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初九这一觉睡的舒服极了。

自苍墟海底醒来后,他便一路奔波,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有各种事压在心头,令他无法安眠。

不过这花是怎么回事?

初九睁开眼便看见自己身上落满了白色花瓣,险些要将他淹没。想来是他躺着的这棵树认出了他的神力,把自己激动地提前开了花,奈何还没到季节,这开得不合时宜的小花被风一吹就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掉。

看来以后还是不要随便上树睡觉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也不知这座活山又转移到了什么地方,此处已没有了雾森的可怕雾气。远处的峡谷也传来动静,想来琅尧宫人也逐渐在恢复,开始出来活动了。初九从树枝上跳下,清理干净身上的花瓣,朝着峡谷的方向走去。

初九越靠近那些幸存琅尧宫人临时栖身的幄帐,眉头便皱得越深。这些琅尧宫人,两百年前被投入洛水湖底之时大多就带着伤,被冻成冰块之后又被东方燧抽取了一身的灵力,因此他如今感知到这幸存的百来个琅尧宫人,几乎个个都是极虚弱的状态,甚至有些正生命垂危······别说恢复灵力,他们光是疗伤恐怕就得花上不少时间了。

南宫寂阴沉狠绝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初九知道他的威胁不仅仅是话语,此人执念颇深且不达目的不罢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琅尧宫人躲藏的这座活山,至少不要在他们还重伤未愈之时被隗族给发现了。

“十九号幄帐的这位伤势加重了,快去通知你爹······”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菘兰。初九循着声走过去,正撞到跑来的碧落,这小朋友似乎短时间内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练出了些胆量,见到初九也没有最初那样胆怯了,甚至匆忙向他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从他身边跑过。

初九绕过一个幄帐,便看到菘兰女侠杵着个眉头,正要钻回她身后的幄帐里,“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初九出声叫住她。

“九兄!”菘兰见是他,紧绷着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些,回道:“那雀占鸠巢的蛮族当真可恶,你们救回来的琅尧宫人,好些都深受重伤,再加上灵力微弱,眼看就要不行!好在碧落他爹爹懂医术,及时为他们稳住了灵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就帮着打打下手。”

菘兰女侠一开始对琅尧人还有些抵触,不过祖辈的那些恩怨到底她没有亲身经历,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对琅尧人也逐渐改观。再说了,既然决定了要像无尘公子那般行侠仗义,不管琅尧人还是其他别的灵物,她自当一视同仁。

没想到此番初九弄巧成拙,“多此一举”顺道带回来的拖油瓶们,也算是帮上了大忙。

“碧落和我,还有清溪兄都在这边帮淙先生打下手,你那两只鸟飞得快,带着另一个姑娘出山找药材去了。”菘兰额头渗出薄薄一层汗,看样子忙了好一会没有休息了。她口中的姑娘应当是那位圣女莲歌,莲歌来自羲和谷,在森林中寻路和对各种植物的了解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却火的脾性初九是了解的,他虽然平日看上去冷面少言,但其实热心肠的很,至于那只白凤······并不是很熟。

初九瞧了眼她身后的幄帐,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十九”二字,应当是他们给幄帐都编了号方便找人。那里面的人确实伤重,不过一时半会死不了,还用不到他出手,于是便对着菘兰一笑,道:“琅尧宫的人算是欠了你们个不小的恩情,记得日后向东方洵讨回来。”

“什么啊,本姑娘行侠仗义,自是应当的,只不过······”菘兰说着,表情突然变得奇怪起来,眼神飘向了不知什么地方,含糊道:“那个叫东方什么的,我见他似乎修为颇高,身上也没什么伤,蛮族没害他么?”

初九心道,这不还都是自己帮东方洵拔除了身上附身的魇,否则此刻怕不是他棺材板都钉得死死的,掰都掰不开了?

