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康复中心的物理治疗室里,赵昱飞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双手紧握平行杠,一点点尝试伸直膝盖。神经毒素造成的损伤比子弹更难愈合,三个月的康复治疗后,他仍然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够了,今天就到这里。"萧蔓蔓忍不住上前,用毛巾擦拭他惨白的脸上滚落的汗珠。
赵昱飞摇头,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固执的火焰:"再...一次..."他的声音因用力而断断续续,"我得...能走路...在孩子出生前..."
萧蔓蔓的视线落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已经四个月了,孕吐期刚过,小家伙开始时不时刷存在感。她叹了口气,站到赵昱飞面前,双手虚扶在他腰侧:"好吧,最后一次。"
赵昱飞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力站直身体,双腿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就在他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萧蔓蔓稳稳地接住了他。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织,汗水混合在一起。
"从法院台阶上那个擦眼泪的女孩开始,"赵昱飞突然说,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就知道这一生非你不可了。"
萧蔓蔓的眼泪瞬间决堤。三年来,这是赵昱飞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感情。她紧紧抱住他,感受着他瘦削却依然坚实的背脊:"傻瓜...你早该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不能。"赵昱飞轻抚她的发丝,"但现在...我想给孩子一个会表达爱的父亲。"
康复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夜枭站在门口,银发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打扰了。有进展。"
会议室里,平板电脑上显示着U盘解密后的完整内容。除了渡鸦网络的成员名单,还有大量交易记录和秘密录音。最令人震惊的是一段视频——萧蔓蔓的父亲萧明远被栽赃的全过程,画面清晰地显示财政部高官亲自调换了关键文件。
"足够定罪的证据。"夜枭说,"但我需要你们做一个选择。"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渡鸦网络涉及多国政要和军方高层,如果全部曝光,可能引发国际动荡。
"全部公开。"萧蔓蔓毫不犹豫,"为了那些像我父亲一样蒙冤的人。"
赵昱飞罕见地没有立即赞同。他仔细浏览名单,手指在某个名字上停顿:"这个参议员...正在推动中东和平协议。"
"所以?"萧蔓蔓皱眉。
"如果他倒台,战火可能重燃。"赵昱飞抬头看她,"无辜的人会死。"
萧蔓蔓沉默了。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审计不只是数字,而是数字背后的人生。正义如果带来更多苦难,还是正义吗?
"分阶段曝光。"她最终说,"先处理国内部分,尤其是与我父亲案件直接相关的人。国际部分...等找到合适时机。"
赵昱飞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骄傲:"这就是为什么我爱你。永远能看到更大的图景。"
夜枭点点头:"明智的决定。但还有一个问题——"他调出一张照片,"渡鸦本人逃脱了。我们只抓到了他的替身。"
照片上的男人倒在血泊中,但萧蔓蔓一眼就看出那不是银行金库里与她对话的"陈医生"。
"他还会来找你们。"夜枭严肃地说,"尤其是U盘。"
赵昱飞和萧蔓蔓对视一眼,默契地达成共识。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计划很简单:放出消息称U盘有自毁加密,需要赵昱飞的生物特征才能完全解锁。渡鸦一定会来。
行动日定在一周后。萧蔓蔓穿着防弹背心——特制的那种,能同时保护她隆起的腹部。赵昱飞的腿伤还没完全恢复,但持枪的手稳如磐石。他们选在苏黎世湖边的一个安全屋,四周布满夜枭安排的狙击手,但真正致命的是萧蔓蔓设计的电子陷阱——任何未经授权接近U盘的人都会被标记追踪。
"紧张吗?"赵昱飞检查着武器,问正在调试电脑的萧蔓蔓。
她摇摇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小家伙今天特别安静,好像在帮我们专心。"
赵昱飞单膝跪地,轻轻亲吻她的腹部:"谢谢你,小战士。"
夜幕降临,安全屋周围的传感器第一次被触发。萧蔓蔓和赵昱飞背靠背站在客厅中央,一个手持电脑监控系统,一个举枪警戒。夜枭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目标出现,东侧窗户。"
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乎与枪声同时响起。赵昱飞一把拉倒萧蔓蔓,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射入墙壁。回击,一声闷哼,有人倒地。
但不是渡鸦。只是一个雇佣兵。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噩梦。安全屋接连受到攻击,夜枭的狙击手一个个失联。萧蔓蔓的系统显示至少十二个入侵者从不同方向逼近。
"计划B。"赵昱飞咬牙道,拖着伤腿移动到预定位置。
萧蔓蔓启动程序,安全屋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紫外线标记——所有入侵者身上都被喷了隐形标记,现在在紫外线下无所遁形。
"抓到你了。"萧蔓蔓轻声道,锁定那个悄然接近U盘的身影。
赵昱飞开火,但对方敏捷地躲开,反手一枪打碎了紫外线灯。黑暗再次降临。
"萧小姐。"一个优雅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干扰器,"久仰大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孕味。"
萧蔓蔓没有上当。她知道声音来源是客厅角落的音响。真正的渡鸦一定在——
地下室!她猛地拽了赵昱飞一下,指向地板。赵昱飞立刻会意,向地面连开三枪。一声痛呼证实了猜测。
两人迅速撤向二楼,萧蔓蔓的电脑显示地下室确实有一条秘密通道。渡鸦早就做好了准备。
"现在!"赵昱飞对着耳机喊道。
整栋房子突然剧烈震动,所有门窗被电磁锁死。屋顶的消防喷头喷出的不是水,而是追踪染料和镇静气体的混合物。这是萧蔓蔓的主意——既然不能冒险枪战,就让敌人自己标记自己。
楼下传来接二连三的倒地声。萧蔓蔓的系统显示除了一个热源还在移动——渡鸦戴着防毒面具!
