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嘉嘉?嘉嘉又怎么了吗,她脚伤变严重了吗?”方瑾瞪着圆圆的眼睛,像只仓鼠。
“……”张蕊蕊无奈地看了方瑾一眼,像是在诧异方瑾学习那么好,在某些方面怎么如此迟钝。
“就是说,她……”张蕊蕊在白纸上写下三个字,随后又涂黑了。
恋、爱、了。
“啊——?”方瑾捂住嘴惊呼,感觉从窗外照到脸上的阳光忽然就烫了起来。
“别啊了,呆瓜。”雷好帅满脸不爽。
方瑾眼睛瞪得更大了,说不清楚是对哪件事更惊讶些:“你竟敢骂我呆?”
雷好帅嘟嘟囔囔的,开始收拾书包:“本来就是嘛,你同桌都看出来了,你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亏你们姐妹四人天天黏在一块儿呢,还不如我。””
“唉……”周遇惆怅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开心不起来呢?平常我最爱给人扯cp了,怎么一来真的反而……”
反而觉得特别别扭。
周遇把散乱在桌面的卷子折好,夹进风琴包中,手指无意碰到快被她翻烂的涂画本,当初写废的社团报名表还夹在里面,被她拿来垫纸。
像是想起了一些不远不近的往事,周遇的语气带了点惆怅:“嘉嘉之前跟我聊天,说语文诗社要换届了,她想退团。估计也是因为林常高三自动要退社团吧,开学以来她一直忙前忙后的,帮他交接工作。”
这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好像一直以来十分稳固的四人姐妹团,忽然在有一天,出现了裂隙,一个陌生人便强行加入了她们的未来。
其实变化早就有了吧,只是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替谈嘉保守秘密,同时也欺骗自己。
惜字如金的张蕊蕊这时候又多说了一句:“林常高三了,可她才高二。”
一年以后,分开是注定的。
那时候,谈嘉该如何稳下心绪,渡过高三呢?
大家在这句冰冷又残忍的陈述里沉默了。
*
关胜和雷好帅最后还是被罚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像是被放假的心情催促着,铃声一响,教室瞬间就空了。
雷好帅望着被“洗劫一空”的教室,安排任务道:“关大帅你扫地,我拖地,咱们速战速决。”
关胜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作为走读生,他对放假的兴奋度没有雷好帅那么高。
况且,回家里也是他一个人,倒不如在外面多晃一会儿。
他指了指堆在角落里的杂物们:“那些怎么办?”
大镲、喇叭、还有一堆比赛用具,先前忙活着比赛,没人特地打理,基本随用随取,不需要了就往杂物堆上一撇,变成了现在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哎呀,谁这么没素质呀,用完的东西都不会好好放回原位,乱死了。”雷好帅拿拖把杆时,不小心碰掉了多人多足的绑带和拔河用的棉绳。
原本缠好的绳子簌簌掉落到地上,散成一大摊。
关胜戏谑地看了雷好帅一眼,提着扫把杆指向他的座位:“看看你自己的桌洞,好意思说别人邋遢吗?”
雷好帅:“……”
“算了,先把教室清干净吧,然后再把那些东西还到体育器材室去。”关胜说话间,已经扫好了一条过道。
“你假期打算怎么过啊?”雷好帅闷头用拖把蹭着关胜扫过的地面。
深灰色的水泥地面被拖布条蹭出一滩均匀的水渍。
潮湿的混杂着泥土的味道从室内弥漫开,还有一股淡淡的尘土味。
说不上是好闻的味道,可能因为特殊吧,让人潜意识就判断出那是来自校园的专属气味。
细小尘粒随着扫把的掀动,飞舞在空中,阳光投落到讲台上,被灰尘勾勒出具体的形状。
“就那样呗,白天赚钱,晚上有心情写两笔作业,没心情就睡觉。”关胜就弓着腰站在那片飞扬的尘土中,眉毛都没眨一下。
雷好帅愣道:“你不回去看外婆啊?”
