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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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国王问,“阁下的目的,与我们的预期是否相似?”

精灵祭祀略微侧头看向他,随后微笑着点头,向这位年迈的盟友表示自己的尊重:“魔龙的最终归宿只有陨落——它的心脏会成为吾神降临的最后一个祭品与媒介。但很显然,精灵与你们都不愿意倾全族之力,以几乎全灭的代价将它击杀,对么?”

国王以沉默回应。

这是默认了。

昔年剿灭恶龙的战争摧毁了当初人族与精灵近六成的有生力量,这还是在他们动用一些堪称卑鄙的战术——事实上,这些手段曾受到当时道德水准颇高的人类骑士与部分光之精灵的抵制,就连战术的制定者都以此为耻,在回忆录里只字不提细节——以及法师协会维持绝对中立的前提下。

而此刻,两族明面上虽然仍是结盟的关系,但不论谁都不愿意再度出兵,让自己国度的子民重新陷入战乱之中。

魔化恶龙的战意与攻击性都是无与伦比的——更何况,它还是法师协会的副会长之一,这意味着一旦彻底开战,它虽然无法得到协会实质上的支持,但却有权动用其魔法宝库中半数的藏品。

那些东西的杀伤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爱德华用口型骂了句脏话。

塔莎知道,他一只不理解法师协会那建立在实力上的所谓“中立”——谁能想象一头龙当上以类人生物为主体的法师协会的副会长呢?

想像一下开会时,一群人类或其他人形种族环坐在圆桌周围,而龙在哪?

哦,龙正背着圆桌和那些正襟危坐的**师,给他们当载具呢。

精灵祭祀看了眼金发的人类王储们,说:“教皇在赤龙身上留下的印记足以让光明跨越‘空间’,而我们只需要部分媒介——”

众人看向水池里的眼球与残皮——它们不知何时已被圣/水净化大半,逐渐消散在透明的水波中。

不知为何,塔莎总觉得,那残破的金色眼球正仿佛恢复了生命,饱含恨意与哀伤的注视着这一切,而那赤红的残皮则饱含怒火,像是随时都会炸开似的,不断向外散发无形的火元素。

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是赤龙双亲的残骸,”祭祀说,“感谢当初谨慎又慷慨的卡里多三世将其保留至今。它们是溯源的媒介。”

“至于方才的魔法——那既是试探,也是刺进赤龙骨血的锁链。”

塔莎两眼稍微睁大,她大着胆子说:“所以,这一次只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在于那头幼年赤龙?让教皇当初留下的锁链强化,以方便未来操控她击杀魔龙吗?”

此言一出,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公主,此时也有些紧张。

但索性,精灵祭祀并没有说什么。

他赞许的看着她,补充说:“龙族是极为看重幼体的种族。几百年前,我曾亲历过无数次相似的场景——通过挟持龙蛋或幼龙逐个击杀束手就擒的成年巨龙、将死去亚成龙的尸体作为光元素的载体,在亲龙靠近夺回尸身时引爆。”

“我并不认可这种做法,从教义上说,这无疑是一种违背戒律的卑鄙行径,”他叹了口气,“但站在圣战的角度上,这却是百试百灵的技巧,能够为我们的勇士们减少大量伤亡。”

科林国王说:“所以,阁下复刻了先辈……或者说,您年轻时亲眼见过的战术——通过魔龙重视的幼年赤龙以限制它对我们的报复,并最终依靠它来击杀对方。”

圣/水已几乎将两处龙骸净化殆尽,被怒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让塔莎却有些不寒而栗。

她低下头,听着国王为她与兄长的低声解释。

“我们的机会很宝贵,只有在‘溯源魔法’生效的时候,链接魔龙巢/穴与龙骸的通道才会出现,”国王说,“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在此停留的缘故。在龙骸被彻底净化前,拥有预知能力的银龙定会察觉,它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一定明白机会稍纵即逝,从而释放溯源魔法探知赤龙的血脉。”

“光魔法流会因为跨越空间而威力减半,除却少量加固锁链的元素外,剩下的都会从赤龙身体散出并自爆。以魔龙的实力,那小小的爆炸不可能击破他的鳞片或防御魔法。但相对的,赤龙的身体却会因为外部爆炸而重伤——或者直接被炸碎。”

“所以,魔龙必须保证光元素不会出现在空气里,”他说,“即便是法师协会的副会长也无法在瞬间完成对赤龙的防御。”

“但此刻,我依然能够透过光元素感知到,赤龙依然存活。”

爱德华说:“所以…只有一种方法。”

“它将那些光元素全部吸收了,让爆炸发生在自己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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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滴答。

那是龙血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银龙的身体外部完好无损,甚至连防御魔法都没有释放。

他缓缓低头,张开含住幼崽的嘴,让茫然的小龙重新回到地面。

“妈妈….?”

