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渡过这个节点，尹斯凌离开压抑到令人窒息的书房。

身体传来一阵阵疲惫的信号，在这之前，他已经快24小时没有休息，甚至被注射了基因药剂，延迟的分化期来势汹汹。

没关系。

尹斯凌剥出一块随身带的柠檬糖吞下，缓解了低血糖带来的眩晕，

他没心情精心养护自己的健康，反正任务即将完成，那之后，他就能摆脱这具身体了。

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银色的领针，在走出书房的一刻，青年气质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温柔的目光在瞬间淡漠，似乎连脸部线条都变得锋利，挺拔的身体姿态微妙地一动，从温润有礼变为高傲矜持。

脱离了剧情线，没必要继续演。

几乎是同时，别墅窗外响起了稽查部的车刹停的声音。

“真是迫不及待啊。”

尹斯凌摘下眼镜，微微眯起眼。

稽查部来“接他”的人来得这么快，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帝国研究院，苦那位“大名鼎鼎”的黑暗哨兵0号久矣，既痴迷于0号强大的力量，又恐惧他的疯批不受控。

一旦听说了有人的血能压制0号的疯狂，当然一秒都不愿意耽误。

尹斯凌的心理建设很良好，他安然走下楼，在那些议论声愈来愈大的佣人们面前，被稽查部卫兵拷住双手，带上押送车。

他走后，想来林家别墅会彻底乱套。

林父办这件事是瞒着林琛——也就是主角受的，那个自诩正义又保护欲强盛的家伙，若是知道父亲干了什么，还不知道会怎么闹。

尹斯凌双眼微阖，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养神。

在尹斯凌身后，那些穿着一丝不苟的制服、表情冷酷的哨兵们，却都忍不住偷眼看过来。

他们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但以尹斯凌的精神力强度，连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是林秘书长？”

“是啊是啊，虽说这事一直是密令，严禁外传，但我们都听说是林琛闹出来的事啊……”

“林家人可真是不干人事。”

“苏少将都还不知道呢，明天，少将秘书室怕是得大乱。”

“呜呜，林长官这么好的人，凭什么无辜遭遇这种事。”

哨兵们臊眉耷眼地彼此看看，感受到了创伤。

外面的人对林家的那些秘辛知之不详，他们只知道，林隐现在就职于少将秘书室，整个军部，不知道多少哨兵心中暗暗藏了这么个白月光。

这个哨兵向导为主导的世界上，身为普通人的林隐，按理说应该处于择偶链底端。

可有什么办法呢，就算他没有精神力，不能提供疏导，想追他的人也从皇宫排队到英灵殿。

在场的哨兵都能敏感地察觉到，林隐应该是被注射基因药剂，进入了延迟分化期。

他们已经开始能隐约闻到一点清冽的甘美，空气中浮动着让人焦躁的气味因子，一**冲击着大家本就动摇的心弦。

林秘书长要是真能分化，哪怕是等级最低的伴侣，也会被抢破头的吧……

可他们今天，却是来负责押送的！

正在进入成熟期的大美人，马上就要被他们亲手锁进帝国研究院，献给那个失智野兽一般的黑暗哨兵。

有人小声说：“这将是我在稽查部染上的最大的污点。”

压低议论的嗡嗡声一刻没停，尹斯凌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系统总觉得有哪里微妙的不对，可反复查看过往剧情和主线进度条，又被金光闪闪的完成度亮瞎了眼。

它只能借机拍马屁：【宿主的魅力可真大！】

【尹斯凌：麻烦。】

【系统毫无原则：……对，是很麻烦，影响您的工作效率！不过没关系，等任务完成，死遁获得新身份之后，绝对没人能认出您！】

尹斯凌接受了这个饼。

但他现在是真的有点不舒服。

一直以来，他虽然拥有着卓越的精神力，却没能正式分化成向导，对于所谓“分化期”和“结合热”的预判，好像有点太低估了。

那不是疼痛，无法被痛觉屏蔽光环掩盖，倒是有点像……恐慌症发作时那样。

身体陷入了一种相当奇怪的境地，就好像被泡进沸腾的热水，又恍若陷入粘稠的泥沼。

他始终没有发育完全的精神图景，在药剂的刺激下不断扩张、分裂，像蝴蝶正在挣脱出被加厚的蛹，带来一阵又一阵头晕目眩的疼痛。

在“疼痛”大多被系统的屏蔽削减之后，剩下的感觉，就很像是高烧。

他坐在车上，可四周逼仄的空间好像是海浪一样起伏，汹涌地向他压来，鼓点似的重低音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脑子发麻。

过了一会儿，尹斯凌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

他的视野中不知何时染上绿色，浓郁的苍翠像要积成水滴，在一片广阔的天地中连绵起伏。

仿佛能听见鸟类幽远的啼鸣。

“到了。”哨兵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林……长官，请下车。”

尹斯凌的两条腿已经像是两团棉花，但他定定神，还是坚强地面不改色，甚至维持了优雅。

哨兵们注视着他的神情莫名，仿佛在亲手把最爱的小猫丢掉。

“林隐。”

