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群星稀疏，唯有一轮黯淡的月挂在苍穹，像被尘埃覆盖的旧铜盘，洒下几许微弱的光。

荒山深处，一片荒废已久的乱葬岗上，荆棘纠缠，枯骨散乱，死寂得仿佛连风也不屑停留。

就在这片寂静的废墟中，一缕淡薄的魂魄，正悄然聚集。

黑雾懒散地翻涌着，仿佛连涌动都显得漫不经心，寒气也带着几分倦意，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荡。

泥土间透出一丝微弱的蓝光，一缕魂魄慢吞吞地凝聚成形，隐隐间显出一个男子的轮廓。

他的身影逐渐成形，却没有那种重生应有的震撼或气势。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勉强映出那双淡漠的眼睛，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 …无奈。

墨凌，重生了。

*

墨凌从一片浓稠的黑暗中醒来，鼻尖传来一股腐朽的气息。他的身躯比记忆中的更加虚弱，他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因为他实在提不起力气去在意。

然而他依然缓缓抬起了头，懒洋洋地扫视四周，入目所及的是一片狼藉的乱葬岗——断裂的骨骸横七竖八地堆积着，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诉说这片土地的无趣与死气沉沉。

他眨了眨眼，垂眸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指，扯着嘴角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啧，又来了？这破事还没完？”

寒风呼啸而过，带起几缕散乱的发丝，他却一动不动，像个被风吹落在地的枯叶，任由命运摆布。

墨凌抬手摸了摸额角，他轻轻叹了口气，随意扫了一眼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又像只是随便看看，压根没打算做点什么，仿佛重生不是为了复仇或重掌权势，而是为了被迫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里再折腾一遍。

月光渐渐被乌云遮住，四周重归黑暗。

墨凌缓慢地坐起身，感受着体内紊乱的灵力，如同翻涌的烈焰般无法平息。他将手心摊开，尝试引动一丝灵力，却发现这股力量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

低头时，他看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柄长柄刀，刀刃深深嵌入骨肉，连血液都早已经凝固成黑色。

“呵……”墨凌轻笑一声，打了个哈欠，神情一片懒散，甚至透着几分无所谓的颓意。

他伸手握住那柄刀的刀柄，掌心传来熟悉的冷意。他不急着将它拔出，而是细细地打量了片刻，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随后缓缓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聊天气，“我说，要不你直接整死我算了，来回折腾，不累吗？”

脚下翻滚的黑雾仿佛也听出了他的颓意，原本凶猛的气息顿时一泄如注，变成了懒散的灰色雾霭，只在地面上悠悠飘动，雾霭般萦绕着地面，懒洋洋地飘动，像是陪他一起摆烂。

这已经是他的第六次死而复生。

六生六死，他看过了太多的背叛与离散，承受过无数的痛苦与遗憾。每一世，他都试图挣脱命运的束缚，但每一世，命运却又将他推向深渊。

上一世，他以铁血手段统一妖界，成为妖祖圣尊，甚至被三界忌惮。然而权势与力量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三界命运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刀柄的冰冷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墨凌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后语气极为随意地自言自语，“六次重生，六次狗命，老天爷是有多闲？”

墨凌抬头望向天幕，那轮昏黄的月亮如同一只窥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连天地都在等待着什么即将到来的风暴。

墨凌低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命运无常，不过如此。重生多少次，又能如何？逃不掉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他伸出手，将胸口的长刀缓缓拔出，黑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流下，滴落在荒凉的土地上，瞬间融入泥土，消失不见。

墨凌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四周的尸骨上，沉默片刻后，双手结印，指尖灵光闪烁。他轻轻挥动手掌，一缕柔和的灵力将散落的尸骨聚拢起来，悄然埋入泥土之中。

紧接着，墨凌深吸了口气，抬手封住了自己周身的法相。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要不，这辈子就先这么摆着吧……谁爱折腾谁折腾，老子累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山野中，随即被风吹散。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乱葬岗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而远处的夜空中，第一声惊雷炸响——那是风暴的开端，但墨凌压根没兴趣参与。

紧接着，一阵哭喊声打破了这片土地的寂静。

墨凌微微皱眉，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本想置之不理，但那哭喊声却像密密的针一般刺着他的耳膜。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抬脚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草丛后，他看到了一群妖族士兵正围攻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显然已经无力反抗，只能绝望地跪在地上哀求。

