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又虚无。
水流声回荡,身体轻飘飘似的被什么托起,又像随时会坠落,仿佛整个人沉在深海里。
突如其来响起的嗡鸣声打破了平静,喉咙被无形之手扼住,窒息感骤然袭来,随后一阵温热的液体喷洒在我的脸上。
我睁开双眼,黑暗笼罩着四周,狭窄的巷子里只有远处微弱的光渗进来。
后脑有些丝丝痒意,肩膀处也有些发痒。
我下意识低头看向左肩,扭头时从鼻腔处传来浓烈的铁锈味呛的我连打了两个喷嚏。
摸了摸鼻子,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液体,感觉脸上也黏糊糊的。
记忆像断片一样在脑海里飞速闪现却不肯停留,一细想头还开始隐隐作痛。
更奇妙的是,视野右下角悬浮着一条半透明状的进度条,里面的黑线进度只占了一小份,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想把它全部填满。
随着我的思绪,还能隐藏在视野中,等待着下一次开启。
哈!原来是游戏。
嗯?但是玩游戏能玩到什么都不记得吗。
唔,这孱弱的身板,抽风的记忆,不明的身份,还有危机四伏明晃晃的凶案现场,属实是天崩开局。
这简直堪称非人的挑战感,以我的智商能通关吗,我陷入沉思。
此时的我维持着开局的姿势靠坐在一面粗糙的墙壁上,目光看向眼前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尸体。
至于为什么这么确认是个尸体,那是因为这位的血从那头流到我的脚边,浸透了我的右裤脚,还带着余温。这么大的出血量,铁定是个开局引导剧情开展的NPC,要去探索吗。
还没等我动作,从巷口处传来了脚步声。
我眯起眼睛,看着巷口方向。
我盯着那个率先出场的黑西装男人,身材魁梧,带着黑色帽子,墨镜遮住半张脸(大晚上的真的看得见吗),活脱脱像是从什么□□电影里蹦出来的标准反派小弟。
“喂,你……没事吧?”他站在离我七八米远的距离,粗声粗气的问。
我歪了歪头看向墨镜男,没有回话。
脚步声还没停下,随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神经上。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接着是黑色大衣的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男人身材修长高大,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苍白,长发从黑色礼帽下散落几缕,遮住部分侧脸。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穿着连帽衫,头带着兜帽,脸藏在阴影里,背了个大大的长形背包,鼓鼓囊囊的,看那形状长度应该是放乐器,但结合对面的气质,嗯应该放的是他们吃饭的家伙。
对方看着我嗤笑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真狼狈。”
就三个字,嘲讽拉满。
我沉默着没吭声,目光低垂,避免和那个长发男人对视,情况不明了的状况还是先不回话吧,万一语言激怒开大了,容易寄。
而且这个男人给我一种身体下意识的紧绷感。
我咽了咽口水,怎么感觉身体有点子在打节拍?
似是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墨镜男咳了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刚才通讯频道里叫收尾,你怎么不撤退?”
通讯频道?开局的功夫就摸索了下,穿着奇怪的衣服,连个裤兜都没有,难道是皮下植入的,这游戏设定这么硬核的吗?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站起来再说,坐着仰视这群人实在太没气势了。
手撑着湿冷的墙壁刚起身,脚下就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
众人都被这细小的声音吸引,低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处。
我移开了脚,看着脚下外壳四分五裂,已经露出里面薄如蝉翼绿的发光的电子芯片,细看芯片也被折弯,被一脚踩的彻底报废。
墨镜男看到此景有点被噎到了,“...你,你踩坏了。”
我低头看着那堆碎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啧,质量真差。
墨镜男搓了搓手,语气突然变得温和了点。
“这个月任务量达标了,你乖乖的别闹腾,等过阵子闲下来....咳,那什么,答应你的东西肯定给你。”
这什么老妈子式发言…
极致的反差,我差点没绷住表情。
长发男人闻言,眼神更冷了。我就纳闷了欸,这和颜悦色的语气,队伍人际关系还挺复杂嚯,所以到底是什么关系。
队友?
