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寰宇集团地下三层的车库,如同一个巨大冰冷的钢铁腹腔。惨白的LED灯管镶嵌在挑高的水泥顶棚上,投射下毫无温度的光线,将一排排高档轿车映照得如同沉默的金属棺椁。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灰尘和橡胶轮胎混合的沉闷气息,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地底的阴冷。

萧蔓蔓抱着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箱,高跟鞋敲打在光滑的环氧地坪上,发出空洞而孤寂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尊严上。屈辱的余烬仍在胸腔里燃烧,烧得她喉咙发干,眼眶发涩,但更多的是一片被冰封的绝望。停职、调查、栽赃、众目睽睽下的“押送”……一切都发生得快如闪电,快到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的人生,在短短三天内,从审计精英的云端直坠深渊的泥沼。

“赵昱飞……”这个名字在她齿间无声地碾磨,带着刻骨的恨意。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有这个动机,才有这个能量,能在短短三天内完成如此精准狠辣的栽赃反噬!那张母亲王秀芬的银行卡,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她的心脏上,提醒着她这布局的恶毒与卑劣。

她朝着自己那辆低调的白色轿车走去,冰冷的钥匙攥在手心,硌得掌心生疼。

就在她距离车子还有几步之遥时,前方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一道沉默的黑色影子如同潜伏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车身线条流畅而充满压迫感,漆黑的烤漆在惨白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像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猛兽。它就那样突兀地横亘在萧蔓蔓的去路上,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壁垒。

驾驶座的车窗无声降下。

赵昱飞的脸庞出现在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乱。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锐利。那锐利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萧蔓蔓脸上每一寸表情——绝望、愤怒、屈辱、怀疑……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在巨大压力下的反应。

没有得意,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和一种高度戒备的警惕。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多余。萧蔓蔓胸中积压的所有情绪——被冤枉的憋屈、被陷害的愤怒、对父亲悲剧重现的恐惧——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库,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轰然引爆!

“赵!昱!飞!”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炸开,带着撕裂般的沙哑。纸箱被她狠狠掼在地上,“哐当”一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水杯碎裂,玻璃渣飞溅,和母亲照片破碎的相框碎片混在一起,狼藉一片。

“是你!一定是你干的!”萧蔓蔓两步冲到车门前,双手猛地拍在冰冷的引擎盖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无视了散落一地的物品,无视了可能存在的监控,所有的理智都被滔天的怒火吞噬。“伪造资金链!栽赃给我母亲!让我做你的替罪羊!姓赵的,你好狠毒的手段!你跟当年诬陷我父亲的那些人渣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她的嘶吼在车库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但她倔强地昂着头,不让它滑落,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内的男人,像一头濒临绝境、择人而噬的母兽。

赵昱飞脸上的肌肉纹丝未动,眼神甚至没有因为她的控诉而产生一丝涟漪。他锐利的目光越过萧蔓蔓激动的身影,极其警惕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四周——那些冰冷的承重柱后,那些停泊车辆间的缝隙,尤其是天花板上那些闪烁着微弱红点的监控摄像头。仿佛在确认某个无处不在的威胁。

车库深处,只有萧蔓蔓粗重的喘息声在回响,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火药味浓得随时可能被引爆。

下一秒,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赵昱飞突然推开车门,动作快如闪电!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冰冷的压迫感瞬间逼近萧蔓蔓。萧蔓蔓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以为他要动手或怒斥。

然而,他没有。

赵昱飞猛地伸出手,却不是攻击,而是一把抓住了萧蔓蔓大衣外套的前襟!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

“你干什么?放开我!”萧蔓蔓惊怒交加,本能地挣扎推搡,双手慌乱地去掰他的手指。两人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发生激烈短暂的肢体接触,衣料摩擦发出簌簌声响。混乱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紧绷的力量和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冷冽的雪松气息。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纠缠瞬间,赵昱飞的另一只手,如同鬼魅般迅捷地探入了她敞开的、宽松的大衣口袋!

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金属物体,被强行塞了进来!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瞬间刺穿了她的皮肤,直抵神经末梢!

几乎同时,赵昱飞猛地松开抓着衣襟的手,身体借着萧蔓蔓挣扎的力道向后撤开一步。他冰冷的嘴唇迅速贴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紧迫感:

“**想翻案,活下去——就查这个!别让任何人知道!**”

话音未落,他已迅速转身,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他拉开车门,高大的身影敏捷地钻回驾驶座。

“砰!”沉闷的车门关闭声。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的库里南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后倒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在萧蔓蔓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中完全反应过来时,庞大的车身已经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完成转向,车尾灯划出两道刺眼的红光,瞬间加速,消失在车库深处迷宫般的车道阴影里。

只留下引擎的轰鸣声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衰减、回荡,最终被巨大的死寂吞没。

萧蔓蔓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胸口剧烈起伏,手指还保持着刚才推搡的姿势,僵在半空。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赵昱飞那低哑、冰冷、充满警告意味的耳语。

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肢体接触,那强行塞入的冰冷异物,那语焉不详却蕴含巨大信息量的警告……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诡异!太超出逻辑!

他不是陷害她的元凶吗?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最绝望、最愤怒的时刻,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又以如此诡秘而粗暴的方式,塞给她一个东西?一个……U盘?

