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片刻,方唐还是忍气吞声道:“谢同尘,对不起。”
白尘绝笑了笑:“这才对嘛。”
他转身前去拿药箱,在他身后,方唐恶狠狠对这谢同尘做口型:“别、以、为、白、大、夫、护、着、你、就、万、事、大、吉、了!”
“早、晚、打、掉、你、的、狗、头!”
谢同尘面上笑容扩大,无声地朝他做口型:“来、啊。”
方唐好想动手。
“你们在做什么?”白尘绝提着一只小木箱出来了,里面是他平时惯用的针灸用的银针和调配好的常用的药丸药粉之类,他检查了一下,没有遗漏,“走吧。”
浩浩荡荡一众人拥着白尘绝出了医馆,白尘绝回来时,却已是晨光初现。
忙活了一整天,若是个凡人早该累坏了。可白尘绝不是凡人,他轻轻哼着青丘的曲调推开门,却看到谢同尘并未躺下,而是倚在床头坐着,垂头睡着了。
那是个不太舒服的睡姿,醒来必然会脖子痛。白尘绝轻轻走近,想要扶他躺下,可走近谢同尘身边时,谢同尘便醒了。
谢同尘的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柔软,听起来有些像少年人在撒娇:“我睡着了?你回来了?怎么这么久……吃饭……”
到后面,白尘绝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听见模糊的字词。看得出他真的很困,却依旧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也不知夜里等了他多久才坐在睡着了。
他前几日失血多,气血虚嗜睡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幼崽就是要多睡觉。
白尘绝脑补了一下夜里等着他的又饿又困的人族小崽子,顿感被萌到了!
他握着谢同尘的手嗯嗯几声,哄人睡下,心里盘算着要做什么饭给崽补一补身体。
正好也快到早晨了,是该做饭的时候了,他来到后院,走近厨房,却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
白尘绝:“?!”是饭香!
虽然他早已辟谷,但介于人间热腾腾的饭食实在比生吃活鸡这种方式香多了,他已经吃了不少人族的食物。
白尘绝掀开还带着热意的锅盖,咸香的气息让他喉结滑动,不住地吞咽口水。
是他最爱的鸡丝汤!
白尘绝按住后腰,把蠢蠢欲动的狐狸尾巴憋回去,可头上的狐耳朵却倏然冒出,兴奋地尖尖竖起。
他不顾形象一口气吸了半锅汤,才勉强找回理智。
——哪里来的汤?
介于屋中除了自己,只剩下一个活物,答案也不言而喻。
锅炉边上是两个叠放的干干净净的白瓷碗,如同在等待着什么。
谢同尘不仅一直在等他回来,还估摸着时间给他做了热腾腾的饭菜,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心情好复杂。
有一种养猫之后,无能的主人凌晨空着肚子回家,反被猫咪投喂老鼠的感觉。
更何况谢同尘还有伤在身。
昨天一天的时间内如此活跃地斗殴两场,并倔强试图步行回医馆,夜间不休息爬起来做饭——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抽空必须和他谈谈!
这么想着,白尘绝又喝了一口鸡丝汤,压制住自己一狐把汤全部喝完的冲动,走出了厨房。
天光破晓,檐下鸟雀啾啾。白尘绝回了内屋,研墨修书一封,照常给自己远在青丘的弟弟报平安。
他的弟弟,白觅安,和资质平平,性格柔顺的自己完全是两个对比,锋芒毕露,冷酷无情到根本不像一只狐狸精。
这位只比他晚生了片刻的弟弟,现在已是狐族中少有的九尾狐,青丘的大长老,统率一方,日理万机。
他总也不回信,说不定自己的信在对方那里都要归入“没用且不紧急”的事务里,也不知看过没有。
就算这样……
白尘绝轻叹一声,试图拯救一下自己与弟弟之间的亲情。
先简单叙述了一下近日的生活,随后提到自己捡了一只和对方很像的人族幼崽。
因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煞星的命格,又格外可怜,所以讲其收为了医馆学徒,顺便夸赞了一下谢同尘是多么的懂事又可怜,还会做好吃的鸡丝汤。
最后嘱咐对方好好照顾自己,自己修出尾巴之后就会回到青丘。
他将毛笔落于一旁,将信纸晾干。随后将信绑在自己养的胖鸽子的腿上,推窗看白鸽振翅远去。
谢同尘还未醒,于是他背起竹筐,带了些银钱,轻手轻脚地出门,打算买些食材给崽子补一补。
他慢悠悠地下了山,清石正值集市。路上多是镇上人自家种的瓜果蔬菜,人声鼎沸。
不多时,他背上的竹筐就装了不少山货野菜,手上还拎了两尾鱼。
在白尘绝驻足在糖葫芦摊前,犹豫谢同尘这个年龄的人族幼崽还吃不吃糖葫芦时,却忽然被人叫住了。
“白大夫?”
