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清宁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大概是在一个月前。

那时，须清宁在通南道的坤级妖灾中，拾到一个古怪的四面雕塑，系统出现在了识海。

他本以为是妖物，系统却无法驱走，再通过一些方法验证，须清宁发现系统和天道力量相连，并非妖物，才对此有了一二信任。

系统告诉他，他在一个类似话本的世界里。

这本书，以正派失败、反派险成圣为结局。

而须清宁是书里的美强惨男配，将会被大反派俘虏，囚禁、折磨、剖了仙骨，亲眼看见大反派纵妖灭世。

故事的结局，须清宁和旁的正派,都会与这反派同归于尽。

须清宁：[所以，解锁了反派的身份后，是要先扼杀此人么？]

[听你所言，此人尚未成长起来。]

[不，你需要救赎她，攻略她，让她善念值涨到100%，并且让她爱上你。]

须清宁：[……？？]

须清宁蹙眉。这再次引起了他强烈的反感。

既然是反派，还是纵妖之人，为何要救，还要让对方爱上他？

而系统给出的信息十分模糊，除了故事线，除了须清宁推出其为女性，反派是谁完全没说。

[我是从未来的时间线来的，已经失败八次了……]系统对此解释道，[反派也拥有破天道的能力，在我来时限制了我告知你所有信息的能力。我们只能通过迂回的聚集能量方式，慢慢解锁她的身份。]

[现在的任务“只缘身在此山中”便是。]

[……]

过去百年的经历，让须清宁学会了隐藏心迹。

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他想，如果他遇到了那个反派，他或许会竭尽全力，先杀了此人。

握住寻炁符，须清宁冷眸朝洞穴深处而去。

……

周拂菱也到了康荒斋。她却奇了。

康荒斋中，怪乱，人乱，烟乱。

虽然这是她想达成的效果，但这一切，没一样是她造成的。她来的时候就这样。

只见怪烟迢递，暗沙奔流，妖物四走，修士和被救出的凡民四散逃离。

黄烟中，又爬起一道幽绿细烟，如蛇一样爬出步道。石洞深处，怪物散出颤抖的嘶鸣。

这声音……周拂菱双眸圆睁，微微凝起眉头。

“引蠹烟？燧火？！”

……周拂菱不解，这烟根本不是她放的，除了她，还能是谁？

要知道，此毒只能放一次，那可以激起情毒的燧火出现，她的烟便无用了。

周拂菱咬牙，却听远方传来窸窣声响，感知到急促的灵息，便急急朝前潜去。

而刚听到这声音，周拂菱眼中爬满阴翳。

只见洞穴中，走出一群红衣金扣的修士，提刀负剑，以雾掩形，似在着急忙慌地寻找什么。

——他们穿的是云宁宗的制服。

这是云宁宗的人。

周拂菱不喜欢云宁宗的人。她冷冷抱臂，凝眉。

只见这群人里，其中一人，是昨日在山门与她作怪的宁承松长老；

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个女子，她姿容明媚，丹凤眼，月棱眉，昂首挺胸，身穿火红罗裙，罗群上缀满金珠，好不艳丽金贵。

明明很年轻，那宁承松长老却对她点头哈腰，十分尊敬。

周拂菱认识她……这是宁朝雪。

云宁宗掌门独女，也被称为“丹火仙子”。

周拂菱也不喜欢宁朝雪。

因为宁朝雪第一次见她时，便横着一对眼，踢开她手里的兔子：

“穿得真土，不愧是凡域出身的……须清宁怎会容你在身边，真是污了天霁门的气派!”

