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惹事端(一)

只因顾涯没想到,这一身儿竟然花了七百文,付完荷包里只剩下三文了。

他哪里知道,阿吀挑得那身儿瞧着不打眼儿,却已算是不错的紫菱罗了。

算得上是南边儿这处最贵的衣裳也不为过,便是金陵,七百文一身的衣裳对于老百姓来说也不算便宜。

不过等他看见阿吀出来,衣裳换了,发髻也被绣娘重新梳了样子,就觉得这银子花得也值。

虽阿吀人很是瘦弱,但肤白,一白遮三丑,遑论阿吀一点也不丑。

再加之她今日的精气神儿也好了许多,透了一点儿红润来,这衣裙便将人衬得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了。

换下来的衣物则被绣娘整理成了个小豆腐块,另一件儿肚兜就塞在里头,用个绦带系好这才递给了阿吀。

阿吀不乐意拎,转手就递给了顾涯。

两人出了成衣铺,店里的两个绣娘还调笑说,没想到这对小夫妻看起来穷,结果感情这般好呢,言语之间不乏羡慕阿吀,都瘦得没个人样儿了这郎君还舍得为这小娘子这般花银子。

阿吀是到现在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在河边洗澡的时候她也看不清。

不过她洗得时候看着自己胳膊腿瘦得就剩了骨头了,也就不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面容就是了。

时辰眨眼到了午时。

南边儿这处摆摊儿的吃食多,阿吀看见有做生煎卤面的就馋了。

她拉住了还在前头走着的顾涯,指了指那食摊儿:“该吃午饭了,我想吃那卤面。”

顾涯看见木牌子上写的价钱,一碗素打卤面是三文,猪肉的五文,牛肉是七文,生煎一个一文。

少年自己一个人下山这么久还没经历过这般难受的时候,他也是头一回发现养个人这么费银钱,心里愈发体会出师父的不容易和难处来。

可眼下荷包里只剩下三文,只够买一碗素打卤。倒不是他舍不得给阿吀吃,只是吃完了可就身无分文了。

顾涯这一踌躇,阿吀也不傻,问道:“你身上还剩下多少银两?”

顾涯不想说,耐不住被阿吀摇着胳膊追问,侧了头看向别处脸红回道:“三文。”

“我这身儿衣裳花了多少银子。”

“七百文。”

阿吀当即就无语了,就这破衣服还卖七百文?抢钱啊!她没忍住:“你不会讲价钱么,就这么点钱,你还敢掏了七百文?”

顾涯好面子:“银子没了再赚就是,这又没什么。”

“你去哪里赚,便是找活也得花些功夫慢慢问吧,而且人生地不熟的。”

顾涯不说话,也不看阿吀。

他好面子归好面子,但脸皮真算薄的,这会儿心里都难受得想去看看通缉榜上的犯人了,想着捉几个人直接去九格司换赏金。

不过找人也是费时间。

这眼下就是两张嘴等着吃饭,客栈也就能再住两晚。

两人先回了客栈,坐在桌边大眼瞪小眼,阿吀出了个馊主意:“不如去赌坊如何?”

“便是处于窘迫之境,也断然不能投机取巧。”

“哪里是取巧,总之就三文,输了也就三文,赢了可不就是解了燃眉之急。”阿吀敲敲桌子,笑得有些狡黠:“而且,我赌术极高。”

顾涯却是不信。

阿吀此话不假,她上辈子日子实在悠闲,有段时间就迷上了骰子。要说其他的那些她或许不精,赌大小后来是从未输过。

顾涯还是不愿。

“那我自己去。”阿吀起身道:“我就拿我这个人赌,赚了我就回来找你,赔了你就当我死了。”

“只此一次。”哪怕知道她这话就是激自己,顾涯还是松了口。

“好。”阿吀也不得寸进尺。

两人说到了一处,就出了客栈,顾涯怕出事,临了还是将佩剑带在了身上。

阿吀瞧他那剑鞘通体乌黑,只在其中央处一道银线贯穿,剑柄不凡,上镶嵌一枚价值不菲的琥珀。

瞧那成色,少说百年。

她上辈子耳濡目染,家中收藏极多,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绝不会看错。

“你这剑有没有名字?”

“唤做银光。”

阿吀没再问,打打杀杀的事儿她一点不好奇,就觉得是个好兆头。

银光,银光,今日出门走这一遭可不得赢光才回来。

要说金陵城的赌坊,多是聚集在北边。

再豪奢一点的大赌坊则是在东边。

阿吀心里盘算着先拿三文钱去北边赢点本钱,然后再去东边赢票大的就收手。

最起码得赢个五百两银子,省得这般窘迫还得住那发霉的屋子。

她面儿上有兴奋之意,看得顾涯心里越发嘀咕这趟不该出来的。

要是被师父知道,他该挨鞭子了,而且他老觉着阿吀就是在吹,一个乞丐怎会在赌术上精通?

