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山怪木(三)

这动静来的突然,二人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背靠着背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说来也奇怪,原本死气沉沉的宅子一下像是活了起来,丝竹管乐的声音渐响,营造出极其热闹的气氛。

“不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

循声望去从屋里走出一位满头珠翠的窈窕淑女,身着一袭红绿相间的流仙裙,臂上披帛无风自动,步履缓缓的走向二人,恍若之间恰似仙女下凡尘。

在她身后跟着六个年纪小些的女子,手里各捧着不同的物事,分候在两侧。

“姑娘说笑了,我们只是途经此地迷了方向,冒昧前来问路,担不起姑娘这一句贵客。”钱可和白映宣对视一眼心里也知道这其中的古怪,故而说话也谨慎了三分。

为首的女子笑脸盈盈的走到二人跟前,施了一礼,而后说道,“二位能到此处皆是缘分所至,今日恰逢我家老太爷一百二十岁大寿,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如何不是贵客?”

“还请二位快快入座,今日特地点了出好戏,这戏堪称天上人间仅此一出,三界九天难得一闻。”女子引着二人走到一处亭子,这亭子里两把圈椅早早放好,众人也像是恭候已久。

白映宣打量着四周,又看着尚未开幕的戏台,问道,“不知老太爷现在何处?我二人两手空空来贺寿着实失了礼数,需向老太爷亲自谢罪。”

“不打紧不打紧。”女子手中拿着团扇掩着面笑着,“我们家太爷年事已高,这会儿正在阁楼上等着开戏咧,他是个不拘小节的老菩萨,二位就不要再同我们客气了。”

白映宣顺着女子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阁楼明明不远却也看不清楚,大约摸只能看到一个老者端坐在上头,周边还有仕女小厮走动服侍。

“既然如此,我们也只好客随主便。”钱可点了点头,两边的侍女们已经将茶水糕点纷纷端了上来,他也不敢动只是问道,“不知是哪个戏班的哪出戏,能叫姑娘如此称赞?”

“这戏名为《遇仙记》,传说汤祖耗费一旬才得神仙点悟成稿,一代才挑出对金童玉女开嗓,一世才能集天地之声合乐,一甲子才能登台亮相,如何不是天上之曲,人间难闻。”

“听姑娘一说确实称得上天下独有,只可惜我二人还需赶路恐怕这耳福了。”白映宣佯装出一副着实可惜的模样,与钱可搭话说道,“咱们既已经沾了老寿星的福气,怎么好再看这六十年难遇的戏。”

“二位这样说来反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那女子明明是个冰雪聪明的人,这会儿却装起傻来了,“我瞧着今晚雾气拦路,若现在赶路恐怕多有不便,还请二位公子放宽心在寒舍住上一晚,明日启程也不晚。”

二人对视一眼,想着现在若是匆匆离开没准要出事端,先看看他们这演的哪出戏,给白裕清拖上个一时半刻。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白映宣对女子道了谢,二人稳稳当当地坐着等好戏开场。

女子又说了吉祥话才离开,这会儿戏台上的帷幕拉开,那景是用桃花布的,林中有一小拱桥,上书遇仙桥,桥边有一八宝凉亭,上挂一幅对联。

上联为“雾里不觉日月短”,下联接“岂料人间过千年”。

横批四个大字,“太岁永生”。

二人琢磨这两句的含义,只堪堪参透这日月短与过千年,这会儿心里越发就焦躁,恐怕再不脱身出去,人间就要改朝换代了。

“二位爷,请喝茶。”那原先上来的茶水已经凉了,这会儿又上来两盅热茶。

那茶水远远的就能闻到香气,比那千金一两的黄金茶还要浓郁三分,可现下这光景二人哪敢动分毫。

“姑娘,我们两个都是粗人,品不来这金贵的茶,烦请给我们上两杯清水吧。”钱可清了清嗓子,脸上依旧带笑。

那小姑娘瞧着是个年纪小的,眉间还点了颗红点,她是个有脾气的,嘟嘟囔囔的说道,“二位爷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这儿的茶配不上两位的尊口?”

“您二位不要小瞧了这杯茶,又名还青草。”姑娘端着茶分别送到了两人的跟前,“相传是长在万寿山五庄观那棵人参果树下,一千年成材,一千年抽芽。”

“二位是有缘人,这茶香闻一闻可活二百一十岁,尝一口能增五千三百年。”姑娘索性将茶放到了二人手中,“今日太爷有意请二位喝茶,二位何必回绝他老人家一片心意。”

“姑娘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们了。”白映宣看了钱可一眼,用盖子撇开茶叶轻轻的闻了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心里都有了主意,这杯茶恐怕不想喝也得喝了,若是在这里听完这出戏恐怕真的就没命走出去了。

茶没到嘴边,白映宣剑柄上的铃铛突然响了起来,要知道打白仙鑫给他起着铃铛就没出过声。

若不是之前白裕清说是循着铃铛声找到他的,他还以为这是个坏的,是阿鑫师兄糊弄他玩的。

只见随着铃铛的响声,整个院子开始出现轻微的扭曲,就像是一颗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涟漪层层。

钱可眼疾手快的将两杯茶打翻在地,果不其然这里面还藏着别的东西,他轻声对白映宣说道,“里面下了蛊!”

