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乙和复读班那些头顶上压着一大团黑云的同学不太一样,能从他受伤在医院病房里见证了一场求婚聊到他爸前些天找了个算命先生给他算八字,有点过于灿烂了。
星见月回忆起来,高三上学期,她好像是因为跟何乙住在一条街上放学遇到后经常一起回家。
“大师怎么讲的?”她随口搭话。
何乙骑得慢,和她并排,“说我明年高考肯定能考上名校,命里不缺钱,但就是有点儿小灾小难,得买个法器镇住,我爸一听还要再花钱就溜了。”
星见月笑着拐了个弯。
“我到了,拜拜,”她没有停,跟何乙挥了下手,直接骑向家属楼。
在这里住的老年人比较多,他们晚上都睡得早,星见月站在楼下,能看到自己家客厅和主卧都亮着灯。
冯芸在等她。
星见月小跑上楼,拿钥匙开门前,却犹豫了很长时间。
她知道打开这扇门就能见到鲜活年轻的妈妈,还有会朝着她摇尾巴的巧克力。
和曾经无数个简单的夜晚一样,妈妈往房间里送去水果或者小零食,叮嘱她别熬太晚,巧克力不吵不叫,安静地趴在地上陪她看书学习。
夏天是空调滴水声和聒噪的蝉鸣声,冬天总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邻居吵架的声音,春天风里有股雨后青草的味道,秋天打开窗户满是桂花香。
时间在流逝,不变的是他们一家三口。
如果她回来的意义只是再重新经历一遍,那么终点是什么?
如果结局无法改变,那么她还要不要走进这片沼泽?
钥匙拧动门锁,从门缝里照出来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回来啦,”冯芸穿着睡衣从主卧出来。
星见月在一只脚迈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她笑着说:“妈,我这次摸底考的成绩快赶上杭霁了。”
“这么厉害啊,”冯芸也高兴,“累得都瘦了,下周我休息,咱们去吃火锅。”
“我想叫上杭霁。”
“没问题,人多可以多点几样菜。”
星见月洗完澡,冯芸给她削了个梨。
她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妈,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住?”
冯芸愣了几秒,有些意外,“这里多方便你上学啊,楼上的人搬走了,暂时还没有新住户,挺清净的,也不吵你休息,怎么突然想搬家呢?”
星见月含糊道:“有个算命的说咱们这儿风水不好。”
冯芸把晒干的校服叠好放进衣柜,“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哪能信,都是骗人的。换房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就算搬家也要等你考完。”
星见月知道冯芸舍不得这儿。
她四五岁的时候,星家的人来过,场面不是很好看,“扫把星”这三个字,她就是在那天听到的。
那样难堪的时候,冯芸都没有走。
而且搬家不仅是时机的问题,还有钱的问题,冯芸一个人把星见月养大,存款不多,要换新房得先把这套旧房子卖掉。
星见月低声说:“嗯,我不信别人,我信你。”
“写完作业早点睡,妈妈不打扰你了,”冯芸关上房门。
星见月把剩下的半个梨咬住,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2015年,10月27日,星期二。
日程提醒她,周五是宋明奕的生日。
宋明奕摸底考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其它科目都还行,但英语没及格,祝平安一见到他就叫82刺激他,美名曰有刺激才有进步,他刚开始还会反击,后来就免疫了。
祝平安一副大忙人难得空出档期的样子,“82,你提前订位置了吗?别去了还得排号。”
“我办事,你放心,”宋明奕往楼上看,“星儿怎么还不下来?”
时昶说:“她被叫去办公室了,杭霁在楼上等她。”
“她又迟到了?”
“没有,裘老师找她,估计是跟她的新同桌有关。”
“反正还早,等她们一起过去,”宋明奕瞟了闻一燃一眼,“你惆怅什么呢?”
“烦,”闻一燃书包斜挎着,倚靠在树下。
宋明奕戳他的痛楚:“听说你200多名啊。”
闻一燃对他竖了个中指。
宋明奕故意问时昶:“杭霁第几来着?”
旁边就是荣誉榜,杭霁的照片贴在上面。
时昶比了个耶。
宋明奕啧啧两声。
摸底考之前杭霁生病住院,一周没上课,成绩依然碾压闻一燃,全年级第2名。
闻一燃气急败坏地踹了荣誉榜一脚,“所以我这段时间每天早起偷偷学习算什么?”
