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伤

箭矢入身时江月脑中想的不是疼,虽然何双箭术好,箭飞来得又急又猛,直扎进肉里是真的很疼。

他听着周围人惊叫,大脑只剩一片空白,思绪仿佛都被碾成一条单调的线,线能发出的弦音只有一句重复的质问——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月捂着腹部,不自觉弯下腰的时候,偏头看过去,视野已经在模糊了,他就努力睁着眼,强撑着。

何双依旧面无表情,已经收了弓挎在肩上,身旁的江承槐倒笑得灿烂,折扇一合往唇上一抵,就算是打了招呼。

为什么?

“血!血!快啊,好多血!救救那位公子呀!”妇人尖叫着。

男人这时候才害怕起来,原地踯躅着步子,脸上担心,最终却还是重重唉了一声,转身拽上了妻孩,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周围田里干活的人也哄然散了,老孙倒是没有要逃的意思,站在原地继续怒视着他们。

江照桂骂他:“你要是真有种你就去刺那个夺你田地、逼你拔苗的王爷啊!你有种就去啊!动手伤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无辜事外人能体现你什么英雄气概?!怂包!欺软怕硬的怂货!”

江月意识已经开始散了,只听到江照桂好像在他身边大声哭叫了一声:“哥!”

……真奇怪。

她为什么要那么难过呢,明明只是个假身份而已啊。

……

空白的脑中他自己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明显,手上涌出的血一点点变得冰凉,只有伤口处的新鲜血液带着温度。

一切变得冰凉的时候,温热就会因为对比而格外有存在感。

江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整个人在另一个人的拥抱中。

“……陆潭初。”

他没有力气去看了,但他知道是他。

“嗯。”陆潭初声音颤抖,带着发虚的气音。

于是江月不自觉勾唇笑了一下。

没有人觉得奇怪,因为这是连他自己都已然不记得的下意识习惯。

不管什么时候,当他极具安全感时就会这么笑。

陆潭初太熟悉了。

陆潭初先前帮他挡瓦片的手早就丢了那块带血的碎片,反手按着江月捂伤的左手,他们的血混在一起。

他把江月的脊背摁入自己怀中,努力让他如他所愿地顽强站着。

他声音努力维持着理智和平静,脑袋埋在他右肩,对着他右耳小声道:“没事的江月……没事的。”

“保持清醒江月,没事的。”

“我会救你的,药物可以通过跃仙送来,我已经让杜昧把他房里有的迅速送来了,更多的他去跑审批……没事的江月,我在呢。”

“实在撑不住了就倒,没事的,我给你垫着,我抱着你,倒我怀里不丢人真的。”

“你要实在想睡……就睡一会,只能一会……我上次骗了你,还没认真回答你,等你睡醒好了,我就告诉你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我这次绝对不骗你,绝对不……”

江月笑着咳了一声,抹了嘴角的血,“谁在乎这个……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依旧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们的江承槐和那群侍卫们。

“……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一点这狗王爷,这样下去他不会救我的。”

他在陆潭初愕然的目光下强撑着微微直了直腰杆,抬起头,最后在陆潭初手掌上一撑,彻底离开他的怀抱。

“……借个力。”

然后转头对着江承槐的笑脸笑了一下,在他苍白失了血色的脸上看着让人心惊。

江月左手依旧捂着伤口,慢慢挣扎着挪动步子,一直挪到批给他们的那处空田,挪到那处简陋的棚子,挪到那处田尾的江承槐面前,滴了一路的血,蜿蜒出一条血色弧线,彻底浸入土壤里。

江月扯动嘴角,“……峻王殿下。”

他彻底失了力,在眩目的日光照耀下栽倒下去,压在一株被他们发现的拔掉的麦苗之上。

江承槐像这会才发现他中了箭似的,低头往江月身下的麦苗扫了一眼,浮夸地叫道:“来人呐,救人!本王的贤俊叫人伤了,把那边的暴徒抓起来!”

他踹了何双一脚,“怎么做事的,箭都射不准?你是不是故意要伤本王的贤俊?自去领罚!”

