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陆子衿敲响了弟弟的房门。陆子佩揉着眼睛开门,被塞进怀中的帆布包散发着樟脑丸的气息——那是兄长高中军训时的旧背包,侧袋还别着褪色的校徽。
"换上。"陆子衿指了指包里的连帽卫衣,自己转身去关窗。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扑进来,带着记忆里某个深冬的寒意。
陆子佩抖开卫衣时怔住了。袖口歪歪扭扭的针脚是十四岁那年他自己缝的,当时为了掩盖爬树时扯破的口子。衣领内侧用荧光笔写着"LZJ",字母边缘已经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哥......"他的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笔迹,"这件不是扔了吗?"
陆子衿正在系鞋带的手顿了一下:"在阁楼储物箱找到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避开了弟弟的目光。事实上这件衣服被叠在檀木盒最底层,压在母亲的照片和褪色的千纸鹤下面。
雾中的老城区像被水泡发的旧照片。陆子衿推着梅花牌自行车拐进巷子时,车铃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后座上的陆子佩攥着兄长衣角,忽然想起小学六年级那个暴雨天——陆子衿也是这样冒雨骑车来接他,明明可以叫管家送的,结果两人双双摔进水坑。
"到了。"车刹在废弃的纺织厂后墙,铁门上的爬山虎已经枯成褐色的血管。陆子衿拨开藤蔓,露出用红油漆画的歪扭太阳,那是他们儿时的秘密标记。
陆子佩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门时,记忆突然鲜活。十一岁那年他被野狗追到这里,是陆子衿举着树枝冲过来,白衬衫被扯得稀烂。如今那道抓痕还刻在门柱上,旁边多出十几道身高刻痕,最新一道划在陆子衿耳尖的高度。
"小心台阶。"陆子衿点亮手机电筒,光束切开潮湿的黑暗。地下室的霉味裹着童年扑面而来,陆子佩被呛得咳嗽,却在看清墙面的瞬间屏住呼吸——密密麻麻的粉笔画覆盖了整面墙,褪色的蜡笔小新旁边是用炭笔画的化学公式,最显眼处是用荧光涂料涂的猎户星座。
"你画的?"陆子佩抚过那些公式,指腹沾上经年的粉笔灰。去年哥哥在全国奥赛夺冠的照片登在校刊头版,没人知道那些天才的符号最初诞生在这面霉斑遍布的墙上。
陆子衿没回答,径直走向角落的老槐树。树干上钉着个生锈的铁盒,锁孔里插着半截断掉的发卡——那是母亲葬礼当天陆子佩弄丢的,没想到在这里当了三年钥匙。
铁盒开启的瞬间,樟脑丸混着铁锈味涌出。最上层是泛黄的拍立得照片:十岁的陆子佩挂着鼻涕泡骑在陆子衿肩上,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十一岁生日时两人躲在衣柜里吃偷藏的蛋糕,奶油沾了满脸;十二岁暴雨夜相拥而眠,闪电照亮他们交握的手。
"这是......"陆子佩拈起颗褪色的玻璃珠。记忆如潮水漫过——小学时他总输光弹珠,却不知每晚都有个人蹲在沙坑边,把赢来的玻璃珠悄悄塞回他书包。
陆子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陆子佩转头看见他苍白的脸浸在晨光里,睫毛上沾着不知是雾水还是冷汗。地下室通风口透进的光柱中,灰尘在他们之间织成金色的纱。
"哥?"陆子佩伸手去探他额头,被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手。
"没事。"陆子衿挡开他的手,从铁盒底层抽出个牛皮本。纸页间滑出干枯的银杏叶书签,停在画满红圈的日期页——正是他出国前三十天。
陆子佩的视线突然模糊。那些被圈起的日期旁密密麻麻写满小字:"佩感冒,请假陪护"、"天文馆双子座展览"、"学会做焦糖布丁"...最后一个红圈旁潦草地写着:"来得及吗?"
地下室忽然响起手机铃声,陆子衿看了眼来电显示迅速挂断。但陆子佩已经瞥见"瑞士校方"的字样。他猛地抓住兄长手腕,玻璃珠从掌心滚落,在水泥地上敲出清冷的回音。
"你发烧了。"陆子佩的声音带着哭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子衿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他叹了口气,指腹轻轻擦过弟弟眼下的泪痣:"搬家的那晚。"
记忆轰然洞开。陆子佩想起两周前雷雨夜,陆子衿浑身湿透地帮他修自行车。原来那场雨早就淋透了未来,兄长眼下的青黑不是失眠,是持续低烧的印记。
"为什么不说?"陆子佩的指甲陷进对方腕间。那些深夜视频时兄长的温柔微笑,原来都是强撑的假象。
陆子衿忽然笑了。他展开牛皮本最后一页,泛黄纸页上粘着张皱巴巴的糖纸——是陆子佩十一岁时塞进他课本的。"你说这是护身符。"他的指尖抚过糖纸上的米老鼠,"每次生病,只要想着你在等,就能撑过去。"
晨雾散尽的时刻,第一缕阳光斜射进地下室。陆子衿的白衬衫被镀上金边,整个人仿佛正在融化的雪人。陆子佩突然扑进他怀里,未扣紧的铁盒倾倒,童年的玻璃珠叮叮当当滚了满地。
"不要走。"他的眼泪浸透陆子衿的衣襟,"我会学会所有事,会按时吃饭,会自己系领带......"
陆子衿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弟弟颤抖的脊背上。墙面的猎户座投影正在偏移,那些用荧光涂料标记的星星一颗接一颗亮起。他想起昨夜修改了三十八遍的邮件,想起撕碎的机票,想起父亲暴怒时摔碎的茶杯。
原来有些决定早在童年就埋下伏笔。当陆子佩在他怀里哭到打嗝时,陆子衿终于明白,自己注定要当那个拧灭所有星光,只为守护怀中这点萤火的人。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作响,惊起一群栖息的鸽子。在纷飞的羽翼中,陆子衿吻去弟弟睫毛上的泪珠。这个吻轻得像蒲公英降落,却在他们之间掀起飓风。晨光将影子投射在童年的涂鸦墙上,两个身影终于跨越所有身高刻痕,在最高处融为一体。
铁盒里的玻璃珠还在滚动,某颗写着日期的纸星星悄悄展开。2009年10月7日,陆子衿稚嫩的笔迹写着:"今天佩叫我哥哥了,要永远保护他。"
你们可能有点疑惑王姨呢?别问,她辞职了!
陆子佩:1999年7月30日出生
陆子衿:1998年7月30日出生[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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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秘密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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