“不去。”
关胜低声说。
他没有多解释,似乎不愿意谈及跟外婆有关的话题。
姜衡的一通举报电话,彻底搅乱了关胜的生活。
吃过哑巴亏后,他忽然就懂了,不是什么困难都可以和同学分享的。
坐在同一个教室里,不代表出了校门还能并肩。
“我回去的话,外婆还会担心,倒不如不回,”关胜嗓音有点闷,“这几天为了运动会,从早到晚都在练,累死了,正好放假能睡懒觉,我才不回去呢。”
“唉,”雷好帅也有些惆怅,“看来咱俩一样,我也一个人,爹妈都出门了,还以为他们能在月初赶回来见我一面呢。”
“你要没事可以来我家玩,电脑、游戏机都有。”他说。
“行啊,”关胜笑了一声,抬起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但你得管饭。”
“那肯定呀,”雷好帅点点头,“别的我不敢吹,我家阿姨做的饭可好吃了。”
两人零碎地聊着天,收拾好卫生后,竟发现校园几乎都走空了。
“我还以为咱们收拾的速度挺快呢。”雷好帅说。
关胜抱着一团麻绳,指着底下的横幅还有各种旗子:“等开学你必须找一班体委算账啊,看看,这些东西全是他们班塞过来的。”
他冷哼道:“别是靠这种方式得的精神文明奖。”
雷好帅拍拍他肩膀:“一个精神文明奖而已,让给他们呗。这开的是运动会,又不是木头人大赛,比谁在座位上坐得板正呀。”
闭幕式前,公布各班名次和奖项时,是雷好帅上去领的奖。
虽然谈嘉受伤弃赛了,但何岩那边正好反过来了,没想到他成了赛场的最大黑马,五班特长生跳高失误犯规,被取消名次。
于是奖项顺延,原本第四名的何岩挤上了前三的位置。
综合得分统计下来,群英三班的分数最高,险胜五班。
拿了第一名,身为体委的雷好帅心情巨好,看什么都顺眼起来,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慈悲光环,别人提什么要求都应下。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杂物堆里的东西。
“既然这堆东西是你帮一班收下的,那你收拾吧。”关胜无语地说。
他只抱了一团麻绳,往楼梯走。
被落在后面的雷好帅当然不乐意,他站在台阶上,探出一只胳膊去够关胜的衣服。
最后抓到手的,只有麻绳的尾端。
他用力扯紧,冲楼下飞窜的人影喊道:“哎,讲点义气嘛,楼上那么多东西,靠我自己要搬好多趟呢!”
松弛的绳子突然绷紧,感受到一阵拉力,雷好帅双手拽住绳头:“看在我邀请你来我家玩电脑的份上——”
绳子力道依旧没松,关胜的力气也不知怎么变得那么大,绳子勒在掌心,疼得发烫。
雷好帅最终只能松开手:“算了,你爱走就走吧。我回楼上了。”
他丢下绳子末端,赌气似地跑上楼,决心不再管关胜了。
关胜似乎也没料到,向来执拗的雷好帅就这么轻而易举投降了。
他这才抬头问了句:“哎,你可别诈我啊。”
他的声音穿过走廊,只留下空寂的回音。
刚刚还紧绷的绳子,此刻耷拉到脚面,像一条没了生气的蛇,从楼上蜿蜒着。
“喂——”关胜晃了晃手里的绳子,然而它只是被甩出了一个弯曲的形状,又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哎,你不会生气了吧?”关胜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一直听不到回应,他心里竟然有点发慌。
他又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忽然感受到绳子那端重新有了动静,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阵响动。
关胜想都没想,直接用了最大的力气,几乎全身都在跟着使劲往下拽。
预料中雷好帅狼狈的惨叫没有从楼上传来,反而是一阵厚重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滚到了台阶上。
扑通、扑通——
关胜皱了下眉,后背忽然一凉。
他松开绳子,肩膀上还缠了好几道多人多足比赛用的绑带,顾不得把那些累赘都扯下来,他抬脚,一步跨过两级台阶,扶着栏杆跑上了楼。
眼前赫然出现的惨象,让关胜腿一软,扑到了地上。
安宁摔在了楼梯上,手臂还维持着捂住一只眼睛的姿势,却似乎失去了意识。
深红色的血沿着手肘汩汩流下,很快就浸透了那件涂鸦T恤。
关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剧烈地发着抖:“安老师,安老师您没事吧?”
整个上午,安宁都待在画室里。
眼角的伤隐隐作痛,令她没了画画的兴趣,况且画室太暗了,看得她眼睛格外不舒服。
刚敷完药,视线还模糊着,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错过了学生们放假的时间点。
匆匆下楼时,脑袋恍惚了一阵,安宁似乎踩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还没等看清那是什么,便失去了重心,从楼梯上跌下。
一切发生得太迅速,后脑勺似乎磕到了一个硬物,她瞬间被拽入了一片黑暗里。
混沌中,她似乎听见一个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随后,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抬起。
关胜啜泣着,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松紧绑带缠在安宁的上臂,他的脑子空白一片,只记得这是安宁在课堂上教过他的一种止血方式。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做?
他颤抖着双手,急促地喘息着,泪水从脸上滚滚划落,滴到袖子上,和血混在了一块。
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不好好收起那根麻绳……
他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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