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搬进丹房后院那间破屋时，墙角的蛛网还挂着晨露。
前院传来丹炉烧得通红的嗡鸣，钱通长老的咳嗽声混在药香里飘过来。陆尘扛起墙角的劈柴斧，木柴堆得比他人还高，都是些黑风山脉的硬木，耐烧，还带着点微弱的土灵气——这是炼丹最好的燃料。
“新来的，劈快点！”药童阿吉抱着个药篓经过，斜眼瞥他，“钱长老最忌讳炼丹时断火，耽误了出丹，把你扔进丹炉当柴烧！”
陆尘没应声，斧头起落间，木柴应声断开，截面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他力道控制得极稳，引气三层的灵气顺着手臂流转，每斧下去都恰好劈开木纤维，既省力又高效。阿吉看得愣了愣，撇撇嘴转身进了丹房。
丹房正中央是尊半人高的紫铜丹炉，炉身上刻着火焰纹，底下三只兽足正喷吐着橘红色的火苗。钱通长老站在炉前，手里拿着个玉勺，正往炉里添药材，动作慢悠悠的，额角却渗着汗——炼丹时需全程用灵气控火，哪怕分神片刻，一炉药就可能废了。
“凝神草三钱，需文火慢煨，待药香透炉时再加冰晶花……”钱通嘴里念念有词，玉勺在炉口轻轻一点，一缕淡青色的灵气钻进去，炉温瞬间降了几分。
陆尘蹲在灶门前添柴，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过丹炉。他记得叶孤影说过，炼丹的关键在“控”而非“炼”，控火、控气、控药材的融合度，三者缺一不可。钱通添药材的时机很讲究，总是在火苗跳动最平稳的时候下勺，玉勺的角度也始终保持与炉口呈三十度——这大概是为了让灵气均匀地裹住药材。
“看什么看？”钱通突然回头，三角眼瞪得溜圆，手里的玉勺指向陆尘，“我说过，别乱瞟！你那点修为，看了也学不会，白费力气！”
陆尘低下头，把柴塞进灶膛：“长老说得是，我就是觉得这火苗怪好看的。”
钱通“哼”了一声，转回去继续炼丹。可陆尘能感觉到，他控火的灵气波动乱了一瞬，炉口飘出的药香里多了丝焦糊味。钱通骂了句“晦气”，连忙加大灵气注入，好半天才稳住火势。
中午歇脚时，阿吉偷偷凑过来：“你胆子真大，钱长老最讨厌别人偷学他炼丹了。前两年有个外门弟子多看了两眼，被他打断了腿呢！”
陆尘摸出块早上没吃完的麦饼，递了半块给阿吉：“长老为啥这么在意？”
阿吉啃着麦饼，含糊不清地说：“还不是因为他就只会炼聚气丹。据说当年考核丹修长老时，他炼废了七炉丹才勉强过关，要是被人学了去，他这位置就坐不稳了。”
陆尘心里了然。聚气丹是最低阶的一阶丹药，材料普通，工序也简单，可钱通炼了三十年，成功率也才五成，难怪怕人偷师。
夜里，丹房静悄悄的，只有丹炉余温偶尔发出“噼啪”声。陆尘从床板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前几天在黑风山脉采的药材：三株凝神草，一朵冰晶花，还有些辅助的草药——都是炼聚气丹的材料。
他在墙角用三块石头搭了个简易灶台，把白天偷偷藏的半块紫铜片架在上面当炉底，又找了个破陶罐当丹炉。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经炼丹，手有点抖，往罐里添药材时，差点把冰晶花掉在地上。
“文火慢煨……”陆尘念叨着钱通白天的话，指尖放出一缕微弱的火灵气，小心翼翼地烤着陶罐。火苗刚起来，就听见“砰”的一声，陶罐底直接烧穿了，药材撒了一地。
“咳咳……”他呛了口烟，看着地上的药渣苦笑。看来控火比想象中难多了。
第二天砍柴时，他特意多留了个心眼，盯着钱通的手看。钱通控火时，指尖的灵气是断断续续的，像水滴打在石头上，一下一下，节奏很稳。陆尘试着模仿，用灵气在掌心聚成小火星，让它有节奏地跳动——刚开始总断，练了一个时辰，才算有点模样。
夜里再试，他改用厚点的瓦罐，先把灶火调到最旺，等瓦罐烧得发烫了，才将凝神草放进去，然后指尖的火星像钱通那样，一下下轻点罐壁。这次没烧穿，可凝神草很快就焦了，冒出股黑烟。
“火候太急了。”陆尘扒开焦黑的药渣，眉头皱得很紧。钱通说过“文火慢煨”，自己还是太急躁。
接下来的日子，陆尘白天砍柴、扇火，眼睛像长在钱通身上，连他擦汗的动作都记在心里；夜里就躲在后院偷偷炼丹，废了的药材堆了小半墙角，瓦罐也摔碎了五六个。
第七天夜里，他换了个新法子：先把所有药材按比例切碎，用灵气裹住，悬浮在瓦罐中央，再在罐底用文火慢慢烤。这次没焦，也没烧穿，药香渐渐飘出来，和钱通炼的聚气丹味道很像。
陆尘屏住呼吸，双手结出从钱通那学来的“凝丹印”，指尖的灵气缓缓往药材团里钻。瓦罐里的药汁开始旋转，渐渐凝成三枚灰扑扑的小药丸，表面坑坑洼洼的，灵气波动也时断时续——是聚气丹，却是最差的下品。
