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定远王府,书房。

书房里,上等檀木熏香在空气中弥漫浮动,衬着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萧绝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玄色的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案上堆放着几份卷宗,正是方才几位大臣呈递的关于私铸一案的调查进展。

这几位大臣,自他回京之后,便态度暧昧,多有亲近之意。

方才的奏对,看似恭敬,字里行间却处处含义隐晦,圣上龙体日益病弱,劝他早做打算。

萧绝心中冷笑。

思绪不由得飘回那日下朝。

圣上当众将私铸案交付与他,要他彻查,他刚步出宫门,一向明哲保身谨言慎行的姜太傅,竟少见的特意在宫道旁等他。

姜太傅并未多言,只是借着感谢他搭救姜妧之恩,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殿下,树大招风,众口铄金。您既知无论做什么,都难逃悠悠众口,也知圣上有保全之意,何不顺势而为?”言罢,他便掸了掸并无灰尘的衣袖,缓步离去。

“笃笃笃。”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萧绝的沉思。

“进。”他收回思绪,声音低沉。

书房门被推开,两道如影子般迅捷无声的身影闪入,正是他派去暗中保护姜妧的暗卫夜无痕与夜无息。

二人单膝跪地,垂首行礼:“殿下。”

“说。”萧绝言简意赅。

夜无痕沉声禀报:“禀殿下,姜大姑娘今日一早邀了温小公子一道出府,去了城西医馆看望黑市买的那个奴隶,那奴隶已被姜大姑娘取名叫做祁风,目前已暂时保住了性命。”

萧绝听着,眉梢一挑,这位姜府大姑娘近来倒是忙得很,好像彻底忘记了他这个未婚夫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萧绝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异样感。

还记得当初刚回京时,亲卫曾向他禀报,姜大姑娘每日都遣人偷偷打听他的行程,只是她行事拙劣,每每还没行动,便已露出马脚,而他也不屑于与她玩这些偶遇的把戏。

本以为后来几次偶遇,不过是因为她学聪明了些,铤而走险以身入局,没想到他询问才知,那派来盯梢的人,只来了前头那几日便没了踪影。

他忽而想起那日沈星辰无意中调侃的话,难道真的是他对她太过冷漠,所以……她放弃了?

“温子辰?”萧绝开口,确认道,“是温太医的次子?”

“正是。”夜无息接口道,说完他忽然顿了一下,想起一个时辰前温小公子差点挖了殿下墙角,拐姜家大姑娘私奔的事,偷偷看向身旁的夜无痕。

夜无痕迅速领会对方眼神中的含义,几不可察地微微摇头。

毕竟姜大姑娘一口回绝了,想必姜姑娘的心里还是有殿下的,何必多说这些引殿下多生芥蒂。

萧绝并未留意到属下这细微的交流:“继续保护姜妧,另外,她带回来的那个奴隶,祁风,”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此人来历不明,他的样子绝不简单。给我盯紧他,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夜无痕与夜无息齐声领命,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书房的阴影里。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萧绝一人,烛火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捻起一支朱砂笔,在空白的宣纸上无意识地划下一道墨痕,如同他此刻微乱的心绪。

*

祁风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虽然依旧虚弱,但眉宇间那股萦绕不散的黑气已然褪去,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温子辰过来诊脉时,啧啧称奇:“你这身子骨,真跟头小狼崽子似的,硬是扛过来了!比我预想的醒得还早些!”

他拍了拍祁风的肩膀,引得祁风闷哼一声,“再喝几副药,把体内残余的毒素清干净,就没大碍了。好好养着,亏空得厉害。”

诊脉完毕,温子辰又仔细检查了祁风脑后一处被乱发遮掩的旧伤疤,问道:“你这里受过重击?”

祁风摇头。

温子辰道:“你脑后瘀血凝滞,压迫了经络。当时没好好治,现在想用药物化开,恢复你以前的记忆,恐怕希望渺茫了。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从哪儿来的吗?”

祁风靠在床头,眼神中有些迷茫,又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睁开眼,就在鬼头七的笼子里。”

温子辰叹了口气,拍拍手,开始收拾药箱:“行吧,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人活着,向前看最重要。”

祁风的目光越过温子辰,落在了站在窗边的姜妧身上。

姜妧走过来,对上他的视线,语气温和:“过两日,待你能下地行走,便随我回府。以后,你就在我院子里当护卫。”

祁风眼中掠过一丝光亮,他低下头,“是,主人。”

确认完祁风的情况,姜妧与温子辰一起走出医馆。

马车行驶在回姜府的路上。

车内,姜妧望着对面明显心不在焉的温子辰,忽然开口:“子辰,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这些日子在医馆,她看得分明。温子辰一边医治祁风,一边帮着老大夫救死扶伤,眉宇间尽是发自内心的舒展快意。在那里,他才真正像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而非被身份桎梏的世家公子。

方才离开时,她分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是因为她要接祁风回府,往后去不了医馆么?