桑琳纳的身上全是血,可却没有丝毫外伤。她的瞳孔缩得极细,颤声喊他。

银龙的龙角尖端不知何时染上了黑色,而渐渐的,随着某种桑琳纳叫不出名字的魔法被解除,他的身躯从上到下都开始逐渐显现污染。

伴随着龙角与龙吻处蒸腾升起的烟气,金色的光斑忽然浮现在他的体表,在接触到黑色元素的瞬间就被同化,变成更为浓厚不详的魔化元素,侵蚀着银龙的理智与身/体。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银龙庞大的身躯开始逐渐不稳,随后轰然倒下。

但桑琳纳什么都没看到。

——在倒地前,厄尔斯用龙翼将她拨到了自己怀里,用身躯遮挡住了这充满血腥的场面。

他坠在地上的声音沉闷,可护住桑琳纳的部位却无比轻柔,没有给她丝毫的压迫。

桑琳纳感觉到妈妈颤了颤,随即就是倾倒水流般的“哗啦”声,是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她的鼻腔。

在银龙身躯制造的阴影中,她那双金色的眼睛越发明亮——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她只是隔着龙躯“看”到,妈妈像是坠入染缸一般,身上的黑色元素越来越多、越来越暗。

对于厄尔斯来说,这种程度的内损伤还算不了什么,他趴着待几天,那些破裂的脏器与碎裂的骨骼就能重新修复,不过,为了不吓到幼崽,他还是尽力掩饰了过去。

真正棘手的是炸开的光元素——光之精灵下手毫不留情,那些横冲直撞的光元素没有丝毫“净化”的意思,反倒在造成第一波伤害后迅速进入他的血液,成为魔化元素的帮凶,试图污染他的认知,阻碍伤口的回复与元素感知。

他确信,在桑琳纳睁眼前的某个瞬间,他透过魔法流看到了那只精灵祭祀虚伪丑陋的笑容。

银龙无比庆幸自己能够替她承受这一切。

“我没事……宝贝,”厄尔斯暂时没有余力施展睡眠魔法,他将声音放至平稳,说,“别怕。”

压抑声音吐出龙血和内脏骨骼碎块的银龙并没有注意到,原本被他好好护在胸/前的幼崽早已悄悄不见。

桑琳纳小心翼翼的从银龙因剧痛而微微发颤的翅膀下方钻出。

她太小了,以至于她那状态不佳的妈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幼崽走过的地面留下一小串血脚印——那是银龙的血。

她看着他身上不断溢出的黑色元素球,两眼间蓄着的眼泪越来越多,直到眼眶再也盛不下那些悲伤,最后啪嗒啪嗒小声抽噎起来。

妈妈受伤了。

是因为我。

她在意识到这点后并没有继续自怨自艾下去,而是立刻产生了“我要帮帮妈妈”的成熟想法。

如果此时银龙能听见她的心声,或许会有些惊讶——因为她和她的妈妈年轻时的性格十分相似,都能在遇到困难后迅速从无助中走出来,是实打实的实干派。

或许她也遗传了她爸爸的爱哭……以及他藏在眼泪下的敏锐直觉——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极佳的伪装。

所以她一边哭,一边贴着银龙饶了小半圈,一直绕到他搭在地面上的漆黑尾尖处。

尽管不知道原理,但幼崽却依靠直觉发现,那些黑色元素球和银龙的各个身体部位都有着密切的负面联系——它们是造成他痛苦的罪魁祸首。

有些在鳞片上,有些则在爪尖。或许龙翼上也有,不过她太小了,抬头看不太清楚。

如果…她把这个小球吃掉,妈妈会不会好受一些?

可是在蛋里吃的小球很难吃,妈妈知道了也会生气。

桑琳纳短暂的犹豫了会,那头的厄尔斯则在痛苦的间隙勉强俯首,在自己胸腹下寻找着什么。

是在找她。

“桑琳纳?”他低声唤她。

来不及犹豫了。

幼崽吸溜了下鼻子,迅速抱住银龙的尾尖,一口吞下萦绕在上方的不详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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