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自家的小院，刚抬手想推门就听见一道“吱嘎”声，门从内部打开了。
门后不远处，一个拿着灯盏的青年背脊挺直，犹如雨中劲松，他那张漂亮的脸在烛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竟让人恍惚中感觉是遇见山中精怪，可以迷惑人心。
她神色微怔，走上前去有些关切地问道：“赵公子怎么出来了？”
青年垂首勾唇笑了笑，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弯起，给他那张精致秀气的脸上平添了几丝虚弱。
“日日在家中待的清闲，便打算出来等等小姐。”他素来朗润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霾，青年轻笑一声，继续道，“却没料到正逢小姐回来了。”
玉姝搀着他的手臂，省的他站着艰难，语气中隐隐带着些责怪道：“公子下次莫再等我了，如今天色这样黑，公子先睡了便是……”
青年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小姐不回家，锦言如何睡得着？”
她低着头看着青年抓着自己衣带的玉白修长的指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他……几时变得如此依赖她了？
玉姝无奈地笑了笑，还未开口说话，便听见青年低着头用低哑温润的嗓音开口问道：“小姐，阿福……今日不回来吗？”
阿福？
她摇了摇头，道：“我在云行货行给长福找了份活计，老板娘心善，见长福可怜便给了他个栖息之所，给口饭吃。”
玉姝缓声道，“公子若是想念他，等我……我攒钱给你买个拐杖，到时你可去城中的云行货行看看长福去。”
青年听见‘拐杖’一词时，抓着玉姝衣带的手忍不住一紧。
想他？他才不会想他。
赵锦言低着头，眸中闪烁着略显冷意的寒光，他巴不得这长福有多远滚多远。
玉姝……只对他一个人好就是了。
可他肩膀微缩，一副怯懦的模样，用带着些哭音的声音道：“小姐，会给我买拐杖吗？”
青年模样畏怯，那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看起来惹人怜极了，但不久前他分明从那纸条上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明明知道昨夜玉姝的身上的伤并非为了救长福受的，而是为了他……
是因为想要替他买拐杖，惹了花魁不悦，才被人打了一顿。
他只是想看玉姝心疼他，疼疼他而已。
太久没有人在乎他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试探对方对他的真心。
玉姝对他心中本就有怜惜，见他这副样子，顿时有些慌了，忙道：“自然，公子怎么了？”
青年垂首低低地笑了，竟一只手扯过她的衣带将人拉近自己，顺势靠在了她的胸口。
这一番动作顿时让玉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呆滞地低下头去看靠在自己怀中的青年，只看见他一头柔顺的黑色秀发和白皙高挺的鼻子，还有他手中拿着的那盏有些摇曳的烛火。
他这是……做什么？
今日的赵公子，似乎有些不同。
“小姐，会一直待锦言这样好吗？”青年好听低哑的声音中带着几丝引诱味道问道。
玉姝有些纠结，她怎么敢轻易对他许诺，何况，她本就是打算将人送走的。
如今只是，尚未给他寻到个好去处罢了。
二娘说，他跟着自己是再好不过，可玉姝却从未想过将赵锦言一直留在自己身侧。
院外的冷风吹起二人黑色的发梢，将烛火吹得摇曳，夜风中是一片难捱的寂静。
青年原先满怀激动试探的心情渐渐冷却了，他，猜错了吗？
她……或许也只是把他当只猫来爱护罢了。
从未想过，把他留在身侧吗？
“会待锦言好的。”头顶响起女书生微冷微哑的嗓音，她带着几丝施舍般摸了摸他的发顶道，“公子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她的话可是当真的？
赵锦言心中有些怀疑，却不敢再试探她了。
“小姐，要记得自己的话。”青年只是轻声道，却有股莫名的阴森意味，让玉姝有些发毛。
冷风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于是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烛火，柔声道：“公子，外头风寒，不如先进去吧。”
“好。”
玉姝扶着一瘸一拐的青年进了屋子，他始终低着头，黑暗将他脸上的神色遮的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
她笑了笑，问道：“公子，可吃了晚饭？”
青年坐在凳子上，老实地摇了摇头，看起来很乖。
“小姐，上次买的米已经吃完了。”
玉姝有些无奈，蹲下身子道：“对不住了赵公子，你同我一道实在是吃苦了。”
青年握住她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愣了愣，这可是大晏，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
“小姐莫要这样说，若不是小姐将我带回家……”他苦笑了一下，“恐怕锦言如今已经是远郊外的一具白骨了。”
又或者，是被卖到花楼任人亵渎的玩物吧？
他那双黑色的桃花眸中闪烁着幽暗的怨恨，却又在上头覆盖着一层浅薄的温柔。
“小姐待锦言这样好，锦言实在无以为报……”他低声道，忍不住用贝齿咬了咬自己有些苍白的唇瓣，纠结片刻开口道，“我，我愿意……”
“如何待你全是我自愿，并非你所选，是以赵公子从不需要回报我什么。”玉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素来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也从不在做善事前从对方身上图谋什么。
青年忽然沉默了，只是用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看着她，眸中的神色让人难以读懂。
玉姝看着自己被他拉住放在膝盖上的手，他如今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修长玉白的指节也愈发漂亮。
“赵公子，我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她轻声道，“今日我与长福去仁善堂还猫时，路上遇见一位老太突发疾病，便顺手相救……”
她抬起那双弯弯的柳叶眼看着他笑着道：“行善是有回报的，我得到一个机会参加仁善堂的考试，有机会成为董医师的徒弟。”
“若明日我考试顺利，进了仁善堂，就能学习如何帮赵公子治腿了。”
看着玉姝那双明亮又温柔慈悲的眸子，赵锦言也忍不住笑了。
有一刻他竟想，今日的烛火这样暖和，若是能留在今天便好了。
留在她眉眼弯弯，笑着看向他的这一刻。
若他还是上京人人艳羡的世家子，一定会喜欢上这样心软善良的姑娘，一心只想着他，愿意为了他去学医，为了他去赚钱买拐杖，被人打了也不忍心告诉他。
只可惜他如今受尽屈辱，家仇未报，恐不能同她有未来。
只盼她今日心善帮他，今后，不会后悔。
赵锦言垂眸，心中思绪万千，而他面前明亮漂亮的姑娘还笑眯眯地同他道：“到时候，我一定能治好公子的腿！”
青年柔声笑了，声音有些沙哑，“锦言相信小姐，小姐一定会成功的。”
他日后……若有日后，定不会负她。
玉姝见他相信自己，也未曾多想，她如今有机会重新学医，又能帮助赵锦言，自然心中欢喜。
日后赵公子腿疾痊愈，到时便是天高任鸟飞，他再不会因为腿疾而失去一些东西。
而这，正是她学医的意义。
玉姝眼睛里像是镶着星子似的，她满心想的都是以后要帮助更多的人。
她笑着起身道：“公子，我去厨房打水给你洗漱。”
赵锦言也未曾拦着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见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好意，玉姝欣慰的笑了笑，步履欢快地往外走去。
蓝绒布般的夜幕上挂着点点星光，坝上的夜是如此寂静，夜风如此多情，吹散昔日的阴霾。
厨房的水已经用完了，玉姝和屋内的赵公子说了一声，便提着桶往村口的水井那边打水去了。
村口的老黄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微弱的月光穿过桃花树的缝隙，照进波光粼粼的水井中。
夏夜的蝉鸣和流水的声响打破静谧的夜色，玉姝领着水桶，忍不住嘴里喃喃念着今日书中见过的药材名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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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心悦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