白尘绝回过头,却见是方沃,他骑着一匹毛发发亮的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少年意气。
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小跑而来,匆忙就要拉他,被白尘绝蹙眉躲过。
方沃苦着脸道:“还生我的气吗?昨日的事是我不好,原谅我一回行不行。”
按照人族的礼节,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原谅方沃?
白尘绝有些无奈:“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那么说谢同尘……”
上次他向方沃解释世上没有煞星,效果不佳,于是这次他换了个思路:“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你是方府的大少爷,约束好自己日后料理家业方可服众。”
这话若是让方老爷来说,方沃必然不以为然,觉得糟老头子聒噪。可经白尘绝说出来,他只觉得如清泉在心,怎么听怎么顺耳。
再想到白尘绝就连生气时都在为他考虑,不由得更加感动。
白尘绝买了三串糖葫芦,递于他一串,方沃接过咬了一口,想起家业又愁眉苦脸:“明月轩就在前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喝些酒?”
白尘绝抗拒:“我在医馆还有事……”
方沃:“那我一个人喝。”
“近日真是倒霉,你可知道我爷爷?他是个道士,素日里不知道在忙乎什么,前几日老爷子回府,竟然想让我跟国师当道士修炼!”
白尘绝:“咳咳咳——当什么?”
他是只狐妖,生平最怕的就是道士。
方沃还以为他是惊讶,解释道:
“去当道士!我爹娘自然不肯同意,可老爷子说国师奉旨搜集百妖内丹练成丹药,途经清石借宿方府,想看国师是否看得上我的资质。”
白尘绝只感觉自己的毛都要炸开了。
搜集百妖内丹。练成丹药。
人族为什么这般凶残???
他艰难道:“国师何时到清石来?”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方沃:“不知,但应该就在近几日。”
二人各怀心事,方沃看着白尘绝手中的两支糖色鲜亮,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突然道:“你如今……真的与谢同尘一同住在医馆了?”
白尘绝:“自然。他现在是医馆的学徒。”
方沃吃味:“我倒也想去你的医馆当个学徒,就算是给你打杂,也好过去一个老头子身边当道士千倍百倍。”
白尘绝:“……你不是要去明月轩喝酒吗?再跟着我,可都要走到医馆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上了山。
沿着青石阶层层向上,林声飒飒。
方沃怎么舍得走,找了个借口:“忘了带银子了。你医馆中有酒吗?可否在你这蹭顿便饭?”
白尘绝:“当然可以,只是我这只有些自家酿的酒,怕你喝不惯。”
他心中还盘算着国师的事情,随口应道。
面上虽不显,白尘绝心里却有些慌了神。
他要逃走吗?什么时候逃?往哪个方向逃?一头撞到国师在的地方怎么办?要不要带着谢同尘一块逃?
如果被抓到,国师会不会扒了他的狐皮做一身狐裘,再把他的内丹挖出来?
竹屋由只能勉强看清轮廓,到渐渐可以看清门口迎风招摇的“橘井医馆”的旗帜。
屋门没有向他熟悉的那样关着,因为有一道身影正在门口等待他。
谢同尘抱臂倚着门框,腰杆挺直如修竹,虽还是个少年,却不难看出日后的凌厉俊美、气度不凡。
他面色已经比昨日好了许多,面上笑意却在见到白尘绝身旁之人后倏然冷了下去,
他打量了一眼方沃,直起身走来,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白尘绝身上,温声道:
“白大夫。这位是……”
白尘绝右肩倏然一重,是方沃将一只手搭在了白尘绝肩上。
方沃本看不上一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人,危机感却前所未有的警惕起来。
他再度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少年人,自己从未给过半分目光的煞星,像是此生第一次见到谢同尘。
方沃皮笑肉不笑:“我是白大夫的朋友。”
谢同尘也笑起来:“是朋友啊。”
白尘绝迟来地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感觉压力忽然大起来了?气氛怎么也很凝重啊!
已经来不及去思索国师的事了,毕竟眼下似乎就有颗雷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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