温子辰指尖捻着一株药草,故作轻松道:“打算?自然是继续做我的温府小公子呗。”

姜妧不理会他的装傻,直接道:“何不自己开个医馆?你分明喜欢,何必委屈自己。何况你爹知道,也未必就反对,不如……同他商量试试?”

温子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自长兄意外身故,父亲便将所有期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他素爱钻研奇花异草,也沉迷各种奇门偏方,父亲却总斥责他不务正业心思不正。

更何况,太医世家的传承,岂能在他手中断绝……

他明白父亲的苦心,可这,就该是他的人生么?

沉默片刻,温子辰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唇边牵起一丝无奈:“近来我不在家中生事,父亲的态度……是缓和了那么一星半点。”他比了比小指尖,“可这不代表他放弃了让我考太医承他衣钵的念头。开医馆?”他自嘲地笑了笑,“在他眼中,怕依旧是自降身份不务正业罢了。”

“再说吧,容我再想想。”

“嗯,不急,慢慢想便是。”姜妧也不强求,靠回软垫,语气特意轻松:“反正我这身子骨,还得仰仗你调理。还有祁风,也少不得你这个妙手回春的温神医。”

温子辰听到祁风的名字,想到那小子狼崽般警惕又带着点依赖的眼神,撇撇嘴,“行了行了,你就知道心疼那个狼崽子!”

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

温子辰跳下车,看着姜妧带着灵犀下来,摆摆手:“行了,送到了,本公子也回去了。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句,“好好歇着吧,别又到处乱跑。”

姜妧笑着应了,目送温子辰的马车离开。

她想着该早点把接祁风回来的事,同姜太傅和宋氏说一下,便带着灵犀往主院走去。

刚踏进主院,姜妧脚下顿时一个急刹,主厅敞开的门内,除了姜太傅,竟赫然坐着另一道挺拔的身影。

萧绝——扫把星!

他怎么来了?!姜妧头皮一麻,连忙转身开溜,假装没来过。

“妧妧?”姜太傅的声音却已响起,带着一丝疑惑和了然的笑意。

这边,姜太傅看到女儿探头探脑又缩回去的样子了,心中暗叹,女儿果然还是放不下定远王,这不,一听殿下来了,就忍不住跑来了。

“杵在门口做什么?进来。”

姜妧心里哀嚎一声,只得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带着灵犀走了进去。

堂内,姜妧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对着姜太傅和萧绝的方向福身行礼:“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殿下。”声音平稳,带着刻意拉开的距离感。

姜太傅见女儿低着头,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便主动问道:“找为父有事?”

“呃……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女儿晚些再来禀报父亲母亲也一样。”姜妧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无妨,既然来了,就说说吧。”姜太傅摆摆手,自家这个女儿的心思他哪里不明白,毕竟也算是未婚夫妻,多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姜妧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是这样的父亲,女儿前几日在外面买了个人。奴隶,想让他留在自己院子里当个护卫。”

姜太傅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胡闹!府里难道缺护卫了?你要护卫,跟你娘说一声,自会给你挑好的家生子,知根知底!随便在外面买个来历不明的人,能顶什么用?万一存了歹心如何是好!”

“阿爹,女儿眼光可是很好的!温子辰也见过他,也说不错!”她习惯性地搬出温子辰站在自己这一边。

“温子辰那小子!”姜太傅更不满了,“除了医术还过得去,眼光?哼!”他对温子辰显然颇有微词。

“反正人我已经买回来了!”姜妧索性拿出点小女儿的任性,“我就要他当我的护卫!”

姜太傅被她噎了一下,余光瞥见旁边端坐饮茶仿佛置身事外的萧绝,觉得在殿下面前驳女儿面子也不太好,只得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随你吧!一个护卫而已,你自己院里的事,自己管好就行。等带回来了,让你阿娘给掌掌眼。”

姜妧心中一喜:“多谢父亲!”她立刻就想告退。

姜太傅却还有话说,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给女儿的姻缘助攻:“那个,妧妧啊,过几日长公主殿下在别苑办的春日宴……”他眼神瞟向萧绝,示意姜妧赶紧问。

姜妧根本没领会,她一到春日宴,立刻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打断道:“阿爹!女儿的事已经说完了,就不打扰您和殿下商议正事了!女儿告退!”

话音刚落,她也不等姜太傅反应,拉起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灵犀,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一阵风,几乎是逃出了主院。

老天奶,这几天忙着祁风的事,她差的忘了,再过不久就是长公主办的春日宴,她会被林锦书下药的日子。

姜太傅目瞪口呆,端着茶杯的萧绝动作也几不可察地一顿,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追随着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

今天还有榜,开心[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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