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不知是不是因为温子辰那晚安神汤起了效,姜妧这一觉睡得极沉,直至次日天光大量才悠悠转醒。
洗漱妥当,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姜妧走下客栈的楼梯。
大堂内,温子辰和楚凌正坐在一张方桌前,桌上摆着简单的清粥小菜。
听到楼梯响动,两人同时抬头望来。
温子辰起身迎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妧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妧摇摇头,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我没事了,睡一觉觉得好多了。”她说着,与温子辰一同走到桌边坐下。
楚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气色虽仍有些苍白,但比昨日那惨白的模样已好了许多,便也放下心来。
他抬手,将一盏瓷碟轻轻推至她面前,碟中盛着几块做得极其精巧的荷花酥,花瓣层叠分明,酥皮洁白如玉,中心一点嫣红,宛如真正含苞待放的荷花。
姜妧微讶,没想到在这物资紧缺的南淮郡,竟还能见到如此精巧的点心。
楚凌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南淮郡城中,我有一家糕点铺子。铺子里有位老师傅,早年曾在宫中御膳房当差,手艺还算过得去。想着你昨晚未曾用膳,一早便让他做了些送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姜妧心中微暖,轻声道谢:“多谢楚大哥费心。”
她确实饿了,从昨晚至今粒米未进,便拈起一块放入口中。
酥皮入口即化,内馅是清甜的豆沙,带着淡淡的奶香和荷花香气,味道竟出乎意料的好。
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真心赞道:“很好吃。”
吃了些东西,胃里有了暖意,精神也稍振,姜妧才注意到似乎少了一人,不由问道:“咦?怎么不见白姑娘?”
温子辰撇了撇嘴,语气有些不满:“一早就没见着她人影。我问了门口值守的护卫,说白姑娘天刚蒙蒙亮就独自出门去了,也没说要去哪儿。真是的,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又不太平,也不留个口信,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楚凌闻言,只是淡淡瞥了温子辰一眼,似乎对白时薇的去向并不在意。
他执起茶壶,为姜妧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边:“喝口茶,慢些吃。”
正说话间,客栈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紧接着,一道红色的身影利落地翻身下马,抱着剑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关卿卿。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劲装,墨发高束,红色的骑服剪裁利落,衬得她身姿挺拔飒爽。
她走进客栈,扫视了一圈,立刻看到了正鼓着腮帮子吃点心的姜妧。
关卿卿毫不掩饰地投去一个嫌弃的眼神,随后迈步朝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姜妧见她过来,赶忙放下手中的点心,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郡主。”
关卿卿走到近前,下巴微扬,依旧是那副傲娇的模样,开口道:“你可好些了?你们这些京城里娇养出来的贵女就是麻烦,不过走了一日的山路,就能把自己弄成半死不活的样子。”
姜妧被她这直白又带刺的话说得一噎,昨晚被萧绝斥责的委屈不由得又浮上心头,眼圈微微泛红。
温子辰眼看就要跳起来为姜妧抱不平,却被姜妧悄悄拉住了衣袖。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福了福身,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劳郡主挂心,不知郡主前来,所谓何事?”
关卿卿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反倒觉得没趣,撇了撇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随手抛给姜妧。
姜妧惊了一跳,赶忙手忙脚乱地接住。
就听关卿卿语气别扭地说道:“这是我阿爹给我的秘制良药,用的是北境雪山的珍稀药材,对你这种先天不足,后天又娇弱体虚的毛病最是有效。”
她顿了顿,立刻又强调道:“可不是我要给你的,是明珠!梁明珠那丫头不知从哪儿听说我南下时碰上了你,三天两头的来信,非逼着我照看你一下,真是啰嗦!”
姜妧握着瓷瓶,愣了一瞬。
梁明珠?她那位一心想当她大嫂的好友?
没想关卿卿是她姐妹的姐妹。
不过也是,仔细一想,她们二人性格倒的确有些相似。
姜妧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暖流,她握紧药瓶,真诚地道谢:“多谢郡主。”
关卿卿不在意地摆摆手:“要谢,回头你自己写信谢梁明珠去。”
她说着又看向姜妧三人,眉头蹙起,带着几分不解:“我说,你们几个不在南陵郡好生待着,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这里现在是什么光景?是嫌命太长了吗?”
