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师尊这是要往哪里去?怎的也不事先通知我们师兄弟二人?”
只听灵灯那饱含怒气的声音传来,容时心中暗叫不妙,本以为他们至少要耗费些许时间,没料到竟来得如此迅速,事已至此,也无需再行变幻伪装了。
说话间,慧灯与灵灯二人已然手提宝剑,率领一部分心腹之人匆匆赶到奉华阁。
闺房外把守的两名心腹弟子匆忙冲进来,司筠筠挥出一掌,将他们二人逼退至门外,随后快步走到玄妙身边,一把将她托起,稳稳地背在背上,转头对容时说道:“我背着她在前头开路,你负责断后,赶紧从密道撤离。”
他们二人一心只想尽快逃离,然而玄妙却不知为何突然不乐意起来,她在司筠筠背上奋力扭动身躯抗拒,或许是这几日饱受皮肉折磨,此刻她拼尽全身力气对着外面大喊:“孽徒,当初你们二人毫无仙根,被宗门随意丢弃,若不是本座将你们收留,悉心教养,你们二人怎会有今日这般成就?如今你们却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联合外人来对付本座,你们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座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灵灯本就怒火中烧,听到这话,更是怒不可遏,一脚踹开房门,与她对骂道:“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慧灯跟在灵灯身后再次踏入房间,他竟是缓缓说道:“这些年来,难道我们伺候你还不够好吗?若是师尊能好好对待我们兄弟二人,我们绝不会心生二心。可师尊为何偏偏不顾及我们的感受,又强行收了明灯做亲传弟子?他不过是个人族,他有哪点比得上我们二人,竟让你独独恩宠他一人,许多时候,我们二人连师尊的面都见不上。”
玄妙此刻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要闹出这般事端,她不顾司筠筠的阻拦,从司筠筠背上挣脱下来,却调整了位置,站在司筠筠与容时身后,面对着他们二人,换了一套说辞:“众术合修,取长补短,你们三个皆是我的好徒儿,各有各的长处,本座又何尝有过区别对待的心思?如今你们联合外人将本座伤至如此境地,慧儿、灵儿,雪月门是为师毕生的心血,也是你们自幼长大的地方,你们对为师、对雪月门难道就没有一丝感情吗?若只是因不满明灯而背叛为师,为师可以答应你们,只要你们即刻收手,往后为师便只有你们二人,一切皆听从你们的意愿,今日之前的事情,为师绝不追究。”
慧灯似是被玄妙一番话触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问她道:“明明灯已被炼为药鼎,日后再不能侍候左右,师尊当真不计较?”
未等玄妙开口,灵灯便拉着慧灯说道:“大师兄,你跟她废什么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说几句好话你就心软了吗?离了她,什么年轻漂亮的仙女找不到,你非要跟着她。别忘了当初可是你提出来要弄死明灯,报复她的。如今大计即将告成,你却要在此刻反悔?莫不是还想着以后继续对她摇尾乞怜不成?”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慧灯矢口否认。
灵灯见慧灯否认,又补充道:“你看她,先前被锁在屋里都不安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能叫外面的人扮成海棠姑娘的模样来骗咱们,若不是真正的海棠姑娘随后赶到,咱们险些又着了她的道,被他们三人联手蒙骗,让她安然逃脱。”
慧灯终于下定决心,咬牙说道:“那就杀了他们,大不了给海棠姑娘留一具全尸。”
眼见弟子如此狠心,雪月门终究难以保全,玄妙一步一步悄然退至闺床旁,趁在场四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翻身跃进秘阁通道。