“他又没死,你好奇直接找他去问好了。”初九嫌解释起来过于麻烦,扔下了这么句话,便循着灵力去找人了。比起这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找他的这位好徒儿确认。

人倒是好找得很,这群琅尧宫幸存者里灵力最充沛身体最强健的便是,初九没怎么费力便从周围的百来个灵识中找到了他。

东方洵几乎一夜未合眼,好在几个伤势严重的琅尧宫人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眼下情况也都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在众人的劝说下这才得空打坐修养。远远地便看见个摇摇欲坠,姑且能看出来是一个凉亭的玩意,随风飘荡。显而易见,这应当是哪位自信但却手艺不佳的兄台临时搭建的,用来挡一挡小风。

初九没有惊动正在休息的东方洵,他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中挑拣了半天,拿出来一堆材料,准备将这座破破烂烂的凉亭重新加固了一遍,免得把他这位本来没有伤的徒儿给砸出个重伤来。

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浅眠的人。

“你······”东方洵张开眼看到他,表情瞬变,然而憋了半天再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是我是我!”初九拍拍身上的灰坐到了对面,他轻轻一抬手便招来了东方洵身后的末念剑,剑身青光四溢,他的脸在微光的照映下显得有些不真实,接着道:“我是青要,我回来了。”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轻飘飘地吐出,东方洵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先从只言片语中的猜想,只觉得自己是因为等了太久神经敏感。然而看到末念剑完全按照此人的意愿被操控,让他不得不确信,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非常陌生的灵物正是自己的师父,当年的青要仙人,也是这把剑真正的主人。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东方洵这一嗓子嚎得甚是凄惨,初九不自觉浑身一哆嗦,心中大呼不妙,这小子一千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同以前一样如此不稳重?眼瞅着他这徒弟情绪高涨,眼角含泪,似乎有千言万语就快要到了嘴边······

初九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黏黏糊糊的相认场面,“许久不见,过得如何?”“这些年辛苦你了”这种话也说不出口,只得看着对方激动的表情,逐渐手足无措。

生而为神,他似乎天生就缺了些共情感。

“我这次回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初九僵硬地将话题转开,说回正事,“你可记得我离开之前立下的封印?”

听了他的话,东方洵顿时面色一凛,回道:“徒弟愧对您的嘱托,未能照看好榣山封印,请师父责罚!”

“我何时责罚过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初九无奈。

“您离开后,我同阿燧,”提到东方燧,他顿了下,见初九没有特别反应,方才继续说下去,“我们一直仔细照看着封印,但在您离开大约五百年左右,封印第一次出现了异常。哪里本是榣山灵力最为丰沛之处,却在一夜之间灵力尽数枯竭!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一旦靠近还会被吸去灵力!”

与当时清溪说的一致,初九心想,此时大概便是银月弓的灵识渐成有了些意识,开始自行吸取周围的灵力。

“我们不知原因,勘查一番发现封印完好如初,也找不到问题所在,只得将那处设为禁地,更加严密地看护了起来。”初九附上了神力的封印何其强大,没有人知道封印的是什么,更别说里面发生的这些变动。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告诉他们,这里面有一把快要修炼成精的弓箭······

“此后五百年,封印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动,谁知突然有一天,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消失?”初九奇怪,若是银月弓的灵识修为大成破开封印,动静虽不至于天地变色,但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东方洵点头,道:“是的,毫无征兆,也没有一点动静······一夜之间,苍梧树枯死,封印解开,封印物也不见踪迹。我之后翻遍整个榣山,甚至找遍了大半东隅,都没有发现一丝线索,它就像是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

同时拥有他和月神的神力,这位灵识的修为很有可能已经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确实不需吹灰之力便可以将自己隐藏,只要他不想被发现,就算是初九亲自出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

“那之后没多久,琅尧宫便被隗族······”说到这里,东方洵的面色再次悲痛了起来,“皆因我修行不济,您留下的唯一一个嘱托都未能守好,甚至琅尧宫也没能护住,我当真没脸见您。”

“倒也不能怪你。”初九不会安慰人,这确实不怪别人,当初就不该心软,他应当带着银月弓一同去往苍墟,不过就是个意外生出来的灵识罢了,修不成便修不成罢。

沉默间,初九突然感知到两个灵识逐渐在向他们靠近,他转过头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子,是个修为不凡的琅尧人,与她一起前来的还有清溪。

从清溪手中拿着的东西来看,他们头顶上这个摇摇欲坠的凉亭,多半是出自他之手了······他看着已被初九加固完成的亭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手艺尚可,不过还需继续努力。”初九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予以鼓励。

“老师,我给您把药端来了。”初九看向陌生女子,是个面容秀美的年轻姑娘,如此年纪便有此等修为,属实天分非凡。见初九好奇地看自己,她倒也不生怯,将另一杯茶放在了他面前,不卑不亢道:“请喝茶。”

东方洵抬首便要向她介绍初九,“封梧,这位是······”

“一个不重要的老朋友!叫我初九便好。”初九连忙抢先一步道,东方洵明白了他不想声张自己的身份,便也从善如流的点头,“嗯,她叫封梧,是紫薇宫曾经的宫主封韵的女儿。”

“封韵?他不是······”没记错的话,这不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叛徒么?