江湖上以赌术出名的人物不多,其中教人不得不佩服的是一位唤做千机的老人,听闻其不论赌什么,逢赌便赢。

早年间儿他传遍江湖的盛名就是因其赢了一座城,不过最后千机也没敢要。后来想杀他的人太多,就销声匿迹了。

总之这赌,就不是好事儿,是以顾涯从不沾染这些恶习。

阿吀却没想这么多,待到了赌坊,只和顾涯道:“你就在一旁看着就是,你也别出声。”

顾涯应下,两个少年就这么进了赌坊。

这三宝赌坊,是北边最大的一间赌坊。

一进去,顾涯扫了一眼赌坊内的境况,上下分两层,楼上安静些,想必赌得大。

楼下则是人堆聚集,哪怕青天白日,都是一股子乌烟瘴气。

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有不少举止豪迈的女子,其中有个女子衣裳褪得露了半个肩膀在外,呼喝之声比之男子也不差,看得让顾涯眼疼。

这等地方,顾涯怕有人冲撞阿吀,护在其身后,持剑环胸,面色不善。

因着他身量高,姿态挺拔,哪怕年纪小,旁人见状也躲开了些。

赌坊这种地方,赌起来不要命的一般就是这种看起来极为正经之人。

阿吀挤到了最里头,没管旁的这些,只耳朵专心听着骰盅之声。

等人押完了,阿吀伸出她那瘦弱的小手,将三文钱放在了小字上。

惹得旁人哄笑。

连赢三把之后,没人笑了。

连赢十把之后,有人开始跟着阿吀一起下注。

连赢十五把之后,三文已变成三两。

阿吀很实相的回头看了一眼顾涯,顾涯便护着人从人堆里出来。

从三宝赌坊出来也没急着去东边,三两还是少,而且她也不想太惹眼,怕惹了麻烦,赌坊这种地方肯定是少不了跟什么黑恶势力扯上,这都是亘古不变的东西。

“你是什么人?”这是在赌坊门口顾涯说得第一句话。

阿吀没打算骗他,如实告知道:“以前闲着闷,就学了这个。”

“乞丐还有闲着闷得时候?”

阿吀见他面色不好,生气了:“你什么意思,就是乞丐还不能有点爱好了?”见他不说话,阿吀上前推了一把顾涯,当然没推动:“你要是觉着我骗你,你就走。”

她的个头和力道实在是小,这推搡动作就很是滑稽。

顾涯还没说什么呢,就看阿吀眼睛里都有泪花了:“我不是这意思,既已赢了,我们回去吧。”

“不行,才三两够干嘛啊。”

顾涯脸直接黑了,上前就要拉着阿吀走。

“你说只此一次的,而且是我赢的,这一次到底什么时候算完得听我的!”

顾涯又要拎她领子,阿吀身子扭来扭去,倔脾气也上来了:“你要是这话都不算数,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以后还怎么信你?”

这种话对顾涯这种行走江湖的人最是管用,他咬牙切齿道:“只此一次。”

在南边转了三家赌坊,统共赢了三十两。

阿吀就要去东边再赌,因着答应了她,顾涯也只好等她赌够。

却不成想,这金陵赌坊的产业都是一家。

这头阿吀短短一个时辰从三文赢成了三十两还要去东边赌的消息,在他两人出了北边的时候就已经传到了东边各个赌坊。

只待人到,见见是个什么人物。

若是运气,便作罢;若是出老千,就得要了阿吀一只手;若是赌术,那就得留下好好交谈一番才是。

其实这趟如若二人没再往东边去,也就不会惹了麻烦。

可惜贪多必失的道理阿吀还不懂。

顾涯正带着阿吀在从北穿到东的路上,两人什么都不知道,阿吀也犹自沉浸在今日能赢了银子的欢喜里。

心道后头可算是不用住那发霉的屋子了。

其实刚重生在这世上之时,阿吀就想靠赌翻身,无奈每日乞讨到的银两都被乞丐头子抢了,那赌坊也见她是个乞丐,看见就又轰又打,根本就进不去。

她索性也就作罢,死活随天意。

“等我赢了银子,我要坐马车、我还要多做几套上好的衣裳、鞋子、我还要首饰、还要胭脂水粉、还要自己的一套衣被、还要一套碗筷与茶壶、我还要...”

顾涯听不下去了:“你当乞丐之前难道是个贵家小姐不成?”

阿吀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她发现这人说话怎么那么不中听,她便不是个贵家小姐,有银子为何用不得,难不成花银子还得分个三六九等,身份高贵的才配多花点银子不成?

哪门子的破道理。

“你为何不言语。”

“反正银子是我赢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回换顾涯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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