她僵硬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缓缓探入大衣口袋。

指尖,清晰无误地触及了那个冰冷的金属长方体。棱角分明,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感。正是三天前那个午夜,在她匿名举报前,赵昱飞强行塞给她的那个!当时她满腔悲愤,只当是他的羞辱或试探,随手扔进了笔袋深处,后来竟遗忘在工位上!今早收拾东西时,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理,她把它顺手揣进了大衣口袋,根本没想到……

而现在,它以一种更加强硬、更加神秘莫测的姿态,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寒意,比这地下车库的空气更甚的寒意,从那个冰冷的U盘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萧蔓蔓的全身。她低头看着脚下散落的个人物品——碎裂的玻璃,散落的书籍,母亲照片上裂开的笑脸……再感受着口袋里那个沉重的金属块。

深渊之下,并非只有冰冷和绝望。赵昱飞留下的这个东西,像一个散发着幽光的、刻满未知符文的潘多拉魔盒。

它是通向真相的唯一钥匙?

还是将她拖入更黑暗地狱的诱饵?

他到底是布局陷害她的操盘手?

还是……同样被困在局中、试图传递信息的囚徒?

巨大的谜团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瞬间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车库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个角落的阴影都像是潜藏着窥视的眼睛。

萧蔓蔓缓缓蹲下身,手指微微颤抖着,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属于她过去生活的碎片。动作缓慢而沉重,眼神却不再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未知点燃的、混杂着惊惧与决绝的火焰。

口袋里的U盘,冰冷依旧,却在她指尖的触碰下,隐约散发出一种灼热的气息。

风暴的中心,已然转移。而她,正握着那枚引爆核心的开关。

城西废弃工厂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钢铁坟墓。

萧蔓蔓踩着破碎的水泥地面,每一步都激起细碎的尘埃。锈蚀的钢筋从天花板垂落,像某种巨兽的骸骨,在昏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冷风从破碎的窗户缝隙灌入,裹挟着机油和霉菌的腐朽气息,钻进她的衣领,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握紧手中的U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三天前,赵昱飞在地下车库强行塞给她这个加密U盘,留下一句冰冷的“想翻案,就查这个”。她本该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下水道——毕竟,她现在的处境,极有可能就是拜他所赐。但父亲当年含冤入狱的阴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她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她来了。

这间废弃工厂的配电室,是她多年前秘密布置的“安全屋”。没人知道这里,连她母亲和妹妹都不知情。当年父亲被诬陷后,她就开始准备后路——一个能让她在绝境中喘息的地方。

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灰尘簌簌落下。屋内昏暗逼仄,只有一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角落里堆着几台老旧的服务器,是她从黑市淘来的退役设备,勉强还能运行。

她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数据流飞速滚动。

**\[001_资金链追踪报告(深度版)\]**

**\[002_内部权限异常日志\]**

她点开第一个文件。

——然后瞳孔骤缩。

这份报告比她之前提交给集团的举报材料更加详尽,也更加危险。

它清晰地追踪了“星尘科技”的资金流向,穿透层层离岸账户,最终指向了一个她从未预料到的名字——**寰宇集团董事局副主席,林世诚**。

“林世诚?”她喃喃自语,指尖发冷。

林世诚是集团元老,表面儒雅谦和,实则权势滔天。如果真是他在幕后操控“星尘科技”洗钱,那赵昱飞被诬陷为泄密者,而她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就都说得通了。

但……为什么?

她点开第二个文件——**内部权限异常日志**。

屏幕上跳出一串复杂的系统记录,显示在她提交举报后的**三小时内**,有人利用**最高权限**篡改了财务数据库,将“星尘科技”的收款路径伪造为审计部内部账户,并最终指向她母亲的银行卡。

“果然是栽赃……”她咬紧牙关,胸口翻涌着愤怒和寒意。

但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份日志还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细节——篡改操作的IP地址,曾经在这间废弃工厂的旧服务器上测试过。

她猛地抬头,看向角落里那几台布满灰尘的服务器。

——物理证据,可能就在这里。

她抓起手电筒,走向厂房深处的主控机房。

黑暗中,她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危险的边缘。冷风从破碎的窗户灌入,吹得她后颈发凉。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

——前方,一道幽蓝色的微光从控制台后透出。

有人在操作电脑。

她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然后,她看到了他。

赵昱飞。

他半蹲在控制台后,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滚动。他的侧脸被蓝光映照,轮廓冷峻如刀削,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得近乎危险。

他在干什么?抹除证据?篡改数据?

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赵昱飞!”她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厂房内炸开。

他猛地抬头,眼神如鹰隼般锁定她。

下一秒,他“啪”地合上电脑,黑暗瞬间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

“你果然在这里。”她冷笑,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销毁证据?还是说,你终于打算亲自动手,把我这个替罪羊彻底解决掉?”

赵昱飞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压迫感十足。他没有回答她的质问,而是死死盯着她,眼神凝重如冰。

“萧蔓蔓,”他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像一把锋利的刀,“收起你那愚蠢的愤怒。”

她刚想反驳,他却突然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雷——

**“你妹妹萧晓晓,三天前告诉你去参加毕业旅行了?”**

她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被绑架了。”**

**“绑架她的人,和诬陷你、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人——是同一伙。”**

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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