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疏止对着脑中虚拟面板上那个明晃晃的【 5】，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007，”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听不出情绪，“解释一下？”

系统007宕机了。

半晌，它开口：【解、解释什么呀宿主！】

【这这这，这不科学！根据《攻略者守则》第38条，目标人物发现宿主身份后，好感度应该断崖式下跌才对！】

反复确认自己确实没问题后，系统彻底哑火了。

夏疏止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迟厌最后那个冰冷又嘲讽的眼神，和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感度上涨，在他的脑海里反复交织。

一种荒谬的推测逐渐成型。

或许迟厌从一开始讨厌的就不是他夏疏止这个人，而是他之前那套“按剧本演出”的救赎戏码？

他想了半天，最后对着空气若有所思地开口：“对他越好，他越厌恶。越不把他当回事，他反而越来劲？”

【宿主，你的意思是……】系统忽然冒泡，小心又迟疑地给出一个猜测，【迟厌是个M？】

“……”如果系统有实体，那它此刻一定能看见夏疏止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凝视着它。

最后，夏疏止闭上眼，做出了决定：“不管他什么心理，从明天起，按我的方式来。”

第二天清晨，夏疏止依旧在校门口的早餐店买了豆浆和包子。

他到教室时，迟厌已经趴在桌子上补觉了。

夏疏止走过去，迟厌没动。但夏疏止就是知道他醒了，而且在等。

等他像过去三十天一样，把那份“温暖的关怀”小心翼翼又徒劳地放在他桌子上。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股无名的快意从夏疏止心底窜起，让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塑料袋被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拿出白白胖胖的包子，低头，大大地咬了口，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浓郁的肉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

原本在旁边座位上趴着的迟厌，似乎动了动。半分钟后，他抬起头，碎发下那双漆黑的眸子精准地钉在夏疏止……手上的包子上。

“今天不演你那套救世主的戏码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夏疏止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吸了口豆浆，这才侧过头，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系统没给今天的演出费。”他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点无奈的真诚，“而且，我饿了。”

迟厌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与此同时，系统微弱的声音响起：【目标人物好感度 2】

果然。

夏疏止眨眨眼，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而后转过头，继续吃自己的早餐，将那道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的视线无视了个彻底。

第一回合，无视胜。

上午的数学课，班主任王冲又龙飞凤舞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出的函数压轴题，轻咳一声，环视教室：“有哪位同学愿意上来试试？”

压迫感极强，底下鸦雀无声。

王冲眯了眯眼，端着他掉了漆的祖传保温杯在教室里踱了半圈，最后，停在了那个角落。

他敲了敲课桌：“迟厌，你来回答一下。”

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谁都知道迟厌是三中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也就王冲这个犟脾气的老头坚持不懈地想撬开他这个蚌壳。

不出所料，迟厌甚至连头都没抬，只留给王冲一个圆满的后脑勺。

王冲瞬间拉下脸，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课堂气氛陷入尴尬的凝滞。

就在他额头青筋跳动、即将发火的前一刻，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大，但刚好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师，答案是［-2，√5），左闭右开。”

所有人，包括王冲，都惊讶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迟厌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同桌，夏疏止。

迟厌终于抬起头。他没看老师，也没看黑板，而是用一种全新的、剥去所有戏谑与嘲弄的审视目光，牢牢锁定了夏疏止。

“这么爱出风头？”他压低声音，语气里的讽刺依旧，但探究的意味却像蛛网般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

夏疏止依旧看着黑板上的题目，目光没有偏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回应：“恰好会而已。”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跟你没关系。”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系统带着一丝谄媚的提示音响起——

【目标人物好感度 3】

迟厌盯着夏疏止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说，重新趴了回去。只是他的背影似乎少了几分惯有的戾气，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第二回合，实力胜。