果不其然那散落在地上的茶叶底下钻出了几条白色小虫,应当是受热才孵化出来的,若是被喝进肚子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们两个小子!不识好歹砸了这仙草茶水!坏了我老太爷的喜庆!”那小姑娘脸色一沉,顿时整个人儿都换了气场,“今儿非得给你们些颜色瞧瞧。”

她这话音刚落,琉璃灯里的暖黄光霎时变作绿光,连那悦耳的折子戏都变得凄凄惨惨起来,听着极其瘆人。

从屋后涌出来不少人,男男女女将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最先迎接二人的小娘子步履缓缓的走来。

“我们本是好心留公子们一晚,为何摔了杯倒了茶水?”在灯光的照射之下,这位美娇娥的样貌也显得刻薄起来。

白映宣长刀往身前一横,咬牙切齿的问道,“我们也不想扰了长辈的兴致,奈何你们往这茶水里加料。”

“我二人与你们无冤无仇,何故要害我们性命?今日放我们出了这门,往后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

众人听他这席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痴心妄想的小东西!在太爷爷头上动了土还想着往后!拿命来!”

白映宣和钱可见他们如此不依不饶,自然知道现在若不杀出去就没活路了,故而发了狠的跟他们缠斗在一起。

那戏台上的戏文也变了味道,环看整栋屋子,那木头上的黑斑也像是活了过来似的,一张一合的向着两人逼近,原先那股浓香也透露出丝丝腐臭味。

“不妙!这玩意是活的!怕是要吃了咱们两打牙祭!”钱可看着那一张张扭曲的嘴巴,心弦紧绷不敢有半点放松。

“阿兄,你再不来我俩可就交代了!”

正当二人心如死灰之际,忽得从天上垂下两条金色锁链来,将二人捆了个结实,在那群恶人扑上来之前离了地。

地上的人还挥着手想把两人拽下来,但皆是徒劳,只有那魔音缭绕震得二人眼冒金星、胃里翻滚。

白映宣咬着牙睁开眼睛看着那栋宅子,原先面目模糊的“老太爷”亮出了真相。

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皮肤上青一块褐一块的斑纹不像是后天才有的。

更奇特的是他的皮肤上似乎连接着无数的丝线,像是一些菌类的菌丝。

看着二人就这么被拽出宅子也不慌张,脸上反而露出了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无声的说着话。

白映宣眯着眼睛想要看清他说的是什么,可两眼一黑什么都瞧不见了,只觉得肩头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往下摁。

“您二位还打算神游到什么时候?”白裕清清亮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白映宣猛的睁开看,自己和钱可依旧坐在来时的小马扎上,边上的鱼篓里不知什么时候已装了不少活蹦乱跳的河鱼,再环顾一圈天色全然已经黑了。

“白道长。”钱可看见白裕清跟看到亲人似的,险些要哭出来,“还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俩今天就成了鬼怪的盘中餐了。”

“钱小哥儿,我们这一行呢,有万不言鬼的规矩。”白裕清看了他一眼,想着再给他上点眼药。

果不起来钱可脸色大变,“我…我该不会…”

“有我在你不必紧张。”白裕清装作高深的样子,然后话锋一转,“钱镖头找了你许久,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你带上这鱼赶紧回去。”

钱可听了这话就知道白裕清这是要支开自己的,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白映宣一眼,提着篓子就往营地走去。

“他回去免不了要说一遭的。”白裕清坐在马扎上,看了眼惊魂未定的白映宣,“你也同我说说吧。”

白映宣点了点头,将钱可说的情报和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我觉得和这货脱不了干系。”

“怪了,你说的那副对联明指的是太岁,传说食太岁可得长生。”白裕清皱着眉头梳理着听到的信息,“可那木头又天生黑斑,应当是迷榖树。”

“太岁我晓得,这迷榖树又什么东西?世间当真有这样奇怪的事物?”白映宣回想起那活着的房子,现在仍心有余悸。

白裕清点了点头,“《山海经》中有云,南山经之首,曰鹊山。有木焉,其状如穀而黑理,其华四照,其名曰迷穀,佩之不迷。”

“阿兄的意思是那香烛路是迷榖花,这是要引着我们去那地界?”白映宣听完忍不住冒冷汗。

既然是上古的怪木,引路去的地方自然要么天上要么地下,难怪那小娘子说这曲子凡间难闻,原来已经是在人间之外了。

“这我也说不准,书中所记也是寥寥数语。”白裕清听到这儿也心下一惊,想不到这死木头还有这样的神通。

“想必九命是知道缘由的,故而迟迟不动手。”白裕清收了鱼竿,站起身来说道,“有些事是时候该叫我们知道了。”

钱镖头是否会如实告知货物的实情?白家两兄弟又该做如何应对?这一遭鬼门关到底为何意图?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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