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坏了吗？”霜叶扭头，“幸生——”

话音未落。

画面复又亮起。

那个漂亮的妖姬再一次热切地看过来：[霜叶，我好喜欢你，这欢喜生得毫无理由，叫我期盼着你的到来。]

这么火辣直白。

霜叶捏了捏手指：“我要带什么礼物去吗？”

她想起来上一次，还未见到聚会的主人便离开，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连桃又道：[不，你的到来，就是无比珍贵的礼物。]

霜叶有点蒙，点着个小脑袋思量琢磨。

花菜愤愤不平：[她在胡说八道！]

霜叶疑惑：“呃？”

[不，说错了，她在低级搭讪你。]花菜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小霜叶，没有道理的好感，喜欢，爱慕，这是不可能的，她就是看上了你的油光水滑非常好摸的一身皮毛，呜呜呜我都还没摸到手的软软小猫肚……]

丹哥长长叹息：“够了够了，再说你自己也露馅了。”

他开始有些好奇，那只平平无奇的小猫儿到底有什么能耐，引得一个两个脑子都失了智。

画面又一次暗掉，玉牌闪烁过一行熟悉的字迹。

——非常抱歉，霜叶小姐，花菜愚钝，口无禁忌，日后必定再登门道歉。

霜叶倒是没在意小花菜说了一大堆什么。

但，爱是需要理由的：就像花草沐浴阳光吸收养分。

她悟了。

-

坐在摇晃的妖鬼牛车上，霜叶心里沉沉闷闷的，总觉得不太舒服。

飘飘摇摇的枫叶顺着车窗的风落进来不少。

红得似火，黄得灿烂。

她一片一片地叠着放在膝盖上，思索着。

——谁要也不必给。

可他自己让人要回去了，这算什么。

出门之前，有个面生的小侍妖说杀生丸要暂时取用那块项链坠，霜叶没好意思问为什么，毕竟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只是有些空落落。

她迷迷糊糊睡得难受。

忽得一下天翻地转。

“小姐不要出来！”

“幸生，怎么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霜叶努力捂着脑袋庆幸铺垫着柔软兽皮的垫子给做了一下缓冲，否则这一下一定会头破血流。

但她连胳膊抬起来都觉得酸软。

砰砰砰！

从缺口处，斜烂垮下的窗户被什么沉钝的东西砸开，一只手伸了进来，捞出了滚到角落的目标。

霜叶没有力气做任何反抗。

头昏脑涨之中，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目的明确的掳走车厢里人，这可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希望幸生没有事。

霜叶被押到一座简陋的营帐里。

不远处的地面上散乱着细细白白的“米粒”，蜿蜒到正中坐垫上，与之相隔的是一扇洁净贵重的屏风，隐约可见人影在屏风后。

盘腿而坐在垫子上的武士首领剔着半月头，苍白的脸上有着棕褐色的斑点。

他生硬地开口：“你，别害怕，小东西。”

站起来的身躯肿胀不堪，兜裆布的位置滴答着水液的声音，脚步动作间噼啪掉落的白色蛆虫。

霜叶并不害怕。

死人和妖怪比起来，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皱了皱鼻子，对屏风后的那抹人影说道：“你还是出来吧，我比较想和你说话。”

这个傀儡太臭了。

已经死去多时，操控这样的尸体不觉得恶心么。

当然也不全因为气味，死物失了那层包裹的光，在她眼里分外清晰，连尸斑都看的一清二楚。

“霜叶小姐，真是好眼力。”

温和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

仿佛什么细小的多足类节肢昆虫极快划过皮肤，起好一阵鸡皮疙瘩，霜叶摸了摸自己裸露在外的胳膊。

世人口中认为的脸盲一般有两种。

看不清他人的面貌，和无法辨认他人长相的区别。

霜叶的确脸盲，并且因为那层光的原因，大抵是两种的融合，她既看不清，也无法分辨。

但眼前，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的这只妖怪，混沌的光隐没成淡淡的镶边……面容变幻，一会儿是个五官火燎后融化的面孔，一会儿又像是无数肉块绞缠黏连在一起。

是个新生的半妖。

霜叶知晓，人类中会有出卖灵魂与妖怪达成契约的存在，那样从污秽与恶意中诞生的半妖，拥有着扭曲的自我。

那么这半妖，操控着这只武士队列，劫下她的牛车，是要做什么呢？

她开门见山：“你为什么抓我。”

“小姐误会，我亦是被捕捉至此的妖怪，不过因了用着小小的伎俩取代军师的位置，才能将首领反杀，又怎么能说是有所图谋……”

真是拙劣而又敷衍的伪装。

霜叶不说话，只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家伙。

大抵是喉咙被烧伤，话音嘶哑低沉，时而是男人的模样，黑色的头发及肩长度，精壮的身材上嵌着扭曲变形隐没在黑暗里的脸，时而是坨肉块的样子，后背有着很大一块面积的烧疤形似蜘蛛。

