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穿书这件事，夏疏止接受良好。

或者说，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就不存在什么能让他情绪波动太大的事。父母离异各自成家，他像个多余的物件被推来搡去，早就习惯了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当块安静的背景板。

穿越，不过是换个地方当背景板。

但显然，他的系统007并不这么认为。

【警告：请宿主尽快与任务目标建立有效链接！】

【距离任务启动已经过去720小时！！】

【目前救赎进度：0！！！】

没错，夏疏止穿进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三十天了——但他“救赎男主”的大业还未起步。

不是他不想。

就像此刻，夏疏止捏着系统准备的饭团，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连迟厌的人都找不到。

白糯饭团丝丝缕缕的香气不受控制地钻入鼻腔，夏疏止咽了咽口水。

“喂，你这饭团挺香的。迟厌不在，我能吃吗？”站在巷口，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宿主！这是本统为任务目标特制的暖心饭团！不是给你当零食的！】

系统真是从没见过心这么大的宿主。

要不是为了业绩，它压根不想搭理夏疏止！

夏疏止撇撇嘴，正犹豫是继续等待还是遵从本能，巷子深处忽然传来闷响和污言秽语。

他抬头望去——好巧不巧，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碰到了迟厌。

几个混混正将迟厌堵在墙角。

他穿着和夏疏止同款的校服，领口被扯得凌乱，低垂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

是迟厌。他又被堵了。而且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夏疏止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流程：系统尖叫着让他冲出去，理论——或许干脆挨上几下，然后救下迟厌，最后收获一句毫无感情的“谢谢”以及随之而来的、必定下降的好感度。

真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宿主！机会！快上！展现你温暖和正义的时刻到了！】

系统果然在他脑中呐喊。

夏疏止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像过去三十天里无数次演练的那样，硬着头皮上演这出“救世主”的戏码时——

变故陡生。

那个揪着迟厌衣领、最为嚣张的混混，手腕被迟厌看似无力地搭上。

下一秒，“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混混凄厉的惨叫，同时划破了小巷的寂静。

迟厌缓缓抬起头。

巷口的光落在他脸上，让夏疏止看得分明。迟厌的眼睛里压根没什么小鹿受惊般的惶恐，只有一片极度无聊的漠然。

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弄猎物般的兴味。

迟厌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那几个瞬间噤若寒蝉的混混，如同扫过几只苍蝇，最后，精确无误地定格在巷口捏着饭团的夏疏止身上。

系统冒出一头冷汗。

【宿……宿主，要不你跑吧？】

夏疏止懒得想什么攻略什么任务的，一向是系统说一他不说二，系统让他往东走他决不往西。

但现在，好像走掉的话，情况会更糟糕吧？

该说不该说，系统虽然不理解夏疏止的行为逻辑，但对于心理素质这块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夏疏止此刻捏紧了手里微凉的饭团，强迫自己站定，面无表情地回望过去。

“看够了？”

迟厌开口。少年的声音带着刚变声不久的微哑，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淬冰的刀子，刮过夏疏止的耳膜。

那几个混混早就连滚带爬地跑没了影，空荡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声地对峙。

夏疏止忽然想起系统今天发布的日常任务——【给目标人物送去一份温暖的关怀】。

抱着“系统的话不可不听，但听多少随自己”的心态，夏疏止破罐子破摔，朝前走了几步，在距离迟厌一米多的地方停下，然后伸出手、摊开掌心。

“饭团，吃吗？”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在问迟厌今天天气如何。

哪怕迟厌的眼神已经冷得能冻死人。

系统在他脑中发出绝望爆鸣：【宿主！情况不妙！快撤回！】

夏疏止没理它，甚至看着迟厌难看的脸色，鬼使神差地又补充了一句：“很香的，我都没舍得吃，留给你。”试图增加一点说服力。

话音未落，手腕骤然一紧，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力道之大，让夏疏止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要步入那混混头子的后尘。

掌心一空，那个白白胖胖的饭团滚落在地，沾了一圈灰。

夏疏止抬眸，直直撞进迟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漾开一点玩味的笑意，像湖面的涟漪，却让人心底发寒。

“掉了，”迟厌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恶劣的愉悦，“我不吃。”

夏疏止看着地上的饭团，心里涌上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可惜了，早知道在巷口就该咬两口的。

