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NPC怀疑的视线，温迟这顿饭喝了一肚子牛奶。因为牛奶是别墅现成的，白止没对唯一的饮料下手。

宣称吃饱了的温迟并没有离开餐桌，而是一边用指腹轻点玻璃杯外壁，一边观察着这位正气呼呼吃饭的NPC。

他原本以为特异点里的NPC就是游戏里那种设定好程序只干特定事的那种东西，但至少白止到目前为止都表现得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敛去眼底的神情，温迟没在这些地方多做纠结，现在最要紧的是从他的身上得到更多线索。

“晚餐要什么时间完成？”思索片刻，温迟还是决定从最保险的问题问起。

白止从碗里抬起头，想了想回答：“好像是晚上十点，在十点之前你得按便签上的要求布置好一切，最后在十点钟声响起时，敲响餐铃。对，就是我刚刚敲的那个。”

温迟：“今晚的要求是什么？”

白止摇头：“要八点之后才知道。”

温迟眉头一动，“怎么说？”

“唔……”白止犹豫了一下，一手撑着餐桌探出头，一手捂着嘴边，压低声音：“我原来以为雇主会定时找人送来要求和食材。但我今天在厨房，那个便签和这堆食材都是凭空出现在柜子上的。”

“凭空出现？”温迟折餐巾纸的小动作一顿，换上了一副怀疑的表情：“确定不是看错了？”

“我确定没看错，可邪乎了。”白止惊魂未定的拍了拍心脏的，蔫哒哒的坐回位置扒饭，“我们是不是不该接这单啊，昨晚的那个仪式也够吓人的，到现在我还没缓过来呢。”

温迟看着虽然唉声叹气但接受能力远超旁人的白止，直觉他嘴里的仪式十分可疑，但作为“亲身经历”过仪式的人，他没办法直接提问，毕竟谁也不知道暴露身份有什么后果。

不对，温迟忽然想起了什么。

有个人倒是可以问问。

想到那位吊儿郎当的面试官，温迟侧目扫了走廊一眼。从刚刚开始面试官就没发出过任何声音，不知道跑去干嘛了。

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温迟喝了口牛奶，转移了话题：“下午一起收拾屋子吗？”

便签上写的是今日的打扫任务，仅仅限定了时间，没说下午被分配给厨房的人不能一起。

“可以，不过我得先收拾厨房的残局。”白止指了指身后，温迟顺着方向探出头，看到了厨房一片狼藉下的一角。

还没见过如此惨烈现场的温迟无言沉默，据他了解，就算是异种闯入的现场也很少有弄成这样的。

看着白止把造成大量浪费的不可回收垃圾运往厨房，温迟毫不留念的转头走进卧室——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在卧室准能找到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温迟踏进门时，里面的人正靠在床头查看信息，见他进来便熄灭了屏幕。

看着全息屏幕在眼前消失，温迟也毫不在意。真正让他意外的是，面试官居然真的把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完了，甚至可能比一开始还要整洁。

戚烙抬头看向某个小没良心惊讶的目光，弯了弯眼，笑了：“怎么样，完成的还满意吗？”

温迟点了点头真心实意的夸赞：“比我家的智能管家还要专业。”

戚烙皱着眉开始思索这句话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阴阳，然而还没等他得出什么结论，就感觉到身边的位置一陷。

温迟挨着戚烙坐下，顶着面试官不解的神色将一瓶牛奶塞到他的手里。

“中途闯入者不能随意出现在NPC眼前吗，或者说如果你出现在NPC眼前，这个特异点会出现某种变化？”虽然是疑问句，但温迟说的肯定，“而且……面试官先生是不是还欠我一个面试前的规则讲解?”

戚烙看着手中还温热的牛奶，也没急着喝，一只手托着下巴，侧头对上温迟的眼睛，笑吟吟的开口：“怎么，这是在贿赂面试官？”

温迟想了想，回答的相当坦然：“对。”

戚烙被噎了一下，面前的小孩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虽然不是什么特别乖巧可爱的类型，但此时一脸真诚的看着他，还是生生让戚烙把剩下的骚话咽了下去。

“行行行，补给你。”

被迫吃瘪的戚烙揉了把温迟柔顺的头发，认栽般的轻点一下腕表，全息影像投射在空中，像是古树埋藏在土地中的巨大脉络。

被人揉了脑袋，温迟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然的转头看向空中漂浮的4D影像。

戚烙站起身，手指在空中虚点几下，随着异种图像的出现，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散漫尽数消失，阴影下的侧脸认真而专注。

温迟也站起身，随着他的动作看去。

“如果你将来参加培训，你的理论课老师会在第一课介绍异种的由来，但我们时间有限，只能先讲重点。”戚烙的声音带着点低沉，但语气并不多么严肃，“首先你要知道异种是有思维的。”

温迟点了点头，在他看来异种和动物差不太多。

“而现阶段的异种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最初入侵的种族，而另一部分则是被异种强行污染的动植物。”

