方。
无论是否还活着。
讽刺入了骨,悲痛失了魂。
谢清呈病了二十三年,已经丧失了正常表达爱意的能力了。
可是贺予在这一刻,无疑是感受到了——他感受到有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发顶,他抬起头,看到谢清呈站在他面前,不怎么会笑,别人看上去都会觉得他没有什么感情。但贺予知道,他是有的。
在二十三年的病茧中,竭力挣扎出的温柔和保护。
爱与纵容。
谢清呈,都无声无息地给他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依然愿意为拯救饱受病痛折磨的生命而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如果再有一次人生,我依然会做这样的选择,不后悔。”
“哥,你的东西掉了。”
你遗落在这世上的,有一颗从来没有改变过爱你的心。
你知道吗……
致那个救赎了我一生的人。
致一生都在救赎的那个人。
人生很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应该是为所爱之人活着的。
他吻过他的皮肤,从此不觉得雪可称洁白。他爱过人间绝色,从此无论男女,谁也不再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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