“总算成了。”陆尘拿起一枚，放在鼻尖闻了闻，虽然成色差，好歹是丹药。
“不错不错，七次就能炼出下品丹，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窗外突然传来笑声，陆尘吓了一跳，手里的丹药差点掉地上。只见叶孤影不知何时坐在了院墙上，手里还摇着个破扇子，月光照在他半白的头发上，像结了层霜。
“师父？您怎么来了？”陆尘连忙把丹药藏起来。
叶孤影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拿起那枚下品聚气丹，捏在指尖捻了捻：“控火还行，凝丹时灵气散了，所以表面不光滑。”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书，扔给陆尘，“这是《百草经》，上面记了三百多种常见药材的性子，认全了，我教你正经的炼丹手法。”
陆尘接过书，封面上的字迹都快磨没了，里面却画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图，旁边还写着小字注解：“凝神草，性温，喜阴，与冰晶花同炼时，需先去其燥气……”
“钱通那点本事，也就够炼聚气丹了。”叶孤影看着丹房的方向，嘴角撇了撇，“真正的丹修，能让药材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你有混沌灵根，能兼容五行灵气，炼丹是天生的料子，别跟着他学歪了。”
陆尘把《百草经》揣进怀里，心里热乎乎的。他以前总觉得炼丹是遥不可及的事，现在却觉得，只要肯学，再难的坎也能迈过去。
“对了，”叶孤影突然想起什么，从袖里摸出个小瓷瓶，“这里面是‘蕴灵散’，你每次炼丹时抹一点在手上，能让灵气更顺，别让钱通看见了。”
陆尘刚把瓷瓶收好，前院突然传来钱通的骂声：“哪个兔崽子在后院烧东西？不知道炼丹房最怕明火吗！”
叶孤影身形一晃，像片叶子似的飘出墙去。陆尘赶紧把瓦罐和药渣藏起来，刚跑出后院，就见钱通举着玉勺站在院门口，脸都气红了。
“长老，是我……”陆尘挠挠头，“我晚上有点冷，烧点柴取暖。”
钱通嗅了嗅鼻子，眼神在陆尘手上扫来扫去：“你手上什么味？是不是偷偷炼丹了？”
陆尘把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啊，可能是白天劈柴沾了木屑味。”
钱通狐疑地看了他半天，也没看出啥，哼了一声：“以后不准在后院动火！要是坏了我的丹炉，我饶不了你！”说完，背着手一摇一晃地回房了。
陆尘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回到后院，摸着怀里的《百草经》，心里却更有劲儿了。钱通越是不让学，他越要学出个样子来——总有一天，他要炼出最好的丹药，让那些看不起混沌灵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陆尘白天更用心地观察钱通炼丹，晚上就着月光啃《百草经》，认药材认到手指发麻。他还发现个窍门：用混沌灵根的灵气包裹药材时，能清楚地感觉到药材的“情绪”——凝神草会“发抖”，冰晶花会“发冷”，这大概是混沌灵根独有的本事，能让他更精准地把握药材的状态。
一个月后，他炼出了第一枚中品聚气丹。丹药表面光滑，灵气波动也稳定多了，虽然和钱通炼的比还差些，但已经能拿出去换灵石了。
这天，钱通炼丹时不小心加错了药材，眼看一炉药就要废了，急得满头大汗。陆尘蹲在灶门前，趁他转身擦汗的功夫，悄悄放出一缕混沌灵气，顺着炉底的缝隙钻进去，将那味错加的药材灵气中和掉。
钱通转过身，惊讶地发现炉口飘出的药香又变纯正了，他愣了愣，挠挠头：“奇了怪了，难道是老夫记错了？”
陆尘低头添柴，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他知道，自己在炼丹这条路上，已经迈出了第一步。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藏着比修炼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治好叶孤影的伤，比如，弄清楚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简，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他年轻却坚定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