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卧病在床 浮尘旧梦

秦槐这一觉睡得很长很长,还极度地不安稳。

她就像一叶孤舟漂浮在汪洋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偶有一阵海浪袭来,于天地而言不过是风吹草动,从上空俯视一切都显得极为平静渺小,可只有处在海浪中心的小舟,才知道这是多么巨大的风浪。

浪潮涌动,秦槐也浮浮沉沉、没个着落。直到一道声音将她唤醒:

“木鬼、木鬼!醒醒啊秦槐”

秦槐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鼻腔有些堵塞,呼出的气都是热烫的,听到这熟悉而久远的称呼先是一愣继而才看清来人,“谢芜?真的是你吗?”

声线中含着几分脆弱,像是藏着好多委屈无法说的样子,秦槐不自觉地抽泣两声:“呜~,你怎么来了?”

谢芜又是心疼又是埋怨道:“还说呢!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不带回个信的,要不是我来得及时,高烧就算不死都得把脑子烧傻。”

“发烧?”

难怪她一直觉得周身围绕了一簇火团热浪,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原来是发烧了。不过也是,昨夜不仅湿身受了凉,情绪上还大怒大骂大躁大悲,可谓是伤身又伤心,不大病一场都说不过去。

谢芜见她一脸不自知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拉着人穿衣起床一边把怒火蔓延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话说你这是什么室友啊,一个大活人病了也没半点察觉的。好歹也相处了半个多月了,就算算不上朋友但日常的招呼总也能察觉到人有些不对劲。”

“哼哼”

秦槐哼笑两声,若是她知道这些天自己与朝歌的相处模式怕是再说不出这种话来。毕竟自己这病可多亏了那人呢!

“咦?你这里怎么回事?”

谢芜抓着她的小手臂,上面有一大块青紫,看着有几分瘆人。秦槐抽出手,“不小心摔倒磕到的”

“唉,真是倒霉蛋,又是摔倒又是发烧,才几天没见就变成这样了。”

“走吧,秦御哥马上就来了”谢芜把一顶帽子扣她头上,三两下把人打扮成一幅大明星全副武装出街的装扮,反正不能再吹风受凉了。

“我哥要来?”

“是啊,小感冒可以去校医务室,你这副样子活像被妖精吸干了精气神,秦御哥哪里能放心?”

谢芜拉着她往校门口走,一边向她诉说今日的情景:

“带你们班的教官见少了个人立马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刚开始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后面直接显示关机,无奈只好打给你哥。秦御哥也是打了无数电话联系不上你,最后联系到的我。我呢,原本因为你不回消息有些生气,但还是怕你出事…”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手机没电关机了”秦槐生着病,脑子不太清楚,只觉得这过程曲折得和环景路的地形有得一拼。

说到环景路就不得不提红桃林,在京榆市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景,每到一年的四五月份桃花绽放、花开遍野,宛如大地之神苏醒,奉献这盎然春意。

而这红桃林原本只是西南一座山上的自然野景,因山路弯曲婉转,地形磐岩错杂、陡崖横生,虽是一片美景却也无人知晓无人欣赏。

大约是在三年前,一个名叫‘崇岳’的探险博主来到此地,将这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录入镜头通过网络火遍了全国。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而来,带动了周边经济的发展,为了游客安全,政府也出资将红桃林的安全设施逐渐完善。

后来通往红桃林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便被取名为环景路,环景环景,这景自然就是山顶上的红桃林,也算依景取名。

每年去红桃林的人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些网红博主,秦槐被网上剪辑精修过的视频图片吸引震撼,不过没亲自爬上去。第一次坐直升机在上空看了半个钟,山顶桃花开得极好,花瓣红得滴血,不过从上空看下去毫无半分意境,倒像一汪血海;第二次上去就是重生前的那次了,她将人绑了上去,最后一齐摔入万丈深渊。

秦槐脑内天马行空,这胡乱一通想倒是对红桃林重拾了几分兴趣,毕竟是自己魂归身死之地,自然有一股别样的情怀。或许等到明年四五月自己也可以亲自爬上一回,不为别的,就想知道劳神费心后到达目的地会是怎样的心境。