然而，这场由夏疏止单方面宣布的“胜利”似乎触动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

下午的几节课间，夏疏止能明显感觉到那道原本只会在他作死靠近的时候才会投过来的视线，出现的频率变高了。

他去接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迟厌靠在椅背上，目光懒散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和前座的同学说了两句话，再回头的时候，就能撞上迟厌来不及收回的打量。

这种无声的注视比直接的恶语相向更让人头皮发麻。仿佛他是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而迟厌就是那个饶有兴致观察标本的人。

放学铃声一响，夏疏止几乎是立刻收拾好书包，只想尽快躲开这道无处不在的视线。

他快步走出校门，混入熙攘的人流，那种被凝视的感觉才稍稍减弱。夏疏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从那群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中，精准锁定了迟厌的身影。

迟厌单肩背着书包，正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十几米的地方。见夏疏止回头，迟厌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反而极其自然地停下脚步，俯身系起了根本没有松的鞋带。

“……”夏疏止默默回头。

【宿主宿主！】系统小声尖叫，【他跟踪你！他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废话，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迟厌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夏疏止懒得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直到天色阴沉，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落下，打断这场无声的追逐。

夏疏止被淋得一激灵，蹙眉看着眼前密集的雨幕。失策，今天没看天气预报。

他讨厌雨天，雨水带来的潮湿水汽和阴冷凉意，总能轻易勾起某些不适的记忆，让他下意识感到排斥。

但他宁愿淋成落汤鸡，也不想主动开口向同学借伞。

想起跟在自己身后的迟厌，夏疏止又有些幸灾乐祸，正要回头看看迟厌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变成落汤鸡——

下一秒，一把黑色的伞却忽然在他头顶撑开，稳稳地隔绝冰冷的雨水。

夏疏止一愣，顺着握着伞柄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去。

暴雨送伞，是校园文里多么平常又俗套的剧情。但被淋的是他，送伞的是迟厌，就太不平常了！

迟厌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滂沱大雨，仿佛给夏疏止撑伞的人不是他。

“……”

老演员如夏疏止，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别误会。”迟厌开口，语气依旧生硬别扭，甚至带着点他惯有的恶劣，“你生病请假，找好替你给我解闷的人选了？”

雨水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周围是学生奔跑躲雨的喧嚣，伞下却仿佛是一个被隔绝的、安静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小世界。

夏疏止看着迟厌被雨水微微打湿的鬓角，刚想说点什么，却见迟厌忽然侧过头，目光带着些探究：“而且，我很好奇。”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混在雨声里，听不分明。

“夏疏止，如果你的任务彻底失败……你会消失吗？”

雨声、喧闹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褪成模糊的背景音。

夏疏止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轻飘飘的问句狠狠攥住，骤然一缩，连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他会消失吗？

系统从未给过明确的答案，但“抹杀”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了最坏的结局。那迟厌呢？迟厌是在关心他的去留，还是单纯地好奇这个“玩具”的保质期？

一路无言，只有系统在长时间的静默后，忽然冒出一句：【宿主，第三回合呢？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明明气势很足的呀！】

夏疏止满脸黑线。

得，第三回合，迟厌胜——靠金手指！

……

那天，迟厌那句“你会消失吗”像颗淬毒的种子，在夏疏止心里悄无声息地发了芽。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迟厌。不是因为讨厌，而是那种被人轻易看穿、连存在都变得不确定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毛。

007察觉到他情绪不高，试图活跃氛围：【宿主，根据我的经验，目标人物主动询问你的去向，是关注度提升的表现！】

【这是重大进展！】

夏疏止没理它，只是看着一点一点下降的好感度，在心底问候了无数遍系统。

进展在哪里？重大又在哪里？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头，没心情再跟系统斗嘴。

只是在经过学校那间据说隔音很好的废弃器材室时，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门缝里渗出的黑暗，让他的后背莫名发凉。

怕黑。这是他从小被关地下室“反省”落下的老毛病。穿越失忆也治不好。

夏疏止自觉今天对系统态度不好，本着善有善报的态度，正想着回去该怎么补偿它。

只不过他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行善积德，报应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