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哭了?
伴随着程赫东的话音落下,许桉意肩膀倏忽一僵,鬼使神差地坐直起来身体,乍然间有种被问话的既视感,轻喃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哭……”
为什么会觉得是她哭了。
程赫东眉心紧锁,神色不解质疑。
“没哭为什么眼眶红了?”
啊,原来是泛红了,这么明显吗。
许桉意放下毛巾,试探性地眨了眨眼,其实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眼周的皮肤尤其薄,眼睛稍微有点儿异样就很明显,程赫东早上看出来她没睡好导致眼下淡淡的乌青,也是这个原因。
眼下又被发觉,还真是藏不住一点儿。
不等她接话,程赫东又自顾地猜测反问:
“是因为小拾?”
到底是又被他猜中,许桉意也没准备再遮掩什么,半承认半否认:
“也算是吧,但我真没哭。”
在她看来,因为知晓小拾的情况她的确是很难过,但那也真算不上哭,程赫东怎么揪着这个问呢,怪丢人的。
言简意赅地说完,程赫东的表情讷然,淡淡的,看上去不像是相信她话的样子。
许桉意眼波闪过荡漾,豁然发觉,程赫东好像也是带着一点点儿直男的特性。
她似乎无意中又多发掘了这人鲜少表露出来的一面呢。
过了一会儿,程赫东兀自开口:
“小拾现在过得很好。”
言语简短,因为语气问题略显生硬,但许桉意潜意识已经自动解读出来这是宽慰的话语。
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和小拾偶遇的场景,慢吞吞道:
“一开始我见到她,不知道她不会说话,你跟她交流之后我才意识到的。”
抛开难过和心疼不谈,在得知小拾不会说话的一瞬间,许桉意真挺歉疚的,为自己的迟钝和后知后觉,她压根没有联想到小拾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讲话的。
程赫东看着面前人微微低垂的脑袋,接了句:
“不是你的问题。”
许桉意睫毛闪了闪,长睫映下小片阴影。
“钟阿奶告诉过小拾,碰上不认识的人要先藏起来自己的缺陷。”
程赫东解释道。
许桉意眉心微动,思索了下回道:“是因为怕小拾受到伤害?”
现实的社会里,身体健全的人是多数,而那些有缺陷的很容易成为“异类”。她觉得钟阿奶的担忧很正常,毕竟对于小拾来说,她不清楚自己面对的人是善意的还是相反。
程赫东肩膀舒展,往沙发背上挨了挨,背部看上去依旧挺拔,紧接着才继续道:“不全是。”
“钟阿奶也担心旁人因为知道小拾的问题会产生不好的情绪,像你这样。”
许桉意恍然间脑子嗡了一下,被定住似的,一言不发,连带着思维都变得迟钝。
她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一层原因。
钟阿奶的善意很轻易便足够敲动人心。
许桉意第一次见到钟阿奶便觉得和善,只是这一刻,钟阿奶的形象无形中变得高大起来。
芦川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好山和好水,也育着善良的人。
许桉意胳膊垂在并拢的双腿上,指尖摩挲着,面色犹豫地开口:
“我能问问小拾的耳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吗?”
“先天性,耳聋遗传基因。”
“那小拾的爸爸妈妈也……”
“钟叔他们不是。”
程赫东明白她想问什么,不等问完就直接回答了出来。
许桉意不是特别了解这方面,但听程赫东说完也大抵想到了这种突变基因,小拾的父母是正常的,但他们是这种突变基因的潜在携带者,所以小拾会生出来就听不到。
芦川又是个小地方,可能也因此对基因检测并没有那么严格。
许桉意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反正挺不好受的。
不等她张口说些什么,程赫东毫无征兆道:“但他们不在了。”
不在了?
是她理解的意思吗?