"他在往书房跑!"萧蔓蔓惊呼。
赵昱飞已经冲了出去。萧蔓蔓紧随其后,看到书房门口,赵昱飞与一个穿黑衣的男子缠斗在一起。那人动作如鬼魅,完全不像年过半百的老人——夜枭的孪生兄弟。
渡鸦一个肘击打在赵昱飞的伤腿上,赵昱飞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渡鸦趁机掏出手枪——
"不!"萧蔓蔓扑过去,电脑挡在身前。渡鸦的子弹击穿屏幕,但没能阻止她按下最后一个键。
书房里的全息投影仪突然启动,将U盘内容投射在四面墙上——包括渡鸦与各国政要的秘密会面,肮脏交易,甚至是他亲自下令杀害自己手下的视频。
"现在全世界都看到了。"萧蔓蔓冷冷地说,"直播。"
渡鸦英俊的面孔扭曲了:"你不可能破解我的加密!"
"45度角。"赵昱飞艰难地站起来,"你签名时总是比夜枭少3度。这是密码的关键。"
渡鸦的表情从愤怒变为诡异的平静:"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的人遍布——"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渡鸦低头看着胸前突然出现的血洞,难以置信地转头——夜枭站在窗口,手中的枪还冒着烟。
"再见,弟弟。"银发男人说,声音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
渡鸦倒下时,脸上的表情近乎解脱。萧蔓蔓第一时间检查U盘——完好无损,所有数据已经上传到云端。赵昱飞拖着伤腿走过来,紧紧抱住她和腹中的孩子。
"结束了。"他在她耳边低语。
三个月后,萧父的平反仪式在北京举行。媒体广泛报道了这个"审计英雄"的故事。同一天,萧蔓蔓在莫斯科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取名赵晓阳——晓取自她妹妹,阳则是赵昱飞父亲名字中的一个字。
孩子满月那天,夜枭来访,带来一份特殊礼物——瑞士那家罗斯曼银行的所有权文件。"清理资产时发现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正好做孩子的教育基金。"
一年后的冬天,圣彼得堡郊外。萧蔓蔓裹着厚厚的毛毯,靠在赵昱飞肩头,看着北极光在夜空中舞动。晓阳在父亲怀里睡得正香,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指。远处,晓晓和夜枭正在争论如何烤棉花糖才能外焦里嫩。
"记得吗?"萧蔓蔓轻声说,"你答应过带我看极光。"
赵昱飞低头吻她的发顶:"还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萧蔓蔓微笑着闭上眼睛。她知道,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平凡岁月,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旅程。
挪威特罗姆瑟的夜空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缀满钻石般的星辰。绿色的极光如流动的丝绸,在天空中蜿蜒舞动。萧蔓蔓裹着羊毛披肩,看着不远处的一幕——赵昱飞抱着三岁的晓阳,指着天空轻声细语地解释极光形成的科学原理。
"爸爸,那个像龙!"晓阳兴奋地挥舞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
"嗯,确实像。"赵昱飞微笑着点头,将女儿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保暖,"知道吗?龙在中国文化里代表力量和好运。"
萧蔓蔓的眼眶微微发热。这个曾经惜字如金、表情稀缺的男人,如今可以为一个童话比喻耐心解释十分钟。父女俩的剪影在极光下显得格外温馨,赵昱飞的侧脸线条比三年前柔和了许多,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的伤疤也不再狰狞,反而成了晓阳最喜欢抚摸的"爸爸的特殊纹路"。
"妈妈!"晓阳发现了她,挣扎着要下地。赵昱飞小心地放下女儿,小家伙立刻摇摇晃晃地奔向萧蔓蔓,手里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画纸:"看!我画的!"
萧蔓蔓蹲下身接住女儿,仔细端详那张涂鸦——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形,中间的小人手拉着手,背景是乱七八糟的绿色线条。但最让她惊讶的是,小人身上都用红笔画了些点状标记。
"这是...?"
