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南在半个多月后才第三次去了咖啡馆,而这次他也见到了司恬。
刚从外面进来有些冷。
林观南进到咖啡馆的第一件事是和曲青生要一杯蓝山。
他站在操作台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个操作过程。
称豆、磨豆、清洗滤纸、开始手冲、闷蒸、注水、再次注水、最后一次注水。
咖啡豆最原始的风味便被制作和保留了出来。
这两个咖啡师都是林观南和赵维亲自面试的,两人性格迥异,但技艺都是无可挑剔的精湛。
操作过程也是赏心悦目,让林观南非常治愈。
热气袅袅,隐隐有香味飘出来。
等待的过程中,林观南抬眼不经意间扫视到了司恬。
对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偏僻的不太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戴着耳机,柔顺的头发被皮筋束在身后,他只看得到对方的侧脸,侧脸像打了雾光一样的温柔。
林观南有些意外。
他来的次数并不多,但竟然每次都碰到了对方,他很难让自己用巧合来做解释。
荞荞在收银台收拾库存。
林观南倚在墙壁边问道:“我这位朋友,经常来吗?”
荞荞印象深刻,站起来说:“挺经常的。基本上是天天都来了。”
林观南在侧面墙壁的玄关处倚身而站,浑身散发出温和又冷淡的气息,眼睛眨的有些慵懒,停顿了会儿,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降温以后,咖啡馆里边就开了暖气。
林观南穿了白色的毛衣,颜色干净,在暖气的空间里也显得特别温暖。
他忽然扯过收银台的单子,随意地问道:“她一般都点些什么?”
荞荞说:“一般是巧克力拿铁,偶尔也会点手冲蓝山,不过频率不高就是了。”
巧克力拿铁,她喜欢的。
蓝山,他那天推荐过的咖啡。
“知道了。”林观南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做好了吗?”
他注意到了司恬的桌面上还没有饮品。
肯定是刚点完单不久。
“做好了,正准备送过去的。”
“给我吧,我送过去就好。”
林观南说。
走近了她的座位,林观南出声叫她的名字:“司恬。”
谁知也不过就是平常的一声打招呼,眼前的女生却肉眼可见的在一瞬间变得不自然地紧绷起来,竖起的耳尖,停滞的呼吸,还有泛着浅红色的耳根,像突然受惊的小兔子。
肤如凝脂的状态下,那抹红即使浅也很明显。
林观南从来都是追求者无数,对男女之情这方面的事非常敏感,所以当下便有了自己的猜测。
经过她的身侧,放下了咖啡。
在她这桌的座位上坐下,两人对视了。
她正摘耳机,目光晦明不清。
林观南则是很直接地问道:“你喜欢我?”
“没有啊。”
甚至没有一秒犹豫。
“……”
她的表情太自然了,坦坦荡荡中还有几分困惑,似乎是在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了。
尴尬。
林观南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这么尴尬。
因为他很少有被推翻他其实很有把握的事情。
按理说不应该。
但林观南不知道为什么在司恬说出那句话后他又清醒了,紧绷和不自然可能是因为戴着耳机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到了,也有可能是社恐,毕竟司恬看起来不像是非常喜欢社交的人。
他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这么自作多情。
林观南甚至无法共情一分钟前的自己。
“抱歉,是我误会了。”林观南态度良好,发现错误就立刻纠正。
“没事儿。”司恬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说道。
毕竟不是误会,是事实。
她迫不得已撒了谎,是她才应该抱歉。
司恬有些泄气地想。
同时后怕还是没能完全离开。
谁知道他刚刚零帧起手问出那句话时,司恬的内心差点发生地震,一句我靠是拼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没脱口而出,而后还装出来了绝佳淡定。
她都想为自己的演技鼓掌。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拥有的演技,但那一瞬间的反应连她自己都吓到了,怎么能那么自然。
可能是因为的确不对要和林观南在一起这件事儿报以希望了吧。
不过林观南怎么突然发出这样的疑问,这简直毫无征兆,她喜欢他这件事儿很明显吗,她也就是多过来喝了几杯咖啡而已,不应该啊。
司恬简直满腹疑惑。
“听店里的人说你常来?”
林观南开始跟她交谈上了。
司恬这会儿有点ptsd,回答之前都要先在脑子里转个好几遍看看是不是什么陷阱题。
她答的谨慎:“是。”
“喜欢喝我们店的咖啡?”
确定了他问的是咖啡而不是他自己后,司恬才答:“还可以,味道挺不错的。”
其实喝的她夜夜失眠,但林观南的咖啡馆客人太少了,司恬看不下去,是为了不想他倒闭才天天来的。
“以后来我会让店员给你打折。”
天呐,还打折,你这店经营的真的不会亏本吗。
司恬表情有些复杂。
半晌,她说:“不用了,既然是照顾老同学的生意,没道理还蹭折扣的。”
林观南便不再说什么。
他只是正常的与她对视,但司恬又莫名其妙地感到心虚与不自在,或许是心底的秘密藏匿太久了,太重了,已成为一个沉甸甸的负担。
她总害怕这个秘密像不定时炸弹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泄露。
司恬出声说:“那我…再做会儿工作?”
