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灰头土脸的江白窈完全没有发现殷却离复杂的内心,她把这些东西堆放在对方面前,就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女孩用一种非常骄傲的表情对着他,就像是在和殷却离说:“看,药找回来了,我就说自己会治好你的。”

太过热情炽烈的感情,根本不是他这样的人能够触碰的。

江白窈:“你的身体现在还难受吗?”

殷却离下意识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这些药,然后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对着江白窈:“这些药,价值很贵吧?”

他敛目,其中有几样他曾经听说过,比如千年缠枝草,就在合欢宫老祖绯云手里,那是一个行事作风一意孤行的变态,据说修炼的功法需要用不同的少女元阴,还喜欢在事后杀死她们的疯子,他怎么可能愿意出售缠枝草!

江白窈:“不贵,那些人都非常热心,听到我需要这个立刻上前送好礼,我都推脱不了。”

“哎呀,你知道的嘛,我是大宗师,大宗师的生活就是这样枯燥又寂寞,真是该死的烦人。”

江白窈甚至为了应景,甩了一下自己脏兮兮的刘海。

在回来的路上,江白窈就在期待殷却离知道这个消息的反应,他会是什么态度呢?一定会非常惊喜的吧!

江白窈觉得如果是自己落到了他这样的境地,然后从天而降一位像她这样的美男子英雄人物,为了她打倒一群不要脸的人渣,脚踏七彩祥云带她出火海,还连夜为她找药治病,告诉她宝贝儿你一定要活下去,她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所以江白窈觉得殷却离也会开心。

她甚至都想了如果对方硬要感谢她,她应该怎么样拒绝才会显得礼貌又不失风度,还能够恰到好处装个逼。

可是殷却离并没有感谢,他现在只觉得恐惧和害怕,还有无所适从,就像是一个浑身都竖好尖刺,满身是伤的刺猬,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下一场伤害,结果却被抱走,放进了软绵绵的窝里,掀起了满地云朵一样的棉花。

太柔软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出这几句话的,殷却离再不去看江白窈:“江姑娘不必这样的。”

“却离已经一无所有了,姑娘就不要再戏耍在下了。”

“可……我没有耍你呀?”江白窈心思简单,没有殷却离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以为是主角不相信自己可以一次性拿回这么多的药,于是就把手里面的药盒子打开,放到他的面前,给他看:“我就是带回来了这些,药材都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在耍你呢!”

“可你明明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我们素不相识,喜欢二字从何而来,我的身体我自己也清楚,经脉寸断,再续难如登天,即便是燕云十六宫都只能够选择挖走我的灵根,姑娘忽然说可以治好在下的伤,我实在是不敢相信。”

殷却离藏住自己的表情,不让任何人看见,衣袖下面的手指紧握成拳,一字一字地剖析:“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不值得也不能够接受你的药,这些东西,江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是的,就是要这样,殷却离对自己说。

超出计划之外的事情只要江白窈一个就够了,什么治伤,什么喜欢,都不重要,对他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尽快找个地方挖掉灵根,然后入魔重新修炼,待到实力强大,就杀回去,把曾经那些让自己痛苦的人都送下地狱去。

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让别人无条件为了自己付出,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有所图谋,这件事情他知道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看着眼前这一间破屋子,殷却离忽然觉得自己笑都笑不出来,演了十几年的戏,在这种时刻完全起不上任何的作用。

“江姑娘,相信我,挖掉灵根对我和你而言,都是最快的一条路。”

屋子里面安静下来,江白窈歪头思考了一会,然后把药盒子重新盖起来收好,把殷却离摁在破凳子上,对着他意味深长地叹气:“可是这样,我救你就没有意义了呀。”

江白窈看小说很多,看的杂书也很多,她知道有一样东西叫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是人在受伤创伤后的一种自我保护,这是一种异常的精神反应,主要症状就是性格大变,情感麻木,过度警觉。

殷却离现在的状态就很像是得了这种病。

毕竟她喜欢的殷却离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所以现在这幅样子都怪那该死的裴青望!该变成养鸡场的燕云十六宫!