帝国研究院的实验员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白口罩，全副武装到只露出眼睛。

看向尹斯凌的眼神里，充满了真正面对实验品的冷酷无情。

“根据皇帝陛下命令，你的编制今天起正式转入研究院，手续已经办齐，工作时间是全天候，工作内容是陪伴并安抚实验品0号。”

白大褂朝那些恋恋不舍的哨兵们摆摆手：“你们可以走了。”

尹斯凌被白大褂带着，不断往深不见底的地下而去。

他站在电梯里，就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各种焦躁的、绝望的、阴冷的情绪。

研究院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最深刻的绝望在这里滋生，生长成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武器。

“0号是非常危险的存在，”白大褂尽职尽责地简单介绍，“他远比普通的哨兵更强大，甚至出现了一些生理上的异化，比如说，他现在无法稳定地恢复人类形态。”

尹斯凌愣了一下。

原著中对他这个工具人其实着墨不多，被送进研究院后，就更是只有一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所以，跟之前的剧情线不一样，这里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任务进展到完成阶段，果然稍稍上了点难度。

“无法稳定恢复人类形态。”尹斯凌重复，“你是说，他本人变成了自己的精神动物？”

白大褂表示肯定。

“这是很少见的状况，哨兵在精神图景极度破碎的情况下，与精神动物融合了——这种融合极不稳定，他有时候是人形，有时候又是精神动物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分开，也很有可能永远固化。”

他们已经到了最底层。

“0号的精神动物是一只白虎，”白大褂说，“小心一点，三天前他曾毫无理由地暴动过一次……现在你看到的，就是他的精神动物形态。”

地底最深处，是一间极其宽大的实验室，整间实验室都是纯白的，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

在房间正中，有一个巨大的囚笼，尹斯凌顺着负责人的手指看去。

高大威严的白虎正卧在囚笼正中，体型远超这种动物的平均水平，但周身暗淡，骨瘦如柴，本该华丽的皮毛上到处是交错的血痕。

眼球突然一阵刺痛。

尹斯凌感到从未有过的剧烈眩晕，在看见白虎的瞬间，他正在翻涌热浪的精神空间就好像遭到了袭击，一时间膝盖发软，控制不住要软倒。

白大褂没给尹斯凌适应的时间，有力的手钳住他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他向前走。

尹斯凌僵硬地跟着那个力道，看着白虎离自己越来越近。

“……0号没有名字，没有记忆，不要试图与他交谈，他曾报废过白塔的三个A级向导，甚至让一个S级向导精神失常。”

“他对我们所有人都充满恨意，唯独在沾染到你的血后，会很短暂地安静下来，今后你要保证，我们能在需要的时候安心取材。”

声音在眩晕中像是飘忽的蛛丝，尹斯凌艰难地抓到关键词。

“取材？”

“对，他的血液、皮肉和内脏组织都是珍贵的研究材料，但很遗憾，麻醉药剂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白大褂耸耸肩，在尹斯凌脸上扣上一个面具，认真警告：

“不能让0号看到你的脸。他记忆力很强，即使只有0.01%叛逃的风险，也一定会在逃出去之后对记住的面孔进行报复。”

“而且，0号对任何监控设施都很敏感，所以实验室里没有监控设备，我们会在每天早上八点来记录一次数值。”

“那么，”白大褂最后说，“希望你能撑到明早八点。”

他说着，像给动物园的老虎丢兔子那样，把青年丢进囚禁0号的牢笼。

体力实在是尹斯凌少有的弱项，更不要说他现在糟糕至极的身体状态，他踉跄了一下，摔进一片黑暗里。

外面“咔哒”一声，那个研究员走了。

尹斯凌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那并不是害怕——不全然是，而是一种他无法控制的生理现象，如同分化期诡异的热流，与此刻砰砰直跳的心脏。

尹斯凌能嗅到铁锈的腥味，感受到野兽热烘烘的皮毛，他就摔在那只巨大的白虎身边，白虎很安静地趴着，但他能听出来，在平静的表象下，疼痛正如同利刃一般，伴随每一次呼吸，割裂这只大老虎的气管。

尹斯凌屏住呼吸，试图挪动僵硬的手脚，向后退。

他还不能死，至少得再撑三个月，等主线进度走到100%。

【系统？】

呼唤第一次没有回应，尹斯凌又确认了两次，叹了口气。

在这个充满血腥和不祥的“实验室”里，他的系统也被屏蔽了。

头还在剧烈的疼，可能是分化期进行到最关键地步的缘故，尹斯凌眼前出现无数闪亮的光影，仿佛进入了一个隔绝在世界之外的陌生空间，手在地面打滑，连呼吸间都是炽灼的热气。

就在这时，一阵光闪过。

面前的白虎不见了，竟在这种时候，变成了一个男人。

男人跪在那里，起伏的肌肉上满是惨不忍睹的伤疤，他双手上缠绕着沉重的镣铐，指骨分明，甚至残留着血迹，好像刚刚拧断什么人的脖子。

他抬起了头。

耳中轰鸣声一时间变作尖锐的鸣响，满目绚丽的光影之中，尹斯凌对上一双金色的、阴鸷疯狂的眼睛。

某人：（自信）嗨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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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实验品 0 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