上下级?
再沉默下去就真显得我像个呆瓜NPC了,于是我顺势点了点头。
墨镜男反而愣住了,张了张嘴。
长发男人却颦眉,迈步朝我走来。
黑色大衣的衣摆带起一阵冷风,混着硝烟和血腥味,皮鞋碾过血泊,他每靠近一步,空气就冷一分,最后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
他走近时我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家伙怎么长的这么高。
我不得不仰起头,脖子都快折成直角。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过来时,像堵墙一样,连巷子里那点可怜的光都被挡的严严实实。
等等,这视角不对劲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偷偷比划了一下身高差,我有这么矮吗?!
国粹!
这角色是个小鬼啊?
怪不得墨镜男刚才说话像哄儿子,看这发色跟站眼前的人同款,难不成是个关系户。
在我思虑差点歪到另一条街的时候,他揪住我的衣领,突然发力,一把将我提起抵在墙上。
后背撞上砖墙的瞬间,我闷哼一声低下头龇牙咧嘴,痛死我了。
还没等我缓过神,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抚上我的脸。
这个走向他正常吗。
手指温热,指腹带着薄茧,摩挲过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我僵着身子不敢动,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拇指按在我的颈动脉上,仿佛随时能捏碎我的喉骨。
下颚突然被捏住,被迫抬起头,我终于看清了他帽檐下的眼睛。
是绿色的。
不是春日新叶的嫩绿,也不是幽深森林的沉绿,而是狼在暗处盯上猎物时,那种冰冷而凶戾的绿,我一时看呆了。
“啧。”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节碾着我的脸颊,疼的我眼眶发酸。
皮肤被他搓捻过的地方开始泛红发热。
我的体型在他手里像提了只没长大的猫崽,简直易如反掌。
他眯起眼,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憋出第一句话:
“头,很痛……”
嗓音又细又软,活脱脱是个小学生。
空气凝固了一秒。
墨镜男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帽衫那位也微微抬起了头。
他顿住了,手指终于从我下颚撤离,但还没等我松口气,他突然拽着我的衣领往前一扯。我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胸前。
我能闻到他身上的硝烟味,混合着某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气息像是能抚平我的紧张感。
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插入我后脑的发间,指腹摩挲过头皮,精准地按在了某处位置。
“唔……!”我疼得缩了一下,却被他牢牢固定住。他的指尖沾上了些许干涸的血痂,绿眸微闪。
片刻后,他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脑子摔坏了。”他嗤笑一声,忽然松手。
我啪叽掉回地上,差点跪进血泊里。
可恶!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转身往巷口走去,墨镜男小心翼翼的凑近:“大哥,他真撞坏脑袋了?”
他脚步未停,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任务结束,撤退。”他抬手按了下耳边的通讯器,“安排人来清理现场。”
目光扫向一直沉默的兜帽男,“至于你,下次考核的任务在三天后,这段时间有任务会通知你,没任务自己上内网。”
兜帽男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站住。”他突然叫住兜帽男,侧过脸,视线落在我身上,语气不容置疑,“把他带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周后,送去M基地。”
兜帽男动作微顿,但最终只是沉默的颔首。
长发男人没再多说,径直带着人离开,黑色大衣很快消失在巷口。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我和兜帽男。
我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小声试探:“……我会乖乖的。”
开玩笑!
这地狱级开局,要是连他也跑了,我岂不是要在这鬼地方摸黑等死?
兜帽男闻言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的我属实解读不了。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
我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兜帽男冷漠的背影越走越远,内心疯狂腹诽,这什么冷酷无情的NPC,我都这么惨了居然还得吃冷暴力这套?!
