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混账

那道人向赵行云转过身来,却是一笑:“原来是你!你可知你那弟子是何等身份?她的命是轻易动不成的。”

赵行云微微挑眉,露出一副与赵诚月十分相似的倨傲神情,不过只是一瞬,这份倨傲就被收敛起来。

“我不知道英莲是何等身份,只知道她与我徒弟有缘,我们师徒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凭她是谁,我们救便救了,天道功德已降,此事还能有什么变数?”

空空道人笑道:“多年不见,行云兄还是这样护短。你且别急,听我细细为你说来。说到这个英莲,还得提起你那位猫妖道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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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修小筑内,甄士隐的心跳终于逐渐平息,扶着英莲慢慢走到廊下坐着。赵诚月钻进厨房,不久后端了两杯茶走过来,说是可以清心养气的,让甄士隐与英莲分别喝下。

“味道好鲜,这是什么茶?”甄士隐抿了口茶水问道。

英莲也喝了口茶,那茶果然鲜香,饮下一口,只觉满喉咙都是醇和的清气,仿佛将山峦最顶上的小团白云吞下去了一般。

她两只小手捧着茶杯咕嘟嘟喝到底,听赵诚月对着甄士隐答道:“这是,嗯,是碧螺春。”

甄士隐惊奇道:“碧螺春还有这种味道?莫非是你师父自己特制的品种么?”

“嗯。”赵诚月点点头,忽然朝院门那边转过脸去,“师父回来了。”

话音刚落,赵行云果然便穿过大门,飘然来到封氏父女近前:“甄老爷不用担心,那疯癫道士是贫道的一个故人,没有恶意,如今他已经走了。”

一听是行云道长的故人,甄士隐就放下了心。赵诚月却对此人越来越好奇,他知道问师父问不出来什么,只将英莲拽到屋后问道:“那疯癫道士都说什么了?”

那人说的话颠三倒四,英莲只能把自己记住的几个字眼重复给他听。赵诚月却也解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直跺脚,英莲见他比自己阿爹还急,有些费解:“那道士满嘴胡话,解不出便解不出,这有什么呢?”

“你不懂,师父明显有事藏着没说!”赵诚月煞有介事地道,“师父从不会跟一个普通疯子做故交,那道士不是平白无故说胡话,他说的话肯定很重要!”

英莲很给面子地发出一声惊呼:“那现在怎么办?”

“那个道士已经走了,知道他说了什么的只有师父。”赵诚月叹了口气,“但师父不想说的事,没人可以逼他开口······只有等师父什么时候愿意说了。”

他的异瞳在背光处极为明显,黑眸仿若寒星,灰眸略显漠然,平时看人时有股锋芒浸透的冷意,此刻却百无聊赖地半垂着。英莲想了想,戳了一下他的道袍袖子,说道:“你刚才跟我阿爹撒谎了,那两杯茶其实不是碧螺春,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赵诚月一下子抬起眼,“你无师自通就学会了真言咒吗?”

英莲不知道真言咒是什么,她摇摇头说道:“我感觉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能感觉到,你没有说真话。”

赵诚月狐疑地盯着她,英莲继续道:“阿爹说过,好孩子不能撒谎。你为什么不说真话?”

“那水是为你们好。但我要是告诉了你们真话,你们就不会喝下那杯水了。”

英莲更加好奇:“那水里是什么?”

赵诚月转过脸道:“你先保证听完不会生气。”

英莲点点头。

“也不会从此疏远我。”

英莲说好。

“也不许骂我混账。”

英莲道:“你是我师兄,我这辈子都不会骂你混账!”

“你保证。”

“我保证!”

赵诚月看着她紫葡萄似的眼睛,看出她诚意满满,这才缓缓开口道:“那不是茶,是极寒之地冰蜈蚣融化后的筋血,有静心养魂之效。”

他说完后就紧抿着唇,凑近了一动不动盯着英莲,仿佛只要她露出哪怕一丝的畏缩之态,他也要控诉她不守诺言。

“哦。”英莲说,“那冰蜈蚣可真惨。”不过那“茶”还是蛮好喝的,她舔舔嘴唇心道。

赵诚月瞪着眼睛:“你要说的就这些?”

“是的呀?”

“你不说点别的,不会嫌那东西恶心吗?也不会觉得我恶心?”

英莲看着他极力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很多人都嫌弃过你恶心吗?”