温迟看着两侧的影像问道：“人类会被污染吗？”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温迟其实知道问题的答案。仅仅这个月，他已经处理了两具被污染的人类尸体。

“问到了重点，好学生。”戚烙笑着打了个响指，眼前的影像再次变换，出现了被异种侵蚀的人类图片。

画面中被撕碎的区块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这个图片是现场影像，按理来说不该对新人展示，毕竟每年面试成功的培训生都有吐在教室的，给负责清扫的机器人造成了巨大困扰。

戚烙侧目看了温迟一眼，惊讶的发现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静静的观察着照片里惨死的同类。

对新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了一个大体判断，戚烙垂眸看着陷入思索的温迟，忽然问道：“有什么发现。”

听到面试官的提问，温迟沉默一瞬，回答：“尸体似乎是完整的。”

温迟口中的完整是指没有任何肢体器官丢失，虽然异种粗暴的撕碎了人类，却并没有把他当做食物。

话音落下，耳边传来了一声响指，温迟抬头看向面试官，对上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看来你的面试评定表的观察部分可以获得一个A了。”戚烙轻笑一声，见温迟确实没有害怕的意思，便放大了图片。

“根据我们现在的了解，它们对动物的污染是为了扩大自己的阵容。动植物的躯体不在它们的食物名单上，但令我们惊讶的是，人类的躯体同样不在。”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人类确实会被污染，但与动植物的完全污染不同。人类无论是被特定种类的异种操控还是被暂时寄生留下污染的痕迹，这些痕迹都留于表面，无法改变人类的基因。”

“因此，人类被污染后不会转变为污染物，要么程度较轻自然消散或者接受专业治疗去除，要么被污染侵蚀而死。”

“你说人和动物都不在异种的食用名单上。”温迟想到了隔三差五跑到自己家串门的异种和它们的人类皮套，皱了皱眉，“那它们靠什么生存？”

戚烙随口问道：“你知道特异点形成的逻辑吧。”

温迟点头：“据我所知，特异点是异种抱团获取能量的空间。”

“嗯，那么接下来就是一点内部消息了。”戚烙笑的随意，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泄露内部机密：“特异点形成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是它们需要长时间连通里世界的大门。”

温迟愣了一下，随后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戚烙抬了下手，眼前的景象变为了三个上下平行的平面。戚烙指了下最上方的绿色平面解释道：“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研究界更抽象的说法是表世界。异种则是从最下层的世界穿过里世界到达的我们的这一层。但它们本身根本无法从表层世界获得生存的能量。”

根据戚烙的说法，当年异种群为了入侵人类世界，千里迢迢闯过里世界到达这里，但它们很快发现人类世界无法提供它们生存的能源，那么摆在它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灰溜溜的打道回府或者想办法在表层世界打开“门”从夹缝中获得短暂的喘息。

现在它们选择的方法不言而喻。

低缓的声音平稳而松弛，温迟不着痕迹的看了戚烙一眼，觉得这人不干这行去电台干主播也很有出路。

新晋电台主播戚烙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根据现有的资料，特异点的形成主要基于一个特殊的种族，‘蝶’。它们可以将人类的精神聚集并打开里世界的大门。为了更贴近人类，他们会寄生一个精神力和执念足够构筑特异点的人类，让其成为‘梦主’，并不断拉入更多的人类沉浸其中。只要在其中迷失，精神就会就蚕食殆尽，成为特异点的能量。”

“而看守特异点的高等异种，他们自称为看门人。”

温迟皱着眉；“你刚刚说特异点是异种们的聚集地，但我并没有见到那么多异种。”就算加上白止和那堆白花花的甲虫，数量上也远远够不上聚集地这个说法。

“因为小喽啰们还没资格进入蝶的幻境。”戚烙笑了，“它们守在特异点的外层，也就是现实世界。”

“薄荷叶也好，路灯，指示牌之类的也好，这些东西都只是起到交互并传送的作用，实际上他们拉人进入的方法多的是。”戚烙点了下桌面，“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一开始的地方了，而是在特异点产生时梦主所在的位置，外面正包围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异种，怎么样，惊喜吗？”

温迟：“……真是太惊喜了。”

重新理了一下一团乱麻的思路，温迟总结道：“所以说，我们其实只要找到“蝶”和梦主，杀了其中一个也能打破这个特异点？”温迟问出这话的时候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好像杀一个人和杀一只异种没有任何区别。

“杀了看门人也可以，因为看门人和梦主都享有蝶的一半权限，任何一方陨落都会导致失控。但他们的藏身地一定是梦境的最深处。”说完，戚烙遗憾的摊了摊手，“走捷径是行不通的，你们的面试要求只要能完成指定任务并脱离梦境就行，所以先一步一步来吧。”

随着布满房间的影像消失，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下来。

戚烙这次透露了不少消息，温迟猜他快把疗养院内部消息底都掀干净了。果不其然，当他抬头看向一手插兜倚着门框的男人时，对方笑着歪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吧。

温迟心想：看在声音好听的份上不举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