过去一个月里，夏疏止在号称“经验丰富”的系统007的指导下，好感度蹭蹭蹭往下掉——送早餐被当面扔垃圾桶，粘好的卷子被亲手撕碎，在厕所隔间被找麻烦，迟厌也只是悠闲旁观……

系统每天都在播报着【目标人物好感度-1】的提示，急得快要乱码。

他早就习惯了。并坚信在他看过的所有穿越文里，绝对没有比迟厌更难啃的骨头。

“想吃点什么别的吗？”

夏疏止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任务还没显示完成，他得再努力一下。

迟厌垂眸，视线落在那滚脏的饭团上，嘴角勾起一个无赖的弧度：“想吃饭团。”

夏疏止：“……”

他有些无奈。倒不是对江烬的无理取闹，而是因为这饭团是系统给的，他真不知道该从哪买第二个。

于是，他第一次尝试拒绝迟厌的要求：“……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迟厌却不乐意了，“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能做吗？一个饭团而已。”

他忽然没由来地烦躁。

“是。认识你的这一个月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在尽可能满足你吧？”夏疏止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糟糕，“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过分？”迟厌嗤笑一声，又冷又刺人。

他倏然抓住夏疏止的手腕，将他猛地拉向自己。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夏疏止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和瞳孔中自己微缩的倒影。

“那你为什么要满足我提的那些要求？你为什么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接近我？你为什么不走？”迟厌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力。

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喜、欢、我？”

一连串的问句像冰锥砸下来，让夏疏止有一瞬间的茫然。

“我不……”他下意识想否认最后那个最荒谬的问题。

却被迟厌冷笑着打断：“你当然不喜欢我。”

迟厌的语气很轻，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好像已经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夏疏止忽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心慌。

“你先放开我。”他试图挣脱，但那钳制纹丝不动。

闻言，迟厌的手反而收得更紧，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借着这个动作，他用了巧劲，轻松地将夏疏止更近地压向身后的墙壁。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夏疏止的颈侧，有些痒。

可迟厌凑在他耳边说出的话，却让他浑身发凉——

“为什么不敢说呢？

“不就是那些系统、那些任务吗？我都知道的。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夏疏止、攻略者，还是…救世主？”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轻，带着缱绻的语调，却像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夏疏止和系统努力维持了一个月的假象。

说完，迟厌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对着脸色煞白的夏疏止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讽。

他转身离开，夏疏止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靠着墙壁，很久没有动弹。

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刚刚一直在装死，此刻彻底死机、呆若木鸡的系统007。

“……你怎么不告诉我，他知道我是攻略者？”夏疏止声音干涩，带着一些幽怨。

【宿主，臣妾不知道啊！】系统带着哭腔，【数据库里没这条啊！】

怪不得。

怪不得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露出那种恶劣的笑，怪不得迟厌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怪不得他所有的讨好和接近，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的戏弄和下降的好感度。

原来他夏疏止和这个破系统，在迟厌眼里，就是两个自导自演的小丑！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被愚弄的羞耻感，猛地窜上心头。

怎么看别人穿越又是金手指又是开天眼的，自己就只有一个爱帮倒忙还跟着自己一起被蒙在鼓里的蠢系统？

“喂！”夏疏止恶狠狠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巷里回荡。

系统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夏疏止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沾了灰的饭团，面无表情地拍了拍，然后拆开包装，大大地咬了一口。

咀嚼了几下，他对脑子的系统冷冷道：“味道还行。下次多加点肉松。”

系统无语：【……？】

从那天起，或者说从那天夏疏止才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救赎”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迟厌单方面主导的、充满恶趣味的游戏。

迟厌始终把他当成一个不自量力、带着可笑目的接近他的攻略者。而游戏规则，由那个看似处于被动位置的少年牢牢掌控。

当晚，夏疏止躺在床上，复盘着这崩坏的一天。

系统还在絮絮叨叨地检讨数据库漏洞，夏疏止忽然开口，打断了它：“007，查询一下迟厌的好感度。”

【好的宿主！马上……呃……】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宿、宿主！好感度……它、它……】

夏疏止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又掉了多少？”

【不是掉了！】系统几乎是在尖叫，【目标人物【迟厌】好感度： 5！】

5？

夏疏止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那个在他摊牌后，亲手弄掉饭团、用最伤人的话戳破他身份、然后二话不说就走了的迟厌……

好感度，竟然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