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第21章

唐漪受伤了。

南洛与湘灵将穷奇合力收服之后,梁沉才找到了被埋在葳蕤院小楼废墟下的唐漪。那少年的肩膀处被压了一块门板,怀里却紧紧护着一只黑色的小猫。

当然,此番恶战之后,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地挂了彩,但是数唐漪伤势最重。

他的手臂据说是伤到了筋骨,等到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不得不把那只受伤的胳膊吊到了脖子上。

“小子,你还怪有种啊。”梁沉展开扇子,“那猫与你非亲非故的,你自己的命不如猫命重么?”

“无聊。”唐漪白了他一眼,“人命是命,猫命也是命。我若是不救它,它就得被压成猫饼……猫也有爹有娘,猫娘也会心疼。”

“哈,那还就你可怜。”梁沉笑道,“就你没娘疼,你还不如猫。”

“你快闭嘴吧!”戚无染捣了捣他,“你舅舅还在后山客室里,你不去找他,反而在这儿奚落唐公子做什么?唐公子,你别理会他,他就是这幅德行,打小就惯了的。”

梁沉起身,拍了拍小公子的发顶,皮皮笑道,“唐漪,你可看到了,堂堂湘灵戚无染,对待救命恩人也就这么个张牙舞爪。哎,小道长,您这是忘了那日您在水里,对我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呐。唉,三日河西三日河东呢。”

“梁少卿!”戚无染脸红了,气得转身就要出门,梁沉见状又笑呵呵地跟上左蹭右蹭。唐漪半卧在床铺上,隔着屏风见二人飘然远去,心底里却翻上一阵奇妙的直觉来---如此胡闹,这俩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梁沉又把小公子逗了一通,这才去后山客室里找洛寒初。湘灵的客居所一般都安排在后山,这里幽深静谧,种了一片茂盛的松柏,林子里还能听到山泉的流淌声,时不时有小松鼠爬下来觅食。

梁沉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那陆雪凝叽叽喳喳的抱怨声。

他屏息偷听,看来此时屋子里应该坐着洛寒初、陆雪凝以及戚家家主戚疏桐一共三人。

陆雪凝情绪有些愤慨,“洛族长,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您就算施美男计也没用!这小畜生在齐州活活咬死了老西村一个村的百姓,又害得我姐妹秋茵成了废人,所以我定要把它带回去!我要把它绑在我国都大立柱上先晒他个三天三夜,然后我命人将它活剐成三万片…然后每一片沾上我亲手调配的酱料…”

梁沉拍拍胸口,这大姐口味这么重?

又听陆雪凝咬牙切齿地补充到,“我要拿它喂饱我全都城的狗!”

“.…..”

只听屋内洛寒初赔笑道,“这…要不这样,公主,您可差人去数一数齐州国都有多少狗要喂。然后我们南洛愿给这些狗提供上一个月的山珍海味,您看如何?”

“这不是狗的问题!”陆雪凝急了,不由得吼了起来,“洛族长!您要这个怪物做什么用?!您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说的意图,要拿这怪物炼丹么?!”

“哎哎哎公主!还请公主息怒!”戚疏桐赶紧劝慰,“公主,这…这南洛的封妖大阵毕竟是九州第一。况且这几百年来,各州有什么难封的妖魔,都是南洛在施以援手。我想洛族长此番举动,也算是有些担心这穷奇回了齐州万一破了封印…”

“什么?!”陆雪凝勃然大怒,“您是在怀疑我齐州连这等怪物都封不住么?!”

梁沉见她嘶吼得厉害,便也正了正衣襟,有模有样地进去了。洛寒初果然又换了一身衣服,正身穿一套淡紫色打底的广袖水纹衫,腰带上还缀着翡翠。不过今日这一身,衬着他那小卷半披青丝,应该是富贵有余,威严却不足,难怪要被陆雪凝吼上半个时辰。

见梁沉进来,洛寒初惊喜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梁沉也不推脱,无意间就与洛寒初成了一条战线,共同来承担来自小公主的无限火|力。

小公主穿着素净的白衣,脸颊上受了伤,还抹着草药。

“阿沉,你快来尝尝这个。”洛寒初很自然地双手捧起了面前放小块桃酥的碟子送到梁沉眼前,“这几日餐后的点心里,属这种最是香,你尝尝,你若是喜欢,我便差人请几个渝州的厨子回南洛,让他们亲手来教。”