"伤疤!"晓阳骄傲地宣布,小手指点着,"爸爸这里有、这里有...妈妈这里...宝宝这里!"最后指着自己膝盖上结痂的擦伤。
赵昱飞走过来,看到画时眉毛高高扬起。萧蔓蔓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孩子不仅继承了母亲的观察力和数字敏感,还遗传了父亲近乎照相机的空间记忆。晓阳能准确记住家里每件物品的位置,甚至能指出萧蔓蔓随手放的钥匙在哪,这种天赋已经让保姆辞职了三个。
"画得真好。"赵昱飞揉揉女儿的头发,"要不要去吃驯鹿肉汉堡?"
"要!加双份芝士!"晓阳立刻被转移注意力,蹦跳着向不远处的餐厅跑去。
赵昱飞自然地牵起萧蔓蔓的手,两人跟在女儿后面慢慢走。极光在头顶流转,为雪地铺上一层梦幻的色彩。
"想什么呢?"赵昱飞注意到萧蔓蔓的走神。
"想我爸。"她轻声说,"如果他能看到晓阳..."
赵昱飞握紧她的手。萧父在两年前被彻底平反,追授"杰出审计师"称号,但没能等到外孙女出生。他们在北京西山为他选了一块墓地,正对着审计署大楼,每年清明都带晓阳去扫墓。
"他看得到。"赵昱飞指向天空,"说不定正在和星星们炫耀自己的外孙女呢。"
萧蔓蔓轻笑出声。这个曾经连玩笑都不会开的男人,现在居然会安慰人了。
餐厅里,晓阳已经自己爬上椅子,正用蜡笔在菜单背面涂鸦。服务员见怪不怪地递上儿童餐具——这家极光主题餐厅的老板是夜枭的朋友,对"那对带着天才女儿的亚裔夫妇"格外关照。
"明天回布拉格?"赵昱飞切好驯鹿肉推到萧蔓蔓面前。
"嗯,晓晓说新研发的防火墙需要测试。"萧蔓蔓笑着摇头,"我猜她只是想侄女了。"
晓晓现在是国安技术部门的主管,夜枭的得力助手。那个曾经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女孩,如今管理着一支二十人的黑客团队,还时不时给晓阳寄些"改良版"的玩具——比如会识别指纹的泰迪熊,能监测心率的积木。
"对了,"赵昱飞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给萧蔓蔓,"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栋翻新过的老房子,有着宽敞的露台和落地窗,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
"青山雷达站?"萧蔓蔓惊讶地认出来。
"夜枭把它改造成度假屋了。说我们可以随时去住。"赵昱飞嘴角微扬,"还特意加固了地下室,改成了儿童游戏室。"
萧蔓蔓心头一暖。那个曾经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如今充满阳光和欢笑。命运有时确实会画圆满的圆。
晚餐后,晓阳已经在赵昱飞怀里睡熟,小脸贴着他肩膀,手里还攥着那张"伤疤全家福"。回酒店的路上,萧蔓蔓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赵昱飞问。
萧蔓蔓指向路边一家珠宝店的橱窗——里面陈列着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铂金底座上镶嵌着一颗极光绿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像不像那天在银行金库..."她轻声说。
赵昱飞的眼神柔和下来:"要进去看看吗?"
萧蔓蔓摇摇头,举起左手——那枚简约的铂金婚戒依然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内圈的"122107"和莫斯科坐标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清晰。
"有这个就够了。"她微笑,"它见证了我们的所有故事。"
赵昱飞腾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在极光下亲吻她的额头。晓阳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父亲的衣领。
三天后,布拉格查理大桥。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晓阳趴在赵昱飞背上熟睡,口水沾湿了他的衬衫。萧蔓蔓挽着丈夫的手臂,望着伏尔塔瓦河上的游船。
"下个月事务所接了个大案子,"她随口说道,"瑞士霍夫曼&克莱因的年度审计。"
赵昱飞挑眉:"故意的?"
"当然。"萧蔓蔓狡黠一笑,"总要有人确保那家银行真的洗心革面了。"
赵昱飞低笑出声。他的审计师妻子从未真正放下职业本能,就像他偶尔还会下意识地扫描周围环境,计算逃生路线一样。有些习惯深入骨髓,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晓阳在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两人同时转头看她,默契地为女儿拉好外套。这一刻,站在欧洲最古老的大桥上,曾经的国安特工、审计师和他们的天才女儿,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幸福的普通家庭。
但萧蔓蔓知道,他们的故事远非普通。从地下车库的初次对峙,到白塔的生死相托,再到瑞士银行的致命陷阱...每一次危机都让他们之间的纽带更加坚韧。如今,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都化作了夜晚炉火边的故事,讲给渐渐长大的晓阳听。
"回家?"赵昱飞轻声问。
萧蔓蔓点点头,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夕阳将三人的影子融为一体,投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向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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