容时与司筠筠有心追赶,却被灵慧二人拦住了去路。
灵灯大声呼喊:“大师兄,先杀了这两个马前卒再去追师尊。”
慧灯对上容时,灵灯则对上司筠筠,四人在这狭小的闺房内混战一团。
对付这般小人,司筠筠本不费吹灰之力。她原以为以容时的本事,三两下便能将慧灯制服。然而现实却有些出乎意料,她未动用兵器,仅施展出一招冰霜掌,便将灵灯全身冻成冰块,震出内室,而容时却迟迟拿不下慧灯,甚至在交手过程中处于劣势。
司筠筠满心疑惑,她不知这是否是容时的计谋,故意佯装败阵,但玄妙已然逃走,她心想不管怎样先追上玄妙为要,随即一个转身切入容时与慧灯中间,一掌击退慧灯,然后拉着容时翻身跃进密道,又以冰霜之力暂时封住玄妙闺床的入口。
慧灯赶忙追上来,见无法进入密道,冲着那密道口怒吼道:“可恶,你居然背着我在内室设了密道。还是海棠姑娘说得对,你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我。千万别让我抓住你,不然我一定会把你的每一寸都切下来,炼成丹药,一颗颗吞进肚里去。”
司筠筠在密道内隐约听见慧灯所言,她本以为灵灯脾气暴躁,没想到这慧灯亦是如此。她不禁感慨道:“这师兄弟二人好生奇怪,叽叽咕咕说了一堆,似乎是对那个被炼成药鼎的师弟明灯意见极大,他们有怨言却不肯早早向自己师父倾诉,一直憋在心里,直到遇上秋叶海棠这样的人,被她轻易蛊惑,做出这欺师灭祖的行径,真是莫大的讽刺。”
容时对师徒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并无太多言语,“情” 之一字,司筠筠不懂,他更是不懂。极北之地酷寒无比,他独自一人长久地待在那里,千年不化的冰雪早已将他的内心冰封凝固,若说还有一丝尚存的温暖,那便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密道内有无数颗夜明珠散发着光芒,又经顶部诸多宝石反射,竟丝毫不觉昏暗。容时仔细观察着四周,对司筠筠说道:“你看这里,玄妙称其为密道,我却觉得此处像是个储藏丹药的秘阁。”
司筠筠也察觉到此处的异样,玄妙说这密道能通往地宫,她原以为只是条漆黑的甬道,谁能想到这里竟存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
她随手拿起一瓶查看,只见上面写着 “阴阳和合散”,她满心疑惑,询问容时:“这阴阳和合是什么意思?我看奉华阁里好多地方似乎都挂着类似的字样,正殿上就挂着‘向日为阳,背日为阴’八个大字,下面还养了三只小金鱼。”
容时对此事亦不甚明了,他一边摸索着想找到打开秘阁的机关,一边回应道:“或许是雪月门修炼的法门,需以日月阴阳为根基。”
司筠筠思索片刻,觉得颇为有理,九嶷山的树灵们便是依靠师父传授的吸收日月精华的术法修炼的,只是没想到仙族亦有类似的修炼之法。
她放下 “阴阳和合散”,又去查看别处,只见一个个紫檀雕花木盒堆砌成一面墙,她飞身取下最上面的一盒,落回地面后打开查看。这一盒里装有十二瓶丹药,每瓶上都贴着 “唤灵仙丹” 的字样,没想到这里面全都是先前慧灯与灵灯口中具有神奇功效的唤灵仙丹。
“容时你看,这里居然有一整面墙的唤灵仙丹,已经有了这般多数量,为何还要让临海国的渔民去大量捕捞海族生灵呢?”
容时尚未寻到机关,闻言赶来司筠筠身旁查看,根据灵灯与慧灯所言,这仙丹炼制秘方乃是玄妙独创,需以鲎鱼的蓝血为引,此处数不清的紫檀雕花木盒,若是每盒中都存放了十二瓶,想来仅仅此处便有数以万计的仙丹。而慧灯提供的名单上,仅有几个强势的宗门需送上百粒丹药,其他的那些,即便连送给大哥的两粒也算上,也不足一千。
他回想起先前扮作秋叶海棠时慧灯并未察觉端倪,于是说道:“或许慧灯他们并不知晓此处,又或许,这处的唤灵仙丹另有他用,轻易动不得。名单上要送出去的那些是秋叶海棠的意思,因此只能逼迫临海国人去抓捕海族,加以炼制。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唤灵仙丹可代替仙元,让仙族无需依靠仙脉汲取仙元修炼,那秋叶海棠为何要专门设立名册,给天下间各个仙族宗门广赐此物呢?”
