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六月了,这几天天热得厉害,知了趴在书店外面的老槐树上聒噪地叫。
方前去小卖部买了几根冰棍,自己嘴里叼一根,给了尧秋泽一根,剩下两个扔给了黄豆豆和孟新山。
他把摇头的电风扇定住,对着自己挂着汗的脑门吹,尧秋泽撕开冰棍皮,一边舔着一边斯文地说:“你这样小心吹头疼。”
方前对着风扇长长地‘啊——’了一声,把摇头按掉,风扇又开始吱扭吱扭转。
“佟鸣今天没活儿吗?”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柜台上凉凉的玻璃。
“有啊。”尧秋泽说。
“那他怎么不来叫我?”
尧秋泽笑了一声:“他来的时候你都还没睡醒。”
方前挠挠头发,昨天晚上去澡堂洗澡,正撞见电视上放天龙八部,他就坐在那儿和胖子一起看到了大半夜,今天起晚了。
他转过头,看到尧秋泽难得把小说摆到了一边,面前放上了卷子。
“你是不是再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他问。
“嗯。”
尧秋泽在本子上写下一个数,方前好奇问他要干嘛。
“算分,估一下我能报哪个大学。”
方前趴到了柜台上,歪着头看看尧秋泽的卷子,上面批改着分数,在方前的认知里这分不算高,但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行情怎么样,所以他选择了闭嘴,免得伤害了尧秋泽脆弱的心灵。
报志愿,高考,上大学,他都还没有机会经历这一遭,甚至都没有幻想过如果他去上了大学,那生活会是什么样。
他的向往一触即破,他可太清楚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了。
他又直起脑袋:“你打算去哪儿上大学?”
“嗯......我想读师范,去北京......或者南京......或者广州,不,不去广州。”尧秋泽说着摇摇头。
“广州怎么你了?多好的地方,去那儿的人十个有八个都能发财,你要是去了,我以后还能去找你玩。”
“那我去别的地方你就不来了?”
“来啊,都是我没去过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尧秋泽撇着嘴笑笑,才嘟囔着说:“我哥从广州回来的时候说,他不喜欢那里,所以我也不想去。”
“佟鸣啊......”
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嗐,那家伙的身世藏得太深了,方前伸了个懒腰,朝孟新山打了个手势:“走!看电影去。”
孟新山立马屁颠屁颠跟上来。
他们到路边没多久就等来了大巴车,孟新山坐在方前旁边问:“你今天咋想着去看电影了?你不是说要存钱吗?”
方前又想要摩托又想要VCD,抠抠搜搜过了大半个月,周末就陪佟鸣去送货,算来他已经一个月没去录像厅了。
“存钱也得过日子啊,偶尔犒劳自己一下活着才有盼头。”方前脑袋靠着车窗说。
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电影,随便看了一盘出来方前总觉得缺点什么,肚子抱怨一声他才想到今天还没吃饭,他决定先去吃碗面,正好能赶上回镇上的最后一班车。
天气一热他的胃口就时好时坏,早上起太晚没胃口,就吃了个冰棍,到现在饿得胃疼。
他们不想再走去面馆,干脆上了公交车,车上没有座位,两人在门口站着。
这车走走停停,刚从公交站牌起步又在红灯口停下,方前看到窗外的天使城已经开始亮灯了,天使的翅膀那几根灯管可能接触不良,一闪一闪,活了似的。
“方前,你进去过吗?”孟新山羡慕地看着被侍应生接待进去的人,开始做梦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进去逛逛。
“没......师傅!下站下车!”
“哎?还没到啊!”