须清宁事后听闻，冷硬地把宁朝雪请了出去。

这件事后，宁朝雪行事更为跋扈，但似是须清宁用了什么手段，她父母拦着她，这几年不让她来天霁门，不然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

而宁朝雪盛气凌人地走在前面，和过去一样气拔弩张，有一副全天下都必须听她的架势。

宁长老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却盯着宁朝雪手里的烟皱眉，像是十分苦恼：

“大小姐，宗主说了，我们是来寻找那一月前在康荒斋作乱、害了我们云宁弟子之人的……一定要查出是谁，也要带回证据。但是，您何必非要挑着那须清宁也在的时候来？还要放这‘引蠹烟’……”

“哼，有人伤云宁人，自然该死。但须清宁，我也不会放过。”

宁朝雪手叉腰，眉心火丹明盛，“我要放，自然是要逼他出来。须清宁那人，一向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要怪我用这样的手段。”

她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有几分松动，竟耳朵浮上一点红，显然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狠话，不一样。

“您不是要和他联姻么？何必如此……”

“哼，我和他联姻，不过是为了爹爹妈妈高兴而已。”宁朝雪的手紧握成拳头，“万山试炼之辱，我一生不会忘记!”

宁长老不想说了。

……毕竟，大小姐时时刻刻记挂着那万山宴之辱。那年大小姐险些在万山宴试炼获胜，却被须清宁抓住用了作弊，须清宁毫不留情告发，大小姐因此在仙盟跪了五日。

……大小姐因此记住了须清宁，却不知怎地，动了心。

生怕大小姐发疯，他的手捂住胸口，暗暗揉了下，小声说：“但宗主交代的事，要我们查的东西还是得查，若是不成……”

“宁承松，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宁朝雪回首，却猛地打断他，“你敢不敬我？！你若不助我去拿下须清宁，我回去便告诉爹娘，你和宁承珊暗中勾结！”

“宁承珊”这个名字，像是有魔咒一样，宁承松长老脸色大变，一片晦色，苦笑道，“大小姐，您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别忘了，你是跟着我的长老，你该先听我的。”

宁朝雪横冲直撞，像是不想再和宁承松废话，拿起那点燃的引蠹烟，便放出数张金符浮空，窜向条条步道，一看就是要去找须清宁的。

周拂菱皱眉，撇嘴。

宁朝雪竟和她想了一样的方法，这种撞想法的感觉……让她很不高兴。

而宁朝雪为二品之身，功法大多数时刻都可傲视天下，她的引蠹烟和金符，引得洞中一阵动荡。

宁承松:“大小姐，您慢些，勿要破了此处的定妖象数！”

然而，宁朝雪霸道惯了，哪里会在意什么定妖不定妖？又不是派给她的宗门任务。

宁朝雪再放金符，忽听轰隆巨响。

只见巨石崩塌，血烟喷散，数道鬼念倏在声声阵法相合声中，猛地冲向了宁朝雪！

而这混乱之外，又激起了新的乱局。血光、雪光、火光尽数扑来，所有人影都被吞噬，周拂菱听到了宁朝雪的尖叫，不由皱眉。

怎么会乱到如此地步？

竟像是有人故意激起了很危险的阵法，把宁朝雪逼入其中。

周拂菱紧紧按住腰间挂着的金符光芒闪烁这是须清宁赠她的护身符，那足以抵挡三品攻击的护符，也可以为她平安进入康荒斋提供理由。

面对如此怪相，周拂菱不确定这理由是否足够……她转身，向外跑。

然而，一片血气中，周拂菱的肩膀被猛地一箍。

那人的手指十分用力，冰冷地、狠狠地扣住周拂菱。

只闻一阵孤冷梅香，她蓦然回首，只见须清宁满脸是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如瀑墨发凌乱，清俊的脸上染血，凤眸生寒，目光刮在她脸上，竟如一把冷剑。

“师兄……”

他眸光一把拉走她。

……

康荒斋昏暗的角落，只余石缝泄出光芒。

清光落在血红的石块上，须清宁和周拂菱一同跳到穴室之中。幽寂的山洞暂时让他们远离了混乱。

周拂菱坐在石块上，理着绞乱的兔绒披风。少女紧抿嘴唇，兔绒把她的脸衬得雪白，绒领后，少女的眼渗出几分心虚。

须清宁撑着长明剑，面白如纸，吐出一口血。

周拂菱扶住他，脸颊浮上薄红，只见须清宁背上有一道见血的伤痕。她悄悄感知他的灵脉，灵体也动荡，像是同时被伤了灵脉和肉、身。

她皱眉，忙站起来，轻声问：“你怎么受伤了？”