司筠筠吐了吐舌头,“这我可想不到,我还差三年才满二十岁,秋叶海棠已然两百多岁了。我胡乱猜测一句,她心肠歹毒,说不定给每瓶仙丹都下了药呢!像是先前控制玄妙的药物,或者还有其他更厉害的毒药。”
容时愤愤不平地说道:“尽是些损人利己的手段,眼前这些唤灵仙丹不知要耗费多少无辜的海族性命才能炼成。无怪先前在金石沙滩,红腹滨鹬们都说今年鲎鱼卵太少,不够它们飞越此地时补充营养。玄妙炼制这丹药,看似是能为罗浮山解决仙脉枯竭的问题,但同时却伤害了许多其他的种族。倘若苍穹之下大多种族都被迫走向绝境,我不敢想象,整个天下最终都会变成极北那般模样。”
司筠筠听得似懂非懂,她把这理解为天道循环,善恶各有承负,像是玄妙这样糟践海族,轻易沾染因果,也终将受到自然之灵的惩罚。她问容时:“极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极北……
容时眼神瞬间黯淡下来,“那是个极致孤寂的地方,没有时间,没有希望,唯有皑皑白雪与望不尽的冰川。”
司筠筠依据容时所言,在脑海中勾勒出极北的景象,可想着想着,她忽然联想到先前在菖蒲海偷听容时与他大哥之间的对话,仿佛容时的大哥,也就是海族大太子曾说容时是被什么人逼迫前往极北多年。在那样的地方独自生存,也太苦了点。
司筠筠意识到容时是个善良且正直的人,在那般苦寒之地独自生存多年,却没有丝毫偏执与冷漠。
当初听闻她杀了海族小公主,容时并没有当场击杀她为亲妹妹报仇,反而是把重伤的她带去了菖蒲海。在大太子强加罪名、极力要求容时交出她时,容时却怀疑其中有隐情,为她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庇护。
从容时身上,司筠筠看不到一丝俗世的冷漠与无情,相反,他从最冷酷的地方走来,却怀揣着一颗温暖仁慈的心。
司筠筠内心涌起一股别样的情愫,她觉得这应该是对容时的同情。
她想了想,用最坚定的口吻对容时说:“既然仙族自私自利,违背天道的循环往复,那就想办法阻止他们。”
“阻止?”容时满脸惊诧地看向司筠筠,“如何阻止?”
司筠筠下巴微扬,神色坚如磐石,宛如除恶扬善的使者,慨然正色道:“如今知晓这丹药炼制秘方的不过五人,从密道逃走的玄妙,雪月门那两个傻灯,还有秋叶海棠与赤枫。这些人作恶多端,他们不但以残忍手段害死诸多无辜海族生灵,而且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我族人的鲜血。依我之见,待出了这地宫,逐个将他们诛杀便是,就当为我族人报仇雪恨,也为这天下铲除大奸大恶之人。”
这时一身红衣的司筠筠在容时眼中恍若初生的红日,缓缓升起,全身绽放出正义的光辉。容时从她身上真切感受到了一股“杀以保生,斩业卫道”的凛然正气。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夸赞她说:“想法甚好。”
又说:“如此便赶紧找机关,寻着机关,找了出去的路,我与你一同去阻止那些奸恶之人。”
司筠筠欣然应下。
他们在这地下的秘阁内继续摸索探寻,过了一阵,司筠筠觉得这般毫无头绪地寻找机关太过耗费时间,索性一掌拍在石壁上,然后贴耳倾听。
石壁震动,机关门与石壁之间的缝隙果然传出了窸窸窣窣的风声,她顺着声音寻觅过去,果然找到了石门。她已没了耐心继续摸索机关,以她的神力,直接强行拆毁便是。
司筠筠凝神聚气,仅用一掌便将这数百斤重的石门硬生生震开,她轻轻掸了掸扬起的尘土,呼唤容时,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看我这法子是不是比你寻找机关要快捷得多。”
容时惊叹于司筠筠的直率性情,但更令他感到讶异的是,出了秘阁,石门正前方刻着八个字:世间万物,唯吾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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