许桉意当下表情一滞,脑袋木得发涨,一动不动地定在沙发上,目光空洞迷离地看向程赫东,似乎是在使劲儿解读他那句话的意思,仔细看胳膊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程赫东把面前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眉锋不自主地往下压了压,蓦然产生某种貌似后悔的心情,应该不告诉她这些的。
许桉意的情绪明眼看上去就很低落,程赫东不想再多说什么影响她,于是简短地接了句:
“意外去世的。”
算是解释,也是停止。
许桉意虽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心脏还是狠狠地抽动了下,半晌才意识到,为什么程赫东刚才说那句小拾过得很好要加上“现在”这个词了。
她不敢往深处想,眼睛看上去总是亮晶晶的小拾,在经历这些的时候该有多痛苦。
许桉意从来不觉得“年纪小还不懂”这句话是正确的,正是因为年纪小,遭遇痛苦的持续更久,也才更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自愈。
心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苦涩和心疼,来回搅动翻滚,负面的情绪挤压吞噬,许桉意很不好受。
她掩藏不住这些堆积的情绪,明明白白地表现在脸上,眼角无力地垂落,长睫盖着眼睑,指尖被自己捏得泛着白。
程赫东视线定住,注意着她,被那种后悔的心情哽着,看见许桉意这个样子,他竟也会跟着不好受。
但程赫东可从来不是个会轻易被别人情绪影响的人。
脑海里拉扯着某个念头,锋利的黑色眉毛皱了又舒缓开,最后彻底松开,妥协般地顺着心劲儿站了起来,长腿跨步迈着,三两步走到了许桉意面前。
被高大的黑色身影笼罩着,许桉意很快就察觉到了,不等她抬头,手上的毛巾被拿走了。
下一秒,眼睛突然间被凉凉的毛巾盖上,眼前尽是黑暗。
程赫东的嗓音在安静的空间低沉地响了起来,语速不急不缓。
“许桉意,不要难过,我会自责。”
程赫东显然不擅长安慰人,声线一向偏冷偏生硬,跟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一样。
但在此刻的嗓音莫名带着醇厚和缱绻的感觉,让人心下一阵发悸。
许桉意的心脏早在眼前黑暗时已经怦怦乱跳,但在此刻尤为不受控,咚咚咚的震着胸腔,四处碰撞,好似下一秒就要跳出来,安静的环境里都要被别人听了去。
程赫东怎么会突然这样?许桉意很意外也很吃惊,显得呆呆的。
不知道是毛巾放凉的缘故还是因为程赫东的话,许桉意肩膀跟着一颤,眼睛上凉凉的触感和耳尖脸颊滚烫的感觉,仿佛是冰火两重天,短暂性的大脑宕机。
程赫东的手还隔着毛巾轻抵在许桉意的眼眶上,过于近距离的接触,让面前那张白里透粉的脸蛋儿清晰彻底地暴露在眼前,细微绒毛都能落入眼底。
仗着许桉意看不见,程赫东失态得明目张胆,半天都没来得及移开目光。
黑沉的眸底闪过丝丝波光,转瞬即逝。
过了得有一分钟,许桉意醒过神,压着肆意的心跳伸手去扶毛巾。
程赫东还没收回手指,两人指尖碰撞,一冷一热,一软一硬,过电似的,噼里啪啦的火花无声无形地炸开。
还是许桉意手指往后蜷曲了些,程赫东也才堪堪跟着收回。
“再敷两分钟吧。”
程赫东率先打破旖旎的氛围。
只是短短一会儿,他那嗓音就沉喑上不少。
许桉意耳尖的红晕不退,嗓间微凝,不动声色地轻吐了口气儿,强装镇定地应声:“好。”
这个时候,两人倒是默契上了。
程赫东嗓子发干,起身去茶吧处倒水,看似若无其事。
但其实桌子上本来就放着有水的……
许桉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端坐起来,背部挺直,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继续敷眼睛。
心下乱糟糟的,想不明白程赫东那个突然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但或许也没什么意思?
许桉意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站在茶吧旁,程赫东一连两杯冷水下肚,还颇有继续喝的架势。
是他脑子热唐突,但他似乎一点儿不觉得懊悔。
反正已经做都做了。
程赫东这一打岔,虽说是很让人没防备,但许桉意的心情的确是转变了些,至少没一直陷入负面情绪中。
恰巧向栩阳也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人早上快十点爬起来吃了饭,然后就一直钻房间里打游戏打到现在,边伸着懒腰边走着,一副慵懒享受的舒坦样儿。
“你们都在啊?”
向栩阳自然地打着招呼,见程赫东在茶吧处站着,少爷似的“使唤”:“哥,帮我也倒杯水呗。”
程赫东仰头咽完嘴里那一口,毫不留情道:
“没了,自己烧。”
向栩阳跟着眉毛扭曲:
“没了?那可是大容量水壶!不想倒请直说,我铁石心肠是不会被伤到的。”
说完不相信,劲劲儿地自己走过去。
真等凑近定睛一看,水壶空空,果然没了,向栩阳傻眼了。
“不是东哥,你水牛啊,这么能饮?”
听见这个形容,许桉意远在沙发上唇角都跟着不自觉地弯了弯,还有这样说话的呢。
程赫东冷冷地睨了向栩阳一眼,表情冷峻。
这人吧,一旦这个表情,就显得有些严肃生气,极具压迫感。
向栩阳也怵,讨好地笑了笑:
“别当真,我瞎说的,嘴快。”
滑跪完还凑到程赫东身边,撞了撞他。
不碰上还好,一碰上又不对劲了。
程赫东穿的照旧是半袖,只是半袖裸露出来的胳膊处皮肤热热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灼烫了。
向栩阳好赖还穿了件薄薄的长袖外套,隔着薄布料就这么一碰都能感受到热的温度。
向栩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话语脱口而出:
“卧槽东哥,你发烧了啊,身上这么烫?!”
发烧?真的吗哈哈,程老板搞纯爱!
感谢各位追更,我一定找机会多存稿,安排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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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旅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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