正当我蹲在角落边思考人生,琢磨着这破游戏登出键怎么这么难找——
哒、哒、哒。脚步声去而复返。
兜帽男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沉默的站在我面前,递过来一卷绷带和一瓶矿泉水。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住。绷带是崭新的,矿泉水瓶身还带着余温。
“脸上都是血。”他冷淡的开口,“经过市区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不是良心发现,是嫌我太脏了…
行吧,嫌弃就嫌弃,好歹没真丢下我。
我拧开矿泉水瓶,豪迈的往绷带上一倒,然后直接往脸上动作。
这绷带材质怎么跟砂纸似的好差劲,搓得我腮帮子火辣辣的疼。
兜帽男站在原地没动,但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后微妙的移开,甚至隐隐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被NPC鄙视了…
绷带上的红色终于淡去,我随手把它揉成一团强忍着随地一扔的惯性,注意到兜帽男一直看着我。
“接下来一周,我们得一起行动。”他的声音低沉,“我叫安藤,你呢?”
我指了指头,暗示着刚那位大佬说这出问题了呢,一脸无辜地摇头。
安藤微微皱眉:“代号?”
继续摇头。
“……”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放弃了纠结称呼问题,直接略过:“附近有旅馆,先送你过去。”
我乖巧点头,努力扮演一个失忆又无害的小鬼,甚至刻意放软了语调。
“都听您的。”
安藤瞥了我一眼,转身朝巷口走去,我赶忙跟上。
夜风微凉,街道空旷得只剩下我和安藤的脚步声。
他走得并不快,甚至有意放慢了脚步。
我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半掩着月亮,惨白的光晕像是被蒙了一层雾。
突然——
消毒水的气味。
刺眼的白光。
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一个幼童站在冰冷的房间里,四周围满了没有脸的成年人,他们的肢体扭曲摆动,嘈杂的争吵声像被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而最醒目的,是站在中央的那个男人。
他的脸被一团蠕动的黑气笼罩,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令人战栗的狂热。"EVA-01... He will be the perfect specimen!"
我下意识的复述出:"EVA...01..."(英文)
走在前面的安藤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我。
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帽兜下的面容意外的年轻,甚至带着几分青涩,但下巴的胡茬却平添了几分颓废的沧桑感。
"你刚才说什么?"
我茫然的看向他。
安藤盯着我看了几秒,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走吧,旅馆快到了。"
夜风裹挟着凉意,将我的头发胡乱吹散在脸上,发丝不断黏在嘴角和眼皮上,恼人得很,我只能一边较劲的拨开它们。
走神间,安藤已经停下了脚步。
抬头一看,一栋略显老旧的旅馆立在面前,招牌的霓虹灯有一半不亮,莫名有种寒酸。
安藤正和前台的女性/交/谈,完全看不出刚才在巷子里那副生人勿近的冷脸模样。
原来会好好说话啊?
只是对我没好脸色而已,我撇撇嘴,蹲在角落无聊的掰弄手指,数着地板上的裂纹。
这时,另一位穿着睡衣外面匆忙套了件棉外衣的人走了过来。
“小弟弟,我先带你去房间吧?”
对方看着是个没成年的少女,看面容跟前台的女性有点相似,她微微弯腰,“你的叔叔还在办手续呢。”
我嘴角抽了抽,但面上还是装出乖巧的模样,走向被微弱夜灯照亮的走廊。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听叔叔的话”“不要让父母担心”之类的话,活像什么家庭伦理剧的NPC。
这剧本好没新意。
我环视了一圈房间,榻榻米,老式衣柜,墙壁上挂着泛黄的风景画,典型的廉价旅馆配置。
刚瘫倒在床上,还没缓几口气,门就被推开了。
安藤站在门口,“今晚你住这里,我还有事要处理,明天来接你。”我看向他点了点头。
他转身带上了门,房间里安静了下来,疲惫感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我仰躺着,看着眼前又浮现的进度条,孤零零的占据了视角的一小块空间,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摸索出,连游戏面板都没有,不会是那些小作坊整出来的违规产品吧....
唔这个黑色是不是多了一点点,看着眼前的进度条我眼睛比划了好一会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脑子嗡嗡的,没精力想了。
困意终于压过了所有混乱的思绪,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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