时昶:“算你起得早。”
闻一燃:“……”
星见月没有磨蹭,从办公室出来后就和杭霁一起下楼。
她看闻一燃脸色不好,“你怎么瘸了?”
“被气的,”闻一燃刚才那一脚踢得太重,“别跟我说话。”
星见月撇撇嘴,“谁又惹你了。”
宋明奕问:“吃完饭是去唱歌还是打台球?”
她没意见,“都行啊。”
祝平安什么都会一点,“台球台球!唱歌没意思。”
宋明奕手机里还存着祝平安蹲在台球桌上的照片,他拿给闻一燃看,祝平安尖叫着扑过去抢。
时昶被挤到星见月旁边,他刚要说话,后面有人叫她。
“见月,”何乙从教学楼里出来。
星见月朝他挥手。
何乙也不拐弯抹角,“我刚来,不太熟悉,你能带我去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吗?”
“可以啊,”星见月想着,她正好还要去拿蛋糕。
她扭头对朋友们说:“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就过去。”
何乙跟上脚步,“见月,谢谢你。”
“不用太客气,都是同学,”星见月发现他越走越慢,“腿不舒服吗?”
何乙面露无奈:“阴天就这样,得慢慢养。”
上台阶的时候,他被绊了一下,星见月连忙扶住他,“小心。”
身后不远处,宋明奕发出一声恶评:“我靠,是个死绿茶!”
祝平安说他是小人之心。
宋明奕骂她是蠢货。
闻一燃反而乐了,他永胳膊碰了一下时昶,“这是从哪儿窜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祝平安昨天就见过何乙,星见月给她介绍了,“复读班的。”
闻一燃多看了一眼,“来复读的啊,星儿不是不喜欢学习烂的吗?”
杭霁说:“人家28名。”
闻一燃:“……”
宋明奕:“……”
真想炸了这个世界!
星见月把何乙带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外面之后就想走人,何乙看着她,“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我同学过生日,我得去甜品店拿蛋糕,”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也不差这一会儿,”星见月转身,“我先走啦。”
“好,”何乙目送她下楼。
蛋糕是昨天订的,星见月到学校附近那家甜品店的时候,时昶也在。
他今天没穿校服,一身黑。
周五放学高峰期,店里人多。
他们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订了同一家店的蛋糕,店员用丝带把两个盒子绑在一起,时昶提着。
星见月走在里侧,“好拿吗?”
时昶“嗯”了一声。
“小也怎么没来?”她又问。
“她去同学家。”他答。
她吸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酸酸的。”
他配合地说:“醋味儿吧。”
时昶想看看她还能开什么玩笑,停下脚步等她,她落在后面两步,他回头时,她脸上已经没有一丁点儿笑意,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了。
车道堵车严重,时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靠近这一侧停着的那辆车里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开着车窗在抽烟。
“认识的人?”时昶走到她身边,用手挡住了差点撞到她的小孩。
星见月只在视频里见过一次这个男人一次,此刻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男人感觉她的目光,侧首扫了一眼,但没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他探出头查看前面的路况,皱着眉,把烟咬在嘴里吞云吐雾。
她记得,他是春节后搬到楼上的。
手被人握住,她还没回过神,就被带着往前跑。
风里细细的雨水扑面而来,打湿了她。
闹市街景在眼前模糊地闪过,心底那股恐惧感如潮水般褪去。
一路跑到烤肉店楼下才停下来,时昶低头看蛋糕有没有碰坏。
星见月也低着头,“你怎么不问我,刚才车里的男人是谁?”
“你想说吗?”
“……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不说,”时昶转移话题,“现在上去还是等一会儿?”
电梯正好下来了,星见月闭眼摇摇头,把不好的回忆甩掉,“上去吧。”
周五晚上店里人满为患,时昶把蛋糕递给服务生,先放冰箱。
宋明奕看星见月的头发有点湿,“雨下大了?正准备回去接你俩。”
“小雨,”星见月脱掉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你们点菜,我去趟洗手间。”
男女卫生间一左一右,洗手台公用。
星见月洗完手,站在镜子前扎头发的时候,时昶过来了。
水龙头感应出水,他把手机塞进兜里,俯身弯腰,直接洗了把脸。
他抬头时,眼睛和镜子里的她对视。
水从他的鼻梁往下淌,手背青筋似隐似显,像她以前在网上刷到过的擦边视频。
周围没人,星见月在心里说:看看腹肌。
时昶拿纸巾的手顿住。
他不太理解但又有点想笑:“现在?在这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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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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