东方洵点头,道:“确实是当年封韵的叛出,才导致琅尧宫如此快速的覆灭。不过与这孩子无关,她与炎洛年纪相仿,当年他俩在琅尧宫小辈中资质最为突出,是我亲手带大的······”

哦?听到“炎洛”二字,初九顿时对她感兴趣了起来,小白竟然还有个如此年轻貌美的青梅竹马?

“就是前辈您救了我们?”封梧好奇地看向初九,大概是被冰块冻住的原因,这些琅尧人身体流淌过的时间比一般人都要慢上许多,因此虽然已经过去了两百年,他们看上去应当与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眼前的姑娘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漂亮得很,初九脑子里蓦地就出现了小白那张好看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脸。

只见他满脸高深莫测地摇头,像是在思考多么重要的问题一般——可惜论脸蛋,那还是比不过小白。

“这个嘛,准确的说其实出力最多的不是我······”并非是初九自谦,要是没有小白,他恐怕就要眼睁睁看着祀阴阵法大成,而湖底的琅尧人也将尽数变成魇的傀儡。

“您说的可是身边的那位,白衣人?”东方洵忆起当时那个神似炎洛之人,问道:“他为何没有一同前来百蝶山?”

初九眯起眼睛看向对方,了然道:“你是不是还想问,他是不是炎洛?”

“······”

“炎洛哥哥还活着?”

“我也不知道,”初九想起那天小白的话就头疼,打哑谜似的,再瞅瞅眼前这两位听到“炎洛”的名字便两眼放光之人,他更头疼了······“他说以前是,但又说现在不是了,总之神秘得很,有机会你们自个去问他。”

“太好了!他还活着!”封梧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是开心极了,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初九对别人的家长里短不是很有兴趣,关于炎洛的话题就此打住,又转回了正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魇再次出现你可有头绪?”魇为何物,琅尧宫人自然是知晓的,初九当年便向东方二人和琅圩说明过这东西的害人之处,那魔物的话也一直在他心中阴魂不散。

“我也不知,我被附身之时都还不知道,那竟然就是您曾与我们说过的邪物······”东方洵记忆有损,他有些艰难地回忆道:“这两百年我被关在榣山密室,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我也从阿燧的所作所为寻到了些蛛丝马迹,他一直在研究一种阵法,想要大量地生出魇,我阻止不了他。”

“你确定在那之前,没有见过么?”初九问。

东方洵摇了摇头,“没有,您不在的千年之间,我从未听闻过哪里出现过此等邪物。”

初九叹气道:“如今魇重新现世,东方燧操纵的那个阵法从何而来,他的幕后之人又到底是谁,我都毫无头绪······”

“师······前辈,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想向您确认。”东方洵斟酌许久,终于还是张口问道。

“何事?”

“当年您封印在苍梧树里面的到底是什么?可是什么······危险之物?”

银月弓的灵识其实也不算是见不得人,只是初九莫名有种自家孩子羞于示人的微妙情绪,这灵识虽然无声无息伴了自己几千年,初九一时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介绍。

“是一个新生的灵识,封印之时还未成型……”说道这里他便顿住了,好像除了这些,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他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止步于此,然而苍梧树的异变,封印消失的时机,这些的一切在他看来都过于巧合,更别说是不了解银月弓的他人了。

此时,一旁沉默许久的清溪突然插话道:”魇的出现和封印之物有关?”他在琅尧宫待了许久,很快便捋清了他们在说什么,苍梧树的异变更是有所耳闻。东方洵没有说话,应当也想到了同一处,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异响打破了两人的沉默,封梧手中拿着的杯盘不知怎得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身捡起。

“我们再怎么猜想也无用,当下还是先从已经有的线索着手,”初九理了理思绪,若真是银月弓的灵识出了问题,等他找到幕后之人自然就能得到答案。

“你在东方燧的密洞里面呆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发现没?”初九问东方洵问道。

“有,”东方洵慎重地点点头,他方才确实有忆起一件事,“我偶然从他的手记上看到过,那个阵法,来自羲和谷。”

“羲和谷啊……”初九若有所思,看来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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