赶人了。
如果是喜欢他的话又怎么可能赶人,喜欢他的那些女生是有任何一点机会都要见缝插针的。
看来司恬真的不是喜欢他。
她说的是真的。
林观南便起身,礼貌又绅士地说道:“好,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司恬在他转身时扭头看向了他的背影。
她想起大学四年里,她就是这样无数次地看着他的背影,和朋友在一起的,独自的,高兴的,张扬的,冷淡的,百无聊赖的…太多太多,到后来仅凭一个背影司恬都能判断出他今天是什么心情。
司恬转回头闭上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而她仿佛在那一瞬间就回到了暗恋最开始的时候,那是大一的第一天,也是她见到林观南的第一天。
—
夏日炎炎,余晖打垂。
司恬额角冒着热汗,低头正在手机上查女生宿舍在哪儿,身侧的行李箱堆了两个,其中一个上面放着收纳袋,司恬不察,袋子沿着行李箱边边一个趔趄——
余光预感到了它的逃亡,司恬下意识去扶。
没扶到,被另一双手抢先。
“小心。”
白皙又修长的手,手掌很有力量,稳稳地撑着收纳袋和行李箱,也许晚一点,它就会掉下来砸到司恬的脚。
她一愣。
抬眼撞上一双冷淡又温和的眼睛。
那是林观南的眼睛。
完全不同于九月的炎天暑月,热气逼人,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深蓝色的冰湖,温和,冰冷又寂寥。
非常好看和完美的一张脸,司恬觉得,当时即使不是她,任何一个人在乍然间突然看到这张脸,也会沉迷进去的。
再回忆起来,其实她已经分辨不清喜欢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的,是后来吗,还是就是这第一眼。
她那天非常窘迫,大学是她自己争取要上的,父母一直在明里暗里表达女孩子读书没有用,也坚决反对她上大学,司恬被偏心从小偏到大了,什么事儿都妥协,唯独这件事情不妥协。
早上司恬父母让她去小姨家帮忙搬家,她开口说今天要去报道,司妈就说报道怎么了,难不成晚一点去它就不给你上了?不给你上正好,那就不用上了,早点出来工作更好。
争辩没有用,重男轻女是父母根深蒂固的思想,从小姨家回来再拖着行李箱打车到学校,便已是下午五点了。
堪堪赶上报道,学校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散了。
她顶着太阳站在原地十分钟,一直沉默地在手机上查学校宿舍在哪里,知道父母一定不会来送她,为了避免搬不动行李的尴尬,所以东西都是往少了又少的收。
可是没办法,再少也还是收了两个行李箱,两个收纳袋。
没有那么重,只是不好一次性拿。
宿舍也没查到清晰的位置。
于是,窘迫和难堪的情绪不可抑制地蔓延开,而林观南的出现暂时打碎了那些低落。
“谢谢。”司恬很低声地说了一句。
但声音大约林观南再离远一点就听不到了。
也不敢再抬头看他。
“不客气。”
林观南将收纳袋搁在她行李箱上放好。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很怕生。
睫毛颤的都快成电风扇了。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好像有镇定剂的效果,出于良好的第一印象,司恬觉得或许可以求助一下眼前这个男生:“你好同学,你知道女生宿舍在哪儿吗?”
林观南侧身指向前方:“沿着这条路右拐一直直走就到了。”
司恬感恩地点点头:“谢谢谢谢。”
“要先报道,你报过了吗?”
“报过了的。”
她又看了他一眼,眼睛脆生生又亮晶晶的,然后说:“谢谢,那我先走了。”
得赶快去宿舍了,不然东西怎么收的完。
林观南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没事,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司恬赶紧摆头,她不想麻烦他。
也不喜欢耽误别人的时间。
女生像唯恐避之不及。
林观南轻嗯了一声,没有勉强。
她重新握住两个行李箱的拉杆,其中一只手还要多握两个收纳袋的袋绳,绳子勒进她的掌心,隐隐泛红。
就这么往前走了。
林观南早入住宿舍了,他是来找学长吃饭的,学长的父母和林观南的父母认识,两人也因此成为朋友,林观南考进宜大这事儿他也知道,朋友又成为校友,这简直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何况两人都是学霸,学习方面总有很多话聊,于是来大学报道第一天,两人便联系上了。
林观南看了眼女生的背影,又看了眼腕表——时间尚早。
“等等。”
林观南叫住她,走过去接过她的收纳袋和行李箱,温声说:“有点重,我帮你吧。”
“不用这么麻烦!…”
司恬有些着急。
她是真不想麻烦别人,总觉得欠人人情。
“不麻烦。”林观南说了个理由,“学长学姐也会帮新生搬行李,我虽然现在还不是学长,但可以提前感受一下明年要履行的职责。”
一番话说服了司恬,她哑口无言没有再出声推拒,只能不断地再次低声重复:“谢谢…”
真的谢谢。
司恬拉了个轻的行李箱,跟着林观南。
手上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尴尬也随之消散了,虽然这番行为与对方而言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司恬来讲,却是很大的善意。
她偷偷望向靠前一步的男生,不由在心底产生疑惑,到底是宜大的学生颜值普遍都高,还是眼前这个男生就是纯帅啊。
帅的司恬心脏都乱跳起来。
要知道,她不是会随便犯花痴的人,至少高中的时候,她的好朋友说哪个哪个男生很帅好想让他做自己对象的时候,司恬都会在心底犯嘀咕,帅是挺帅的,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还是她审美出了问题。
而现在,她完全理解了当时好朋友描述的那种感受,那种有人刚好触到了你审美点的那种感受。
真的就像电光石火一样,蹭的一下燎了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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