18岁之前顺风顺水,很多东西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得到;18岁后用尽手段也得不到一人的心。她长这么大还从未体会过那种拼劲全力才终于得到某件事物的心情。

————

黑色SUV早已在外等候在校外,见俩人出来后座的车门便早早打开,秦御一身银灰色西装从车上下来。

温热的掌心贴上额头,秦御眼角眉梢增添些许寒意,“怎么烫得这么厉害?上车,去医院。”

一路疾驰,到了医院挂上吊瓶秦槐就再也忍不住沉沉睡去。

照例做起了梦,重生之后就没几个好觉,只不过可能是见了谢芜的原因,梦中全是俩人的过往。

初见的经历并不算美好,那是在秦槐七岁的生日宴上,谢家家主带着妻女来秦家赴宴。

这对母女的名声并不太好,谢太太才去世不久谢言豪就再娶不说还带回一个跟他长得七八分像估摸着有6、7岁的女儿,要知道谢太太生的儿子也才不过11岁,这如何能让人不为谢太太感到不忿与惋惜。

秦槐年纪小并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也没人敢把这些污言秽语传到她耳朵里,不过她倒是第一眼就不喜那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孩儿。

频繁地扭头晃身、上看下看,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名门世家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女,都不会这样。

小秦槐淡淡收回眼神,并没把视线过多停留在这‘异类’身上,她身边很快围上来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个个温谦有礼,就连最皮的那个小孩也都嘴角含笑,抑扬顿挫地说出一连串祝词。

秦御带着她跟几个世伯长辈打过招呼后叮嘱她道:“带着小伙伴先去玩一会,等开饭了我再叫你”

秦槐听话地带着人去了娱乐室,有个小男生凑上前问:“秦槐,我们来下棋吧?”

小男生是围棋大师曾志佩的孙子,时常逮着人就问对方要不要下棋,你不下他便张大嘴啼哭嚎叫,哭声如同阵阵雷鸣、尖利刺耳。可你要答应陪他下吧,又不是他的对手,输了还要被嘲讽‘XX,你得回去练练棋了,我们的差距可是越来越大了,你莫要止步不前。’,每次都能将人气个半死。

“不来。”秦槐拒绝得很是干脆,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刻把提前备好的薄脆饼塞他嘴里,并转移战火,“去找许时秋陪你玩。”

女生的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智慧,三两下便把麻烦转移。

许时秋是他们当中的皮孩儿,曾天白有些怵他,便作罢自个儿去玩了。

秦槐刚放下心来衣袖就被扯了扯,一个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秦槐姐姐,我有点儿渴”

秦槐也不过才7岁,比他们中很多人要小,可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她倒上一杯温开水递给她,“给你,喝吧”

等到他们都去各玩各的,秦槐才百无聊赖地打开窗透透气。窗外就是后花园,本是良辰美景悠旷神怡,花草丛中却突然窜出一道人影,上跳下窜的,把一地的花踩了个稀碎。

秦槐睫毛微蹙、不耐烦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被凶得吓了一跳,转过身来露出面容,这不正是谢家带过来的那个小丫头!

秦槐气冲冲跑过去,只见那人一脸无辜,她再次质问:“没人教过你不要乱踩花草吗?还是别人家精心饲养的。”

谢芜身子一僵,张开双手解释道:“对不起,我就是看这只蝴蝶太好看了。”

面前的女生比她在商柜里见过最贵的洋娃娃还要精致漂亮,身上的蓝色裙子如同大海携同海浪编织而成,看她这么生气的样子谢芜原本想说这种花在外婆家到处都是,尤其是茅厕边开得最盛,却还是憋回去了。

彩蝶自她手中展翅飞远,谢芜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外婆家有很多这样的花,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谁要跟你去看。”

秦槐甩开她的手,蹬蹬蹬地跑回屋子,没与她过多计较却在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三回手。

很快大人便来叫他们去吃饭,秦槐特意往后花园望了眼,人已经走了,估摸着是回了大厅。倒也好,不用她去叫人。

秦槐一众小孩刚来到客厅,就听人群中响起惊呼声,循声看去,竟是有人摔进了七层架子蛋糕里。

只听砰的一声响,七层蛋糕塔倾翻落地,佣人上前把人从蛋糕泥堆里抱出来,而这人,不是谢芜是谁!