何双垂头,不带情绪,“是。”

江月意识彻底涣散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江承槐对跑来搬弄他身体的陆潭初说的。

他猜这位疯癫的峻王殿下眼中一定闪着亮色。

“陆公子。”他语气带着诡异的兴奋,“本王听人说你是个大巫,杀掉的死人你都能让她重新活过来,毫发无损。”

江承槐看了眼江照桂,视线很快转回到陆潭初身上,意有所指,“救受了这点伤的人应该不在话下吧?可要让本王好好见识见识。”

陆潭初的回答江月没有听见。

他压着心中怒火,咬着牙笑着回答。

“回峻王殿下……那是谣传,我学疏才浅,不会救人的巫术,也不是什么……大巫。”

“是嘛?”江承槐语气变得遗憾,“那就只能祈祷江贤俊能自己挺过去了,好可惜呢……好不容易遇上的贤才……”他转脸又踹了何双一脚,“都怪你,伤了本王的贤俊!”

江照桂拉了一下陆潭初的衣角。

.

何双果然箭术好,只能说多亏他从头到尾没想着要江月的命。

江月昏睡期间,江照桂用云客联系上了洛明,他是第五研究院里少有的几个从医科所调过来协助的研究员。

“昧昧,给我调一下画面。”

洛明没大没小地揉着杜昧的头发,发号施令。杜昧暗自啧了一声,但眼下情况紧急,没空计较。

洛明仔细看着分析了一下,说没伤到要害,毕竟条件有限,最重要的是要做好止血防止感染,然后静养,说了几种药让杜昧去报批就结束了。

江月醒来的时候是在分给自己的客房里。

他没睡多久,一个下午一个晚上,醒来刚好是第二天的白天,他一睁眼先被窗边的日光晃了一下,险些要以为那一天没过完,然后就注意到床边围了好多人。

见他醒来,靠得最近的医师后退了几步,恭敬禀报道:“峻王殿下,他醒了。”

江承槐说归说,医师却不可能真的不安排。

医师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

江照桂和陆潭初立刻就想上前来,却被江承槐抢了先,准确来说是何双拦住了他们,等峻王最先到了江月身边才放下手。

江承槐三步并作两步到他身边,满眼关切,俯下身来紧张地问他:“贤俊感觉怎么样?”

“……”江月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说话,“没死。”

江承槐勾起嘴角,抬手示意让一众医师出去,然后等到何双在屋内关上了门,他才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死,何双箭术好着呢。”

“为什么?”

“为什么?”江承槐盯着他平直的嘴角,有些意外,“贤俊是真的不知道?那人冲撞了你啊,本王要让你成为受害者,然后才好对那人论罪啊。”

“可箭不是他射的。”

“哎呦我的贤俊啊,怎么这种时候分外的蠢呢,他想伤你,而你受了伤,这就够了。”

江月视线落到陆潭初的右手上,他伤当然还没好,看起来裹了麻布,里面是不是研究院送来的医用纱布就不知道了。

“那殿下论了什么罪?”

“论罪?我可没有论罪。”

江承槐看到江月眉头皱起来,笑了,“本王知道你们这些贤俊都这样,明明被人伤了,还总是要想着背后有原因,他们是无辜的。所以本王成全你,也成全那个……暴民,我给了地让他种。”

江月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但知道江承槐若是要说自会说,就懒得再问。

江承槐直起身,“江贤俊受了伤,这些天就好生休养,麦田那边就暂不管了。”

几人交换一下眼神,江照桂说:“我去。”

江承槐看向她。

“我去,殿下。”她指了指陆潭初,“我哥交给陆公子照顾便好,麦田那边我去也是一样的。”

她还得每日看情况改数据呢。

江承槐倒是没拒绝,只是偏头审视她一下,“江姑娘也可以?看来江姑娘也是大才啊。不过你对麦田倒是比对你哥上心,江贤俊受了伤,昨夜你竟然还是不见踪影。”

江照桂的回答不靠他的重点。

“我信陆公子。”

江承槐轻笑一声。

他转头再扫了一遍屋内三人,忽然想到似的,毫无征兆地说:“对了,几位是初来洛城吧?那有机会定要去看看抚河的江景,很不错。我看过几日贤俊稍微好些了,你们正可以挑个日子去,最好选晚上,夜景是最好的。”

江承槐这番突然的导游言论很诡异,但江月他们还是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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