江白窈再次坚定了拆掉燕云十六宫改成养鸡场的心。

伸手拉住殷却离,很明显受到了他的排斥,江白窈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是病人,自己要有耐心,然后两只手摁住殷却离的肩膀,用力让他在旁边的破凳子上坐下了。

江白窈拿出现代社会妈妈们辅导孩子功课的语气对着殷却离分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知道你之前受到了伤害,但是你不能够因此就失去希望,不能因为遇到了一个坏人就否认全人类呀。”

“更加不能够把其他人的错都怪到自己身上,灵根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你不能就这样子放弃,它只是一个灵根,它意味着偏爱。”

“殷却离,你要相信,世界上只有你才有资格拥有这一根天灵根。”

没有任何回应。

江白窈这个说话的人开始陷入莫名的尴尬。

脑子里面组成的词一大片一大片,开口就发现自己成了二百五,灌鸡汤都灌不好QAQ

偷偷看了一眼殷却离,他坐在凳子上低着头,被自己压着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不能够就这样放弃!

“当然,”江白窈咬牙,把药放进他的手里:“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对我而言,可能最快的方法是挖掉你的灵根,但是那样的话,失去灵根的你要如何生存呢?一夕之间成为废人,你难道就甘心吗?”

身为一个主角,肯定是不愿意成为废人的!江白窈觉得自己的这个激将很有用,一定可以激起对方不服气的好胜心,然后他就会咬牙治伤,不管多苦多累都不吭声,最后重新成为一个美强人!

果然殷却离有了反应,他的语气轻飘飘的:“我不愿意,能够怎么样呢?”

他一直都不愿意。

不愿意被裴青望养到四岁,不愿意进入燕云十六宫,不愿意拜他为师,不愿意天赋异禀,不愿意总是原谅,不愿意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他一直在不愿意,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他依旧裴青望养到四岁,依旧拜入燕云十六宫,依旧满口仁义道德……

他的意愿从不重要。

为了他人的喜乐,为了利益,他的意愿一直都是可以牺牲的。

眼睛又在偷偷变红,魔气在心底肆虐,叫嚣着发泄,叫嚣着报复,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手拉住了。

江白窈:“不愿意就拒绝。”

“过去的事情没有办法再改变了,那就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不愿意了,就去拒绝,如果有人逼你,你就找我,我超厉害的!”

扭曲和疯狂依旧在心底,没有减轻半分,殷却离抬头问她:“江姑娘真的希望治好我吗?”

“天灵根独一无二,受到天地宠爱,如果江姑娘可以拥有天灵根,或许可以成功突破大宗师,就算是飞升也说不定。”

这么有诱惑力的未来,难道你真的忍得住吗?

江白窈忍得住,江白窈完全没感觉,她本来就是一个靠系统开挂成最强的女壮士,什么飞不飞升的,对她半点诱惑力都没有。

反倒是眼前这个温暖又热乎乎的殷却离更有吸引力。

所以江白窈答得毫不犹豫:“当然!”

“我绝对是世界上最希望治好你的人!”

殷却离死死盯着江白窈,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找出对力量的不舍,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她的眼睛里面只有他。

够了,这就够了。

殷却离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疯狂,笑的自己浑身疼痛,灵气在身体里面肆虐也不能够停止,笑的江白窈满脸惊慌的又要拉着他灌输灵气。

曾经意识到周围的人都是一群虚伪至极的伪君子之后,还年轻的他不信邪,试图找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所以那段日子他就算是忍耐和助人都是带有一丝真心的。

可最终的结果非常打脸,殷却离也不再奢求能够有一个人可以跳出所有一切看到自己。

没想到在一切快要尘埃落定的当下,在他绝望发疯,一无所有的当下,竟然会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角度,告诉他不愿意,就拒绝。

真可笑啊,在这种时候出现的人,殷却离抬头望天,难道上天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眷顾他?

他低头,伸手摸了摸江白窈的脸,触感柔软又温暖。

如果是在过去遇到她该有多好,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已经疯了。

但是没关系,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

殷却离对着江白窈弯腰鞠躬:“不管结果如何,却离定会铭记姑娘的恩情。”

江白窈浑身灰扑扑的,表情是一脸懵,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的她立刻开心地跳起来:“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治伤了,对吗对吗对吗?”

看来今晚可以继续出门抢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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