普通人类绝无可能精准拦下覆了犬妖妖气的牛车，明明是织网的蜘蛛，却要将自己伪装成落难的受害者么？

霜叶没打算戳破他。

她问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人类察觉不到吗，他们的首领，已经是一具尸体。”

半妖似乎对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意外：“人类是利己的生物。”

“尤其是，当有一名能够将战局轻易扭转的浪人出现，这个来历不明毫无背景的武士会被奉为座上宾。”他稍稍颔首，“对了，我名为奈落。”

霜叶点头：“噢，你是这样做的么？”

对方继续说道：“当被告知首领被对方的邪术暗害，底下又有多少人会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呢？”

奈落弹开一张柔软的皮革，掸了掸上面的灰：“所有。”

……

少女金色的眼睛水润润映着豆苗样跃动的橘黄烛火，就这么平静地听着他编撰的故事，时不时小幅度地点点头。

乖巧，温驯。

以及毫无防备的信任。

奈落感到了微妙的不快，她为什么不质疑……

作为杀生丸在西国平城秘藏的珍宝，为什么不惊恐地呼救，就这么顺其自然地与他聊起来了。

好吧，即便是单方面地听着，也实在让他厌恶。

奈落微微垂眼。

事态一开始还在控制之中，那样丑陋的尸体若是不能被察觉才是要怀疑这猫妖的眼睛是不是有病。

然后，一句直愣愣的话语，让他指尖的神经丝抖了一下。

【你还是出来吧，我比较想和你说话。】

奈落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无视了那抹滑过心头的异样……

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身处环境的危险，反而对人类更感兴趣么。

从诞生那一日起，他奈落，就为抑住那颗愚蠢匪盗肖想巫女的心，谋夺四魂之玉的力量而精心酝酿着一个又一个算计。

自从怂恿豹猫首领将霜叶进献给杀生丸已经三月有余。

可西国平城那间宅邸里的日子平和缓慢，安插进去的侍妖也似被这少女传染了一般散漫起来，再早些时候一看，呵，竟被悄无声息地处理干净了。

他如今的力量十分有限，每一处算计都要落在实处。

玄猫骨是上好的锻刀引，但此族类若非心甘情愿，而是满腔愤恨抽出骨头，那便将成为一柄淬毒的妖器，成为他奈落的一把刀。

爱与恨，纠缠相生。

再没有比这更好挑弄的东西。

以杀生丸眼高于顶的秉性，甚至不需要误会，他根本不会承认自己对一只卑贱的玄猫动心。

计划一如他预料的那样。

可现在看来，似乎有着小小的偏差，发生在眼前这只小猫儿的身上。

奈落微微垂眼，看到少女悄悄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他知道，那儿有一株小小的，还没有开出芽苞的，爱意之花；

传闻中只要滴上一滴心仪对象的血，再注入自己的妖气，就能够将那人爱意具象化的妖花。

谁会把自己的真心亮给别人瞧见。

真是愚蠢。

奈落从未见过这样的傻子。

那株爱意之花。

现在似乎毫无动静。

——她没有对杀生丸产生任何除开崇敬与尊慕的感情。

这可真是……

意料之外。

视线不由得落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上。

浓密纤长的眼睫蝴蝶翅膀一般缓缓掀动，带着奈落的思绪落回到现实。

他思考着如今的局面，毫无纰漏地回答着对方的疑问。

她问：“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少女的声音清晰柔和，似只是因为好奇而发出疑问。

她又说：“或者，你好像很喜欢，不，应该说是适应这里的生活。”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奈落不露痕迹抹除掉内心浮起的情绪，牵引着话头，“我还未尝可知。”

“至于留在这里……”

他话音一转。

“于那些人类而言，为妖怪卖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人类心中的贪婪没有止境，而妖怪要纯粹的多，流浪的武士，战败的俘虏，皆自愿成为我的属下，我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

她又问：“但是，奈落，你想要什么呢？”

【桔梗，得到桔梗。】

奈落听见那颗躁动的鬼蜘蛛之心在撕扯着血管筋膜，鼓噪裹挟着下流的渴望几乎要从皮肉挣出来。

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道：“那不重要。”

时间仿佛在这个答案上短短地静默一瞬。

少女并不意外这个回答。

又或者说，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全然包容地听着，并不提出任何意见。

“说起来，我曾递过访帖，可那位大人似乎将您看得甚是紧要，若非今日下属意外将您掳来意图进献给这位首领……”说到这里，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霜叶懂了。

这别扭的半妖，是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个人情吧。

她歪了歪头：“你想要见杀生丸么？”

奈落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不，他马上要来了。”

他伸出手，陡然停驻在霜叶的耳边，不过一指距离，指尖捻下一片橘红色的枯叶。

“为你而来。”

丹哥和花菜是那种结拜义兄妹的关系

没错，我们黑泥哥刚生出来的时候不仅搞二狗还想搞大狗；这里设定是他暂时还没有取得城主皮囊，只是随便伪装，但因为心思还属于比较纯粹，这种伪装对霜叶无效。

以及，我们的小猫金手指之一是脸盲（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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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