“……也没有很多人。”

就只有他的生父和十几家邻居而已。

他的娘亲因为他难产而死,他从出生起就被村民视为不祥之兆。“赵诚月”这个名字是拜师以后师父帮他起的,在那之前,他的名字叫做灾星。

灾星有一双瘆人至极的阴阳眼,一眼就能看穿别人魂魄中的孽果,也能看出前后山稀奇古怪之物的妙用。

有次村头的王老汉摔断了腿,郎中都束手无策,灾星拿出自己收集来的莲花螳螂复眼,混着猪草敷在伤处,不久后那断腿竟恢复如初。

王老汉感激不已,事后提着猪肉上门道谢,却在听到那“神药”是螳螂后勃然大怒,认定灾星是在羞辱他,一把将提来的猪肉摔烂在灾星门前。

那日灾星多得了一顿毒打,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后来遇见赵行云之后,师父才给了他解释。

“世人看不见万物本质,一生活在表面,浑浑噩噩也能过三万日。他们没有阴阳眼,参不透玄机,所见所闻与你差了三万里。”

“你小小年纪就能看穿一切,比他们高出不止一筹,又不循规蹈矩,他们找不出其中的道理,也拿捏不住你,自然对你又恨又怕。”

赵行云是追着师娘魅姣来到村子里的,那时魅姣的书生情郎与灾星住处相隔不远,魅姣日日都来找那书生,向他讨教散文笔法。

那书生对魅姣一往情深,都快准备好提亲了,可赵行云略施个术法,叫他看见了魅姣的原形,他就害怕得屁滚尿流,连夜收拾行李远走他乡。

他的反应是对赵行云此话的最佳例证,因此,即使后来赵行云对魅姣种种死皮赖脸的举动让赵诚月蒙羞不已,他对这个师父的敬意消失殆尽,也从没有怀疑过这席话。

然而,如今英莲没有阴阳眼,也参不透玄机,可她并没有对他又恨又怕。

师父或许是错的。赵诚月模模糊糊地想道,转念一想,又或许师父是对的,只是他说的“世人”里不包括英莲而已。

英莲还在好奇地看着他,赵诚月从往事中回神,忽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发丝。

“想不想看看活的冰蜈蚣长什么样?厨房里还剩下一只。”他又冒出那股兴奋劲来,仿佛回到了第一日在屋头发现青绿骨头能化鬼的时候:

“你中午留下来用膳吧?师父做其他的不行,烧鸡却是一绝,你要是在这里用膳,我可以给你抢来全部两只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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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英莲几乎每日都要去清修小筑找师兄一起玩。若碰上甄士隐和封氏有事,就由嬷嬷奶娘陪着她去。

有时候甚至用不上奶娘,赵诚月直接从高高的墙头翻过来接她,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在仁清巷内游走,或在街巷后方的清溪里摸索挑选适合做法阵的石子。

回到家中,英莲总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但她明显比从前活泼开心许多,甄家夫妇也是喜闻乐见。

另一边,赵行云可就没那么开怀了。

自从有了英莲这个小师妹以后,赵诚月仿佛得到了最合他心意的玩具,自我感觉良好得不行,顽童心性颇显,对他这个师父愈发不放在眼里。

而且那小崽子不是带着英莲作天作地,就是喋喋不休地念叨跟英莲在一起的事,修炼时也念、用膳时念、睡前也念,跟念经似的!

赵行云被他烦得没招,听着他的炫耀,说实话也有点羡慕,最后总是转向葫芦庙寻求安慰,可那只猫妖总也不在庙里。

这日,为了训练赵诚月的反应速度,赵行云正拿去了毒的蛇牙与他对阵,他控制着蛇牙从各个方位出其不意地落下,赵诚月负责防守。

蛇牙取自之前师徒俩缉拿的那条蛇妖,虽然去了毒,但威力还是不小,只是不致命了而已。赵诚月躲过三次刁钻的袭击,赵行云攻势稍歇,便听到英莲来叩清修小筑的院门。

“师兄!我给你带了糖醋肉!”她一边踏过门槛一边叫道,赵诚月早含着笑意转过身,背对着赵行云迎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行云掌中灵光一霎间大盛,剩下三颗蛇牙被疾风包裹得只剩残影,无声无息朝赵诚月后背钉去!

英莲看不到赵诚月背后的玄机,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踏入院门的脚步迟疑了一刻。而赵诚月这次没闪没躲,连头也没回,尚不如何宽大的右手飞速捏了法诀。

有灵火顺风而起,一招便叫蛇牙全都烧得焦黑,失去所有威力掉在了地上。

“起火了!”英莲指着灵火惊呼。

不错,自从有了英莲,他的身手更好了。赵行云悠悠然站起身,只点评了一句:“算你炫耀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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