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这个学期辛苦了，你看你，都瘦了。”祝奶奶心疼地拉着祝星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这完全是老人家看孙辈自带显瘦光环，他一百六十斤的表哥祝奶奶也说瘦了。

“我好着呢奶奶，再说了，明年就解放了。”

祝奶奶拍拍他的手，“别听你爷爷瞎说，成绩再怎么样也没有身体重要知道吗？”

祝星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头悬梁锥刺股了呢。

“说起来星星的进步真是多亏了谢黎那孩子呢！”阮诗笑着搭话。

祝奶奶听了这话便有些叹息之意，“那孩子啊，我知道，是个可怜的。”

祝星一听这话顿时问，“奶奶，你知道谢黎的事吗？能不能跟我说说？”自己只从系统那里知道大概，具体细节倒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的也不多，十几年了，当时我和你爷爷还住那里，那女人其实来闹过几回，”祝奶奶端起红茶喝一口，慢慢回忆往事，“她每次都带着一个孩子，就是谢黎。”

“那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妈妈身后，不吵也不闹，他妈妈带着他站在谢家门口，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我看着可怜，有时候给他拿点吃的、喝的，他就小声说谢谢，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啊。我想带着她进屋坐会儿，可他妈妈不准。”

祝奶奶说道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母子俩都是可怜的，摊上这么个男人，这辈子毁了。”

听到这，阮诗颇为不赞同，“依我看，继续耗在那男人身上干嘛？倒不如振作精神把孩子带好。”

谢黎眼眶一酸，话里带着颤抖，“那后来呢。”

“后来那边狠狠吵过几次，但仿佛也没什么结果，谢家这边男的倒是一直避而不见，每次都是他老婆出面。”

祝奶奶说到这里嘴里又道了一句“可怜”，她继续回想，“后来......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看到她们了，直到一次我听人说起，那女人居然自丨杀了。”

阮诗道：“真是一念之错。”

“谁说不是呢，”祝奶奶浑浊的双眼浮现出怜悯之色，“诶，说起来那女人就是在除夕夜里走的，就把孩子孤零零留在房间，造孽啊！”

“星星，你怎么了？”她看着猛然惊起的祝星，瞧见他惨白的脸色，“是不是奶奶说这些吓到你了。”

“他和谢黎关系好，听了心里不好受吧。”阮诗递了杯热茶给祝星。

祝星愣愣地接过，没注意到这是滚烫的茶水，直接双手贴上了薄薄的骨瓷杯壁——

“嘶——”

他终于回过了神。

“诶唷，烫着了吧！”祝奶奶赶紧把茶杯拿走，仔细瞧他的手，招呼人取烫伤药来。

“我没事。”祝星摆手。

“还说没事呢，眼睛都红了，”阮诗拉着他的手带他往水池边走，“先冲冲凉水。”

祝星由着阮诗带自己冲凉水、上药膏，全程一言不发。

阮诗以为他是因为红了眼睛丢脸才不好意思说话，便打趣道：“难不成烫傻了？该给你吃个记性！”

“妈，”祝星忽然深深地望了一眼天空，“我想回家了。”

阮诗惊讶，“怎么忽然说这话？”

“我......”祝星抿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些道不明的焦灼，“我就是想回去了。”

“星星，”阮诗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神情难得严肃“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好说，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

迎着阮诗探究的目光，祝星心中天人交战，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最终他肩膀一松，垂着头小声道：“我想回去看谢黎。”

“是因为刚刚奶奶的话吗？”阮诗的心情首先是了然，“妈妈能理解你关心朋友的心情，但明天就过年了，你可以先打电话......”

说着说着，她察觉到其中微妙的不对劲，试探道：“星星，你是不是......”

“妈，”祝星顾不得手上的刺痛一把拉住阮诗的手，“我真的很想回去，只要回去看一眼我就回来好不好？就一眼。”

“好一个谢黎！”看着祝星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阮诗怒了，“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便是谢锦舟都没让自己儿子这么可怜过。

“你想到哪儿去了？”祝星哭笑不得，“没有，什么都做！”

可阮诗依旧一脸狐疑。

祝星只好心一横，张口便道：“是我！是我觊觎他，我都还没追到手呢。”

“星星，你？！”阮诗那双与祝星像了八成的眼睛瞪圆，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姿态，足足凝滞三秒方才一言难尽地说：“谢家兄弟究竟有什么魔力......”

