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一时间鸦默雀静,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主仆俩偏又异口同声。
句玄:“麦延宇……”
麦祎:“句芒……”
麦祎讪讪地打住,这会儿总算完全清醒,下意识收回手。
不然,扒着人家的胸口,怎么看都很冒犯。
好在句玄未曾经历这些年的人类文明,嘴上要逞口舌之快,心里暂时还没想明白。看着麦祎的手惊弓之鸟般收回去,她也装作无恙,只稀疏平常地说道:“你先说。”
麦祎:“他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并没有想要杀他,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她现在才从阿玄口中得知,梦境最初的那一段原来是真的,她当真拿刀刺杀句芒了。
此时想来,才惊觉当时弑神的画面栩栩如生,场景最后停在匕首刺向句芒胸膛的那一刻。
句玄点点头,但对她醒来先问句芒,脸上肉眼可见的不乐意,她想听的不是这个,多解释一句都吝啬。
在家就一口一个“句大哥”的喊,出来还是先关心“好大哥”比较多,这两人,怪有意思的。
她在今天之前,只混到个“句小姐”的名号。
偏这三个字,多少不算跟她有关。
句玄想来气闷,语气凉凉:“不叫句大哥了?”
麦祎:“……”
这话题跳跃的同样让她无言以对,被看透的麦祎喉间干灼难耐:“我不久前才想起他是谁,出于礼貌,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句玄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相互猜忌,逢场作戏,这几个字,很烫嘴吗?”
一个两个,都不爱说人话,累不累。
人类的世界,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弯弯绕绕。
打了几千年交道,竟还是没有绝对真诚可言,惯有小心思,没劲儿透了。
她回来这些天,被句芒一个劲儿唠叨,对麦祎藏着掖着说些隐晦的谎话,也没劲儿透了。
女人不满地罢罢手,将话题拉回到麦延宇身上:“算了,不说这些了,你那个哥不在这儿。”
麦祎还没从她的心直口快中缓过来,还想着不愧是阿玄,说起话来,依旧这般毫无体面可言,她顺着句玄的话随口而出:“我伤到他哪里了,句……芒他严重吗?”
句玄听得有些炸毛,真当句芒也是哥!
这小叛徒知不知道她和句芒是对立的?
所以呢,要跟小说话本一样相爱相杀吗?
老神仙咬牙切齿道:“没说他,我说的是姓麦的那个!”她就不该委婉这么一下,怕她听到麦延宇再度下落不明会失望,好端端的心意浪费在没必要的言语艺术上,果然人类就是难伺候。
但麦祎比她想象的平静很多,只愣了一小会儿,一双黑眸似笑非笑,遥遥望着外面飘进来的微光,文弱而照不亮整个山洞的黑暗,杯水车薪。像她败落的希望,好又好不了,灭又灭不掉。
她一直有心理准备的,缓而说:“他们能把大哥和流波山卷在一起,我就猜到了,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们’是谁?”句玄想来也是,她觉得该安慰人,但好像不必要,与人类沟通对她而言仍是一道比较超纲的课题,不如打直球。比及麦延宇,麦祎所说的“他们”才是问题的关键。
麦祎摇头:“不确定,找我的人神鬼怪太多了。”
“嗯。”句玄了然:“找我的也很多,为了……神羽。”
句玄边说,眼神对上麦祎,她少见地紧张,人类的尔虞我诈让她犹豫过要不要将话题进行下去,可麦祎主动提到流波山和“他们”,这是太过吸引人的真相。
句玄:“劳午说,苍生羽是你送过来流波山的……为什么?”
她猜测麦祎方才在她身上一定探到苍生羽的灵力了,却没有动手抢夺,做个合格的叛徒,这么些年被各族洗脑的信念几乎摇摇欲坠,眼下只需要麦祎亲口肯定,大厦将倾未倾。
句玄讨厌这样的博弈,一句“你真的背叛我了吗?”踌躇在心口,难得不愿心直口快。
潜意识回避,却不自知。
她感觉自己被她抚摸过的心脏都跳得不痛快了,不知道自己想听到肯定的答复,还是否定的答复。
然而,麦祎只堪堪给出个更无用的回答:“可能吧,我的记忆指向这里,但是,也仅限这些了,没有必要骗你。我的记忆断层了,在你回来之前,我保留的并不多,流波山是那天摸到你的手才想起来的。我只知道流波山很重要,至于神羽在这里,是不是我带来的,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并没有印象。”
句玄:“摸……”
摸什么啊!
句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好好好,玩这死出是吧!
什么都不记得,偏偏揩油耍流氓就记得,那刚刚也耍流氓了,没看见点什么吗,不回忆点什么吗!
女人气鼓鼓地指着自己胸口,她要脸的,到嘴边的指控酝酿半天,憋屈地咽了回去,愤愤地甩着眼刀,要人自己意会。
句玄很是理直气壮,如果耳根的红晕没有出卖她的话。
麦祎对她的反应始料未及,此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似百口莫辩。
句玄的表情很有考究,她在人间这么久,自然没少见,例如:
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耍流氓?
……
诸如此类。
麦祎想辩解,她真心只为了确认阿玄是活着的,一时情不自禁,没考虑太多,甚至都没数清楚她心跳的节拍……偏是真话最龌龊,实话实说,听着反而是她没摸够似的。
最后,她脑海里莫名冒出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大家总这么说。
她喃喃的,也不知道自己真的说出来。
句玄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愈发精彩了。
谁想要她负责啊!
她的意思是,自己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这人就没记起什么?
她堂堂一介羽神,几万年来,头一遭被人这么调戏,这天没法聊,别说了,麦祎就是叛徒。
不是叛徒,也当叛徒处理吧。
真相就是真相,不存在悖论的可能。
这人终于还是气急败坏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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