红灯绿了,到下一个站牌方前就跳下了车,孟新山一路追上去发现方前是在向天使城去。
“方前!方前!你真的要去啊?”他惊喜地用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早知道他就打扮一下再来了。
方前快步走到天使城门口,刚才那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这个镶着金边的大门里了,纵使金色的大门有两扇巨大的玻璃,但玻璃上的花纹也让他看不清里面的人。
“先生,你们几位?有预约吗?还是开包房?”一个穿着小马甲的侍应生拦着他。
“不开,进去喝两杯,不行吗?”方前问他。
“那您得去隔壁,”侍应生向右边给他指了条路,“喝酒蹦迪在那边,咱们这儿是VIP客户,或者您开包间也行。”
方前没有那个钱,他只是好奇那个三天两头去家里抢钱的尧冬青怎么会来这里。
孟新山拉拉方前的袖子:“方前,咱们要不去隔壁喝两杯吧。”
方前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名片:“我是来找人的。”
“哦,您是赵哥的朋友?”侍应生接过名片看看又还回去,“不过赵哥今天没在。”
方前正苦恼着,侍应生又说:“您可以先进去等等,赵哥晚上会回来。”
“可以。”方前把名片又装起来。
侍应生推开门放他们进去,让他俩在沙发上坐,等下有人来带他们去赵子龙的办公室。
门又被关上了,方前仰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天使城,他还是第一次进娱乐/城,之前在市里住的时候也没去过,虽然比起港片里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对于一个县城来讲,绝对够格。
大厅里有几张红丝绒的椅子,围着中间的一架三脚钢琴,穿着燕尾服的男人优雅地弹奏着钢琴曲,和旁边一袭白色长裙拉小提琴的女士一同演奏着致爱丽丝,方前也总是听,和蓝色多瑙河在一盘磁带里。
他没有往沙发上坐,朝着前面包房走廊走过去,孟新山正在人家沙发上感受柔软的垫子,看到方前走了就赶紧跟过来。
“你去哪儿啊?他不是让咱等着吗?”孟新山一路问。
方前贴在一个包房门口的玻璃上往里看了一眼,马上走了,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女侍应生都穿着小马甲,估计把他当客人,还礼貌地给他微笑,方前也微笑,皮笑肉不笑地给孟新山说:“我是来找人的,肯定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你找谁?”
“尧冬青,你知道他长什么样不?”
“肯定知道啊。”
“那你帮我一块儿找。”
刚说完,方前看到走廊上挂着一个警示语——‘未成年人禁止入内’,他又一把拉住要和他分头行动的尧冬青:“算了,你跟着我吧,别乱跑啊。”
交代完方前就顺着走廊一个包间一个包间看过来,前面的几间都是小包间,扫一眼就看过来完了,再往后的包间稍微大一点,看不清楚,他就在门口多停了两秒。
“先生,您不进去吗?”
方前听见甜美的女声后脑勺一麻,马上离开那个包间,转身笑着对侍应生说:“我找错地方了,不好意思。”
他赶忙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到侍应生走了才做贼心虚地呼了一口气,再往前走就到了路口,一个横着的走廊隔着VIP包房和普通包房,VIP包房门上都是没有窗口的,他肯定是看不了,那尧冬青会在哪儿呢?
“你说尧冬青会不会是在这儿打工,后厨什么的......”
身边没人回应他,他一回头,孟新山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操这孙子!”方前怒骂,本来一个都找不着现在又来一个。
他急忙转身往回走,刚叫了几声孟新山的名字,就又被一个女声叫住了。
“先生,”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女生朝他走过来,“您就是赵哥的朋友吧?”
方前低头看了一眼她胸口的名牌——‘领班:朱珍珍’,这个女生比普通的侍应生高了一级,个子倒是不高,不过大大的眼睛深深的双眼皮,还有一张小圆脸,看起来比孟新山更像未成年。
“咳,我是。”方前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我带您去赵哥办公室等他。”朱珍珍招呼他跟她走。
方前站在原地没动,不好意思地说:“我朋友跑丢了,他是个未成年,我得先把他找到。”
“这样啊,”朱珍珍了然点头,“那您告诉我他的名字,我让同事一起找。”
“叫孟新山,大概这么高吧,”方前在自己肩膀下面比划了一下,“穿个黄色条纹的半截袖。”
朱珍珍叫了几个侍应生帮忙一起找,方前跟她一起找,看了两个包房后,方前低声说:“我想问一下,朱姐......不,珍姐,不对,你估计还没我大吧?”
朱珍珍的笑既礼貌又疏离,这种刚见面就套近乎的货色她见得可是太多了,她微笑着对方前说:“您叫我服务员就行。”
“啊,”方前干脆把‘服务员’给省了,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员工叫尧冬青?”
她倒是没想到方前要问的只是这,她认真想了想,摇头说:“没听过这号人。”
“哦,好,”方前点了点头,“谢谢。”
然后方前就没再问什么,他们刚打开下个包房的门,一个女生跑过来,贴在朱珍珍的耳朵边说了些什么,朱珍珍转过头神色凝重地对方前说:“你朋友惹事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