温子辰立刻挺起胸膛,一脸正气地说道:“自然是心系百姓,前来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
没等他说完,关卿卿忍不住嗤笑出声。
温子辰被她笑得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一直沉默的楚凌此时缓缓开口:“郡主所言极是。我等力量微薄,此行前来,并非妄图扭转乾坤,只是听闻南淮这边物资医药或有短缺,故尽己所能,筹措了一些送来,略尽心意罢了。”
关卿卿这才正色了几分,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转了转,难得愿意多说几句:“昨日你们运来的药材和物资,我看到了,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此事多谢。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提醒你们,此地情况之严峻,远超你们想象。瘟疫不是儿戏,殿下昨日让你们离开,绝非虚言恫吓,而是真正为你们的安危着想,你们就听一句劝,就此离去吧。”
姜妧抿了抿唇,指尖微微蜷缩,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关卿卿:“郡主,我明白,在您与殿下这般做大事的人眼中,我们这般莽撞前来,所思所想或许幼稚可笑,但是我们此番前来,并非全然是一时冲动。”
她语气恳切,继续道:“朝廷派来的医官众多,经验丰富者想必也不少。可郡主,恕我直言,瘟疫发至今已有数日,可曾真正寻到对症的良方,遏制住蔓延的势头?”
关卿卿眉头微蹙,没有立刻反驳。
姜妧的目光转向温子辰,带着全然的信任:“子辰的医术,您与殿下都是亲眼见过的。他并非寻常大夫可比,于疑难杂症上常有独到见解,用药也往往出奇制胜。如今情势危急,或许他就是一线希望?不妨让他前去试一试?”
突然被姜妧如此直白而信任地推崇,温子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微微泛红,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原,原来在妧妧心里,我竟是这么厉害的人吗?”那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欣喜和赧然。
关卿卿看着他这副忽然扭捏起来的样子,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她对姜妧道:“正是因为来了这么多经验丰富的医官都束手无策,至今未能找到万全之法,才更显此疫凶险异常,岂是儿戏?”
“正因为凶险,才更不能放弃任何可能!”
姜妧迎着她的话,目光灼灼,带着一股子的执拗,“郡主,我求您,让我们试一试!哪怕只是让子辰去看看情况,分析一下脉案也好!”
关卿卿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娇弱,却异常执着的女子,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身形纤弱,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异常明亮而坚定,竟让她一时有些失语。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然看向姜妧问道:“姜大姑娘,你老实告诉我,你执意要留下,甚至不惜冒险进入疫区,究竟是为了这些苍生大义,还是为了殿下而来?”
这个问题让姜妧的心弦一跳。
姜妧垂眸静默了片刻,再次抬起眼时,目光清澈而坦诚,她迎着关卿卿审视的视线,坦然答道:“是,我承认,有殿下的原因。”
她话音落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楚凌,眸色极快的闪过一抹幽光,他安静地注视着姜妧挺得笔直的背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暗流涌动。
对面,关卿卿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神情,姜妧立刻解释,语气无比认真:“但,不全是。担忧殿下的安危是真,但想为受灾的百姓做点什么,同样是真的。”她语气恳切,“郡主放心,我若留下,自有分寸,绝不会打扰殿下。”
关卿卿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
最终,她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语气依旧算不上多好,却松了口:“罢了!殿下昨日既已亲自下了逐客令,以他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改口。我若明目张胆带你们进去,定然行不通。”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偷偷带你们进去。”她瞥了温子辰一眼,“但你们必须一切听我安排,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可暴露行踪,看完之后,立刻乖乖跟我出来,如何?”
姜妧心中一喜,立刻看向温子辰。温子辰也收敛了玩笑之色,认真地点了点头。
姜妧转过身,对着关卿卿,深深地福了下去:“多谢郡主!”
关卿卿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少来这些虚礼。记住你们答应的话就行。等我安排妥当,自会来找你们。”
说完,她不再多留,抱着剑,转身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客栈,火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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