梁沉也很给面子,当场下了两块。洛寒初又急忙命人去给少爷取茶,对面的陆雪凝被这一幅父慈子孝的场面酸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世人皆言南洛梁沉不好伺候,可也架不住洛寒初对他真的上心,看这场面岂止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简直是既当爹又当妈顺带还兼职个丫鬟教书先生吧。

“阿沉,昨晚我派人去给你送的药,听说你喝得时候犹犹豫豫,入口的时候药都要凉了。这样可不好,下次,可不准如此任性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梁沉品完茶,又将茶盏递回去,“那药太苦了,你下次让他们加点儿糖。”

“良药苦口。”洛寒初声音不疾不徐,“那日你与戚公子同落入水中,这药只要喝上三四日,便可保你们不染风寒。你看人家戚公子次次都趁热喝下,你可要多跟戚公子学学。”

“那是,就该让他多跟小戚公子学学。”陆雪凝阴阳怪气,“我说梁少卿,那小戚公子天天管着你,恨不得一半的心思都花你身上,可你也多多少少给人家点儿面子啊。下回我若是再在秦楼楚馆碰着你,要不,我帮洛族长打断你的腿?”

“.…..”梁沉知道她说这番话是为了给洛寒初找气,可是好歹二人还并肩作战过,如此言语还真是不留情面。果不其然,洛寒初脸色一变,“阿沉!如今你都来湘灵了,怎还是….”

“得得得!都别说了!”梁沉听得脑仁疼,“陆大姐,公主,您说来说去不也就是不想让我舅舅把穷奇带走么?可是您想过没有,那日是我好友神夜的神牛岑荼救了我等性命,又是我舅舅他们及时赶来封印了穷奇。这件事怎么说都应该是南洛的功劳,于情于理,您都该让出来吧?”

“梁公子所言极是啊!”戚疏桐点头,“公主,不就是一个穷奇么?我渝州有的是奇珍异兽,要不这样,我改日让小染带你们去蜀中捉一对白罴来,那可是传说中的蚩尤坐骑!可不比穷奇有牌面得多?”

陆雪凝咬牙道,“你们少把我当小孩哄!”

结果几人商谈了一个多时辰,那陆雪凝才堪堪让步,同意那南洛将穷奇带走。梁沉知道燕州信奉女娲,封天下之妖邪也是理所应当。不过这洛寒初能够翻越几百里,只为图个穷奇,还真是令他不解---想想四年前,他还将鬼河神的尸身也弄回了大梁。莫非这人真背着自己在炼什么丹药?罢了,管他作甚,谁知道他整天闭关做什么,拿怪物炼出的丹药,有什么好吃的?

不出几日,那南洛一行人终于启程回了大梁。洛寒初这一来不仅带走了穷奇,还又给梁沉留下了一大批吃穿用度。梁沉也不小气,湘灵山上上下下都被他打点了个遍,这下满湘灵都知道这南洛梁公子真的会做人。

梁沉消停了几日才想起来,他终归是没有找到当日弹奏神夜安魂曲的南枢姑娘,再去打听的时候,那南姑娘已经回了扬州,空留他满心的遗憾。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思念神夜还是思念安魂曲。

湘灵的初夏就要到了。

明日,就是这一季正式开课的日子。

梁沉窝在小公子芳菲院的软阁里,翻看他从藏书阁中借来的关于魂蛊的书籍。历经穷奇一事后,如樱姑娘的事情倒是被搁下了几天。不过梁沉翻看了一段时间的古书之后,却也长了一些见识---原来不光是桃源蛊,能篡改活人记忆的蛊很多,但是不伤体的却少之又少。

照这么看来,如樱姑娘身上的蛊,既让她忘了亲儿子,又让她留在了十四五岁…那这到底是什么蛊呢?

小公子铺开一张白纸,开始为梁沉明日的早课写学案。

梁沉伸了伸懒腰,终于歪在了软垫子上,“哎…眼都要看瞎了,这案子真是亘古未有,你说好好的姑娘,碰什么蛊|毒呢?”

小道长停下了笔,看了看窗外的海棠,犹豫开口道,“有件事情,你可能不太信。”

“什么事情?”