生日蛋糕被人毁了,偏偏那人还隔空朝她一笑,双手捧起奶油就往嘴里塞。小秦槐被气红了眼,心里直骂此人是个行事粗鄙、不懂礼数的乡野丫头,她以后绝不要跟这人说一句话。

俩人的初次见面就是这般不愉快告终,梦境里思维及其跳跃,很快便是俩人第二次见面的场景。

小学二年级一班,班主任领着个女生走进来,先是向学生们介绍这是新来的转校生,而后便让她作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老师好,我叫谢芜。我今年7岁了,喜欢唱歌画画,希望能和你们成为好朋友。”

说完还鞠了一躬,老师带队鼓掌,只有靠窗的一个女生丝毫未动。

自我介绍完就该分座位了,班主任扫视一圈,最后安排道:“许时秋同学搬来讲台坐,谢芜小朋友就去他的位置坐好了”

班上并不是男女混座,只是原先单出一个女生便和单出的男生安排坐一起,现如今班上新来了位女学生,班主任当然更偏向把两个女生凑一起。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谢芜是刚转来的,有个同桌能更快的融入这个班级。

许时秋倒是没意见,麻利的收拾书本,可这时,他的女同桌却站起身道:“老师,我自愿搬去讲台,让许时秋和她同桌”

“是你啊,漂亮小姐姐” 老师还没说话谢芜就先开口了,指着秦槐眼神雀跃道:“老师,我想跟她坐一起”

班主任原本还有些为难,听她这么说倒是下了决定,“谢芜同学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照顾一下新同学的感受,好不好呀?”

老师语调温柔,像是哄孩子般的语气,全班的小朋友异口同声道:“好”

秦槐见状闷闷地坐了回去,身体端正,埋首于书本前,端的是一副别来沾边的姿态。

窗外枫叶飘落,谢芜拎着书包坐下,侧过身笑道:“你好啊!”

……无人应答。

谢芜也不气馁,凑上前继续打招呼:“你好啊,我叫谢芜,你叫什么名字啊?”

秦槐依旧无视,她以为那人会识趣安分下来,却没想到下一秒却听她一字一顿道:“秦、木、鬼。”

“你叫秦木鬼啊,怎么有人用鬼字取名啊!”

“你才叫木鬼!”秦槐见她一脸震惊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原本定下不和她说话的原则都破了,“那个字念槐,huai,你到底识不识字?”

“呐,你自己本子上写的啊。”谢芜指指她放在桌上的田子本,姓名那一栏看着像是秦槐两个字,又像是秦木鬼三个字。

秦槐心里还是觉得她不识字,但看了眼自己不算工整的字,还是有点没底气,于是也不再争论匆匆翻了篇。

从这以后,谢芜便经常粘着她,她去哪谢芜便跟到哪,丝毫不介意自己给她取的绰号‘跟屁虫’。

时光一晃,五六年过去了。

俩人到了上初中的年纪,会一起上下学,比起朋友谢芜像是她的小跟班,帮她跑腿、逗她开心。

即使秦槐并不需要她这种自我感动式的付出,但也算是默许了这么一个人在她身边。

毕竟这个人,又蠢又傻又好欺负,主要是听话。

她第一次对谢芜敞开心扉,把她当朋友是在一个暴雨天,她养的小猫去世了。哥哥忙着工作没空管她,只有谢芜抱着她一遍遍安慰,多年以后秦槐都记得她当时说的那句话‘别难过了,黑豆只是变成星星了,我会代替它陪着你,以后我就是黑豆。’

黑豆是猫的名字,猫走了,黑豆没走。

偌大的房子里,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孩相拥取暖,让死亡的意义不再只有离去,还有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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