妖族士兵手持长矛，狞笑着步步逼近。

墨凌的目光被一个孩童吸引，那孩子瘦弱得像一株风中残草，却张开双臂死死护住倒在地上的母亲的尸体。

“滚开！不许碰我娘！”小孩的声音颤抖，却倔强地没有后退一步。

墨凌站在暗处，眼神微微一凝，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波澜。

“麻烦。”他低声说，紧接着抬手拔下一片枯草，指尖灵光一闪，枯草瞬间化作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刺妖族士兵。

一个呼吸之间，剑气穿透领头的妖族士兵，后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士兵见状，纷纷露出惊恐的神色。

“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墨凌冷声道。

妖族士兵慌乱地扶起同样惊慌失措的同伴，狼狈逃窜。

那个小孩愣愣地跪在原地，满脸的泪水还未擦干。他抬起头看向墨凌，似乎想道谢，却被墨凌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转身便想要离开。

小孩低头看了看母亲的尸体，又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周围，跌跌撞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墨凌的衣角。

墨凌停住脚步，顺着衣角看向这个小孩，皱了皱眉，“怎么？管救还得管埋？”

小孩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一颤，却没有松开手，只是低头看向母亲的尸体，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墨凌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抬手一指那具尸体。只见一道光芒闪过，尸体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了墨凌的手中。

“拿着吧。”墨凌将珠子递到小孩手中。

小孩怔怔地看着那颗珠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大哥哥，你是好人！”

墨凌转身的脚步一顿，嗤笑一声，“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抬腿便走。

小孩看着手中的珠子，扁了扁嘴，他看到墨凌再次抬腿，便丝毫不再犹豫地跟在他身后。

“你有完没完？去你该去的地方，跟着我做什么？”墨凌语气冷淡，脸上的表情已然烦透了，回头瞥了他一眼，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许。

“我… …我要去凉州，我娘说可以去凉州… …找我爹。”小孩断断续续地开口。

墨凌的眸色暗了暗，脚下的方向悄然一变。

一路上，小孩始终紧紧攥着墨凌的衣角，瘦小的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这乱世中唯一的温暖就在眼前。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稚嫩而带着颤抖，“最近……妖族抓了很多人。”

那声音很轻，却仿佛在空气中掀起一丝寒意。

墨凌脚步未停，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似乎连回答的力气都不愿浪费，他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淡淡地嗤笑出声，“那又如何？”

小孩怔了一下，仿佛没料到他如此冷漠的反应，眼里的恐惧更深了一层。

可墨凌的神色依旧冷淡如水，目光掠过眼前这片山野。他对这些纷争，似乎早已心生厌倦，只将周遭血腥与杀戮当成一场无趣的闹剧。

“别怕，他们没本事动到你。”话音落下，他低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孩子，嗓音忽然压低几分，似乎带着安抚。

然而那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微微蜷起，隐约间似有一抹不属于人间的妖异光芒从袖口闪过，随之缓缓地落在小孩的后颈，留下一个淡淡的狐尾印记。

然而，这段平静的路途并未持续多久。

当他们行至一处溪流旁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抹银光从天而降，“什么人？”

墨凌抬眼望去，看到一个身着白色素衣的男子出现在面前，他的袖口和衣摆上绣有天族标志性的祥云与金纹，腰间束着一条镶嵌蓝宝石的金边腰带，外罩月白纱制披风，整个人如同清霜般冷冽。

墨凌偏了偏头，目光随意一扫落在那人的面容上，却不想竟有片刻的失神。

只见他五官清隽雅致，仿佛精雕细琢的白玉，眼眸为浅琉璃黑，深邃中又隐隐透着光芒，眉宇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冷峻。发丝如月光流泻，一丝不苟地束一个高高的发髻，用玉簪固定，偶有几缕垂落耳畔，更显儒雅与端方。握有一柄冰蓝色长剑，剑柄上嵌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石，剑身周围氤氲着一层寒气。

墨凌挑了挑眉，语气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普通人，路见不平。”

素衣男子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探究，仿佛要看穿眼前这个神秘的男子。他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墨凌身后跟随的怯怯诺诺小孩身上，眉心微微一皱，他眼眸微微一动，提剑便向墨凌刺来。

墨凌轻松地侧身躲过，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君子动手不动口，这便是你的道理？”

小孩看着两人对峙，小心翼翼地从树后探出头，怯生生地说道：“这个哥哥他…他是救了我的恩人。”

素衣男子听罢，目光微微一滞，转而看向墨凌。

而墨凌懒得再与他纠缠，转身离去。

素衣男子也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墨凌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间，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神复杂，似有深意，他轻声道：“普通人？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