“当时,唐漪说她母亲已经过了二十六岁生辰时,其实我并未全信她才二十六岁,我知道你也将信将疑。我曾以为她怎么说也要三十岁,毕竟在潇湘馆那种地方,一半也算是以色事人。有些乐人们把自己的年岁报小一些,那也不稀奇。”

“没错,是这样。”梁沉托了托腮,“十二三岁为人父母这种事情,太扯了,听着更像是…我不说你也懂。”

“如今如樱姑娘的面庞已显着看不清年岁…”戚无染认认真真地看向了梁沉,“可是,事情又并非唐公子所说。方如樱姑娘一家,并不是百越人。我听西城有些老人们回忆说,他们一家其实是土生土长的西城人,后来因为做生意才去了百越。但之后又不知什么原因,举家迁了回来。那些街坊们还说,如樱姑娘确实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

梁沉一愣,“还有呢?”

“还有…”戚无染顿了顿,“还有就是,这几日唐公子手臂受伤,我去看他,也顺便问起一些事情…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今年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

“什么?!”梁沉猛然抬头,“荒谬至极!若这些事情全是真的,小道长,我奉劝湘灵不要插手此事。此事着实蹊跷,哪儿有人愿意自家女儿十一二岁就当娘?这其中定有什么无妄之灾,你有没有请示你叔父?这样,我去跟他说,事情别查了,把那小子赶走。”

“哎,你等等!”戚无染赶紧阻拦,“这些事情我已经告知过叔父,他自然明白其中不对劲。可是如樱姑娘身上附有魂蛊也是不争之事实,苍松长老和慧真长老都是见证。而且你可能不知,渝州和百越向来不和,所以渝州禁蛊。且不谈那唐漪是怎么回事,光是方家有蛊的事情,就该湘灵去查---万一这两方都是受害者,万一一切都是由那魂蛊所起呢?”

梁沉没吭声。

戚无染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那唐公子着实是个好孩子,那日穷奇一事中,他为了护一只小猫,险些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他昨日还难过不已,说是如今胳膊只是区区骨伤就已经疼痛至此,想到母亲断臂之痛,着实心疼。少卿,你我都年少失母,尤其是我…从我六岁,母亲就一直生死未卜。我知道那种幼年思念母亲的苦楚,也知道孩子担心为生母所弃,是该多么凄苦…所以…”

他咬了咬下唇,眼眸垂落。

“所以就当是圆了我年幼时对母亲的念想,我也想去将这事情后的缘由查一查清楚…”

梁沉呆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午后的阳光缓缓洒进这一方小小的书屋,洒到小公子半披的黑发上,洒到梁沉流畅俊秀的侧颜上。

“好。”

梁沉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肩膀,“既如此,那我们便查到底---唐漪那小子还真是有福气,遇上个不屈不挠的你。”

“说什么胡话。”戚无染低头,重新捡起了毛笔,“你没福气么?你连学案都要别人来写。”

梁沉闻言,又嬉皮笑脸地打起了趣。没过多久,屋外的海棠都要落尽了,梁沉昏昏欲睡,正要打盹。落落却叩了叩门,戚无染知道梁沉对落落什么脾气,也没喊醒他,自己悄悄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戚无染压低了声音,“让他睡着,有事可否先告诉我,我会代你转达。”

小公子声音和缓,神色也尽量柔和。落落当下人惯了,几乎也没被梁沉当个人看过,如今乍一被尊重,反而有些局促来。

他看了看戚无染身上造价不菲的苍梧缥青服,看了看他那纤细手指上沾上的墨迹,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将一纸红笺捧上。

“这是?”

小公子不解地接过,还未等他打开,那梁沉不知何时已经款款起身,一脚把落落踢出了五六步远。

落落重重摔了个跟头,撞到了小桌上的茶具。戚无染急了,“你做什么?没事突然发疯么?”

“你别管。”梁沉把那红笺一把抽出,“落落,又忘了本分么?瞧你低眉信手的那一脸欠揍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小道长写什么情书呐!谁准你刚刚抬脸看人的?人家湘灵戚无染乃是堂堂世家嫡公子,也能让你左看右看么?”

“梁沉!”小道长真的急了,“你再这样,我真的生你气了!温落公子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凭什么这么待他?!”

梁沉没管小公子,“这信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交给我的?”

“回…回少爷的话。”落落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泪落下来,“据说是如樱姑娘托一位常去潇湘馆的客人送来的…”

“滚吧。”

“是,少爷。”

落落唯唯诺诺,慢慢爬起身子就要走,戚无染忍无可忍,上前把那孩子扶起来,梁沉皱眉,“都说了你别管,他自己长着腿,自己不会爬么?”

戚无染回头瞪了他一眼。

“你这样,不怕让人失望么?”

良久,他缓缓地送出这么一句话。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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