【宿主，本系统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778，你别捣乱。”

祝星脸上火辣辣的，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就是喜欢，我不管。”

他说完，又可怜巴巴地抱住阮诗，小声哀求，“我就这么一个心愿，你就答应我了吧？”

被这张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脸蛋窝在怀里小声哀求，阮诗哪有不心软的，自家儿子性格从小霸道，喜欢什么东西就一定要拥有，虽然现在看着乖了不少，但性格哪儿是那么容易变的。

说她自私也好，只要儿子开开心心的就行。

祝星行李都没怎么收拾，只拿了必要的证件就去了机场，直接买最近的一班航班。三个小时后终于坐上了前往祖国的飞机。

飞机穿行过白天与黑夜，他看着异国的天空，只恨不能再快一点。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间他只草草睡了几个小时。

出澄市机场时已然华灯初上，司机笑着问他是不是敢回家吃年夜饭。

“是吃年夜饭。”祝星笑了笑。

看着夜色下黑漆漆的谢家大宅，祝星又不死心地按了几次门铃，依然毫无动静。

这个点谢黎去哪儿了？他心里忽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778，你说谢黎......会不会在墓地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

祝星打了个寒噤，想了想自己还是没那个胆量晚上去陵园，于是坐在门廊上拿出手机发消息：在吃年夜饭？煮饺子了吗？

【宿主，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告诉谢黎你回来了？】

祝星挠了挠脸，自然是因为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回来很夸张，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奶奶那儿听到的那些话。

手机震动，很快就有了消息，谢黎发来一张图片。

霓虹灯闪烁不断，其下拥挤的人群组成一片欢乐海洋。祝星一眼就认出了澄星游乐园。

心中顿时有些闷闷的，那时明明说好了要去玩，可紧跟着就发生了姚仓的事。谢黎一直记在心里没提，一个人在新年夜里赴未成形的约。

点开语音，谢黎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下响起。

“新年快乐。”

声音通过手机听筒播放出来后仿佛带着丝丝电流，引起耳朵上的一阵麻痒，祝星做贼心虚一般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点开听了好几遍。

计程车停在灯火通明的游乐园门口，祝星下了车直奔购票口，买完票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小恶魔主题的面具，这时他才发现今天游乐园举办了假面主题的活动。

祝星顺手将面具拿在手里开始找人，可过程并不顺利，一路上各种带着天使、恶魔、动物、卡通人物面具的人看着自己——他素净着一张脸十分突兀，于是只好也带上了面具。

面具上预留给眼睛的孔洞不大，很挡视野，四处又都是不露脸的人，祝星徒劳无功地找了几小时，本就刚结束长途飞行的他身心俱疲。

算了，还是找个地方给谢黎打电话吧。

拖着酸软的脚，不自觉走到了之前与谢黎来过的跳楼机位置，脑海中浮现当日谢黎面色发白的样子，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可惜今天人实在太多，每一个长椅上都坐着人，祝星只好找了一棵树靠着，掏出手机打电话。

视线随意在游乐园四处扫，他还记得当时两人坐着的那处长椅，此时上面静静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掏出了手机......祝星神色一变，下意识按断通话。

看着在即将接通的上一秒挂断的电话，谢黎蹙眉，修长的手指点开聊天记录，对话停留在半小时前，那一句“新年快乐”一直没有回音。

应该很忙吧。

他放下手机，选择不去打扰，继续专注地看着眼前繁华热闹的一切，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人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谢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的身影仿佛与四下里的一团热闹融为一体，但又那么格格不入。

女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我真是后悔生了你，什么都毁了。”

“给他打电话，快！问他为什么不来！”

“没用的东西。”

......

这声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只是平静地、被动地听之任之，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涌而来后失了真，显得飘飘忽忽的，但又如影随形。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无休止的音符。

“新年快乐，谢黎。”

谢黎蓦然抬头，就见头顶两只尖角的小恶魔背光而立，语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