如过去的小师妹，周拂菱眼睫微颤，渗出关切，就要拨开须清宁的衣服为他处理伤。

“……”

须清宁却冷淡偏头，下颔和肩膀都避开她，动作果决。

周拂菱戳他。

须清宁依旧不说话。

他紧抿嘴唇，薄唇几无颜色。周拂菱看出……是真的生气，很生气了。

石缝泻下的光下，须清宁冷冷别开脸，脖颈白皙如玉，墨发如瀑，眸光寒冷中透着潋滟，容色端丽冠绝。

而他把长明放入鞘中，“长明”嗡鸣，他闭眼调息。

四周气息冰冷滞涩，像是有什么要爆发。

半晌，须清宁回首。

他的目光扫过周拂菱，从上到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不知是在确认平安，还是在确认别的什么。

周拂菱背着手，低着头。须清宁又冷冷道：“你如何进来的？”

这是须清宁惯常的冷淡态度，而若是冰鉴峰其他人来，便知须清宁的语气对周拂菱已然温和许多。

只不过他内里的性子冷傲，温和很多，也不是常人能受的。

“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就是……就是打听了你的去处，让你别老是躲着我……我，我打听到后，再雇了一辆马车，就到了。”周拂菱双手绞在身前，目光有几分躲闪。

须清宁寒声道：“你是觉得我昏了头么？说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话。我是问，你如何从戒卫森严的天霁门出来，又如何进入了这布阵的妖地。”

他声如冰珠，掷地有声。

“你怎么跟审犯人一样？我就是跟着天霁门人走……而后用你的护符，混进来的。”周拂菱的声音很小。

有时，周拂菱不太喜欢须清宁的敏锐。

不过，她也庆幸，他在她这里，似始终不像对外人那样敏锐，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她的手摸上腰，像是摸上后惊觉不对，手又弹开。

须清宁的长剑，却猛地拨开她的外衫。少女的青缎中间，横着金缎织成的腰带，坠着芥子符。那是可以容纳百物的法器。

须清宁的剑气不伤周拂菱，但也冷得砭人肌骨。

“打开芥子符。”

周拂菱倔强地望着他，喉咙微咽。

一道如水清寒的灵力，却突然制住了她的双腕。周拂菱的双手被迫抬起来，衣袖挪开，芥子符在二人之间显露无遗。

须清宁声音冷到极致：

“你要么自己拿出我要看的东西，要么，我把你带回冰鉴峰，按程式处理此事。”

周拂菱咬牙：“你不会对我按程式。”

“……”须清宁像是要气疯了，冷冷瞪着周拂菱，“你不如试试，我会不会。”

他却终是毫不留情，破开了周拂菱的芥子符。里面放着数道小物。

那里放着贺茵的令牌，还有一些文书和通用的治妖路引，上面涂着仙鹤标记，说明它们都来自冰鉴峰的高级仙官。

周拂菱垂眸。

这才是她真正准备好的能够到达这里的借口。

不过，原本不想用。

她的重点，是下引蠹烟，中了引蠹烟，须清宁自然失去理智——但那被云宁宗的人破坏了。

周拂菱心里再生烦躁。

须清宁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无声地望了许久这些东西，面沉如水：“……都是你偷的？”

周拂菱辩解：“不是的。只是我看见他们胡乱放着，便拿来了，打算用过后再问他们允许。”

“……”

须清宁半晌未说话。

静默之中。须清宁的眼色越来越冷。

他的眼如霜天冻地，如寒剑淬光。这凶狠的眼神，周拂菱只在百年前见过。她紧咬牙关。

但听须清宁如睥睨的凤凰，寒冷的风吹上二人的衣摆。

须清宁：“周、拂、菱，以无品之身，闯入这坤级妖地。”

“我看，你是想结侣——”

“想到把脑子都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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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