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啊。”
盛菏是在回答完后,才琢磨出郁兰汀话中的意思的。
她慌了一下:“怎、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郁兰汀问现在能不能说的时候,语气并没有多少起伏,却莫名给盛菏一种郑重其事之感,给她一种错觉,好像下一秒郁兰汀就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
盛菏:“你先等等!”
盛菏吞咽一下,做了一个深呼吸,双手各自拉了一下衣角,连手不自觉松开郁兰汀的手都没察觉到。
郁兰汀好笑地瞧着她:“这是在做什么?”
“把自己收拾干净,力求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重磅消息。”盛菏严肃地说,“现在好了,来吧!”
她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听见郁兰汀跟她聊人生大事。
见状,郁兰汀哭笑不得。她用被盛菏主动松开的那只手,伸手摸了下盛菏的头,又顺手帮盛菏把耳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拨过去。
做完这一切,郁兰汀轻轻叹了口气。
盛菏的表情立马绷紧了。
郁兰汀笑了一下:“倒也不必如此,盛明明。”
盛菏:“你到底说不说啊?”
郁兰汀抿了一下唇:“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盛菏:“我在听。”
“是想要跟你解释一下今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花时间听的必要。”
“如果你想推翻你说你不是因为看见郁兰渚那条信息才来的,那我就洗耳恭听啦。”这句话有点绕,盛菏也是刻意放慢语速后才说清楚的。
郁兰汀摇摇头:“这也确实不是主要原因,当时兰渚的手机正好放在桌子上,没锁屏。而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你出来,只是你的信息让我在那一刻下定决心,可以说是主动推了我一把,让我来找你解释关于今天晚上为什么那样对你。”
盛菏第一时间就意识到,郁兰汀说的晚上,是她们还在郁奶奶家时。
盛菏把双手都插进短裤口袋里:“嗯,你说。”
郁兰汀的视线顺着盛菏的手走,落在盛菏那条卡其色过膝运动短裤上。
没记错的话,今天郁兰渚穿的黑色运动短裤,跟这一条应该是同款。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时间短到盛菏还没来得及捕捉她的视线落点。
郁兰汀也把手插回裤子口袋中,回忆开始往三天前飘。
“先从我忽然回国开始说起吧,原因挺简单的,因为我所在公司的国内分区原CEO退休,连带着管理层也进行了调整,我是被调来的人员之一。你应该也听她们说了,我是三天前回的国,一回来还没倒完时差,公司这边的事物就出了岔子,我这几天一直在加班处理这些。”郁兰汀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口吻又染上了刚回奶奶家时的冷漠感。
盛菏关心地问:“那现在处理完了吗?”话出口后她率先摇头,今晚郁兰汀忙到一直在发消息、接电话。她换了个问题,“那晚上跟我出来,会影响到你工作吗?”
郁兰汀没想到盛菏第一个关心的问题竟然是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工作。她好像带着嘲讽似地笑了一声:“盛明明,你应该在意的,难道不是‘我是不是自愿回国’这件事吗。”
盛菏其实第一反应是这个人还挺难伺候的,郁总在外六年,可能真的被养大了脾气。但盛菏在郁兰汀面前一向很好说话,正如同在郁兰汀重新开始叫她盛明明时,她就知道郁兰汀对自己也肯定会很好说话一样。
盛菏选择不开口。而下一秒钟,郁兰汀自知自己抛出来的是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便立刻说:“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盛菏还是没说话,她只是静静等待郁兰汀的下文。
郁兰汀继续说:“我忙得天昏地暗,新同事们又处在磨合期,频频达不到要求。我妈妈还额外添了把火,早上打电话过来问我,是不是不准备来给奶奶过寿。”
盛菏明白了:“啊,所以,你是不是挨骂了?”
她直言不讳:“郁兰汀,所以从你回到郁奶奶家后,是不是就一直处于生气状态啊?”毕竟加班加出007,詹姆斯·邦德都得暴躁。
郁兰汀轻轻点头:“嗯。所以我今天谁都不想理,不是故意在针对你。”
盛菏摆摆手:“我理解啦,毕竟你当时也没认出我来。”
她还记得这茬呢。郁兰汀忍俊不禁地笑了下:“是,对不起,我没认出你来,迁怒你了。”
“而且,你还有点委屈。”盛菏忽然又说。
郁兰汀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盛菏。
盛菏的眼睛很干净,神色很认真,在郁兰汀的记忆里她常常会笑着露出梨涡,而现在只有忧色:
“郁兰汀,你又被妈妈骂了,是不是还是会委屈?”
好像忽然回到很多年前,郁兰汀还没有长到可以独立生活的时候。
是大学、高中,还是初中?
盛菏最开始还是只小豆丁,换牙期时说话都漏风。
她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郁兰汀坐在小区中被层层景观树遮蔽住的阴影下发呆,眼前被递出一根棒棒糖。剪着妹妹头的小盛菏偏头看着她,先是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随后又伸出小手揉揉她的头,对她笑着说:“呼呼一下,姐姐就不疼啦。”
她那天可能是哭了,也可能是表情糟糕到连小豆丁都能误会。小豆丁挺自来熟,把糖塞到郁兰汀手里后就在旁边坐下,她说我叫明明,姐姐你叫什么呀?
也挺能插科打诨的,简直是个话痨,先是让郁兰汀教她这三个字怎么写,又耍赖说比划好多啊还是明明好听又好写。
缠着郁兰汀聊了一下午,最后才问她为什么不开心。
郁兰汀当时也是因为年纪不大,脑子一抽就对着小豆丁说出真实原因:“我被妈妈骂了,说我不刻苦练琴。”
盛菏小豆丁估计还不太懂练琴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单纯抓着另一个重点:“啊,你妈妈也骂你啊。”
郁兰汀无语地瞪她。小豆丁在这种目光下,冥思苦想半晌,最终还是不负所望。
她又点起脚,轻轻拍拍郁兰汀的头,这次郁兰汀仔细观察过了,小屁孩的上下两颗门牙居然都掉了,怪不得说话漏风。
随后小盛菏说:“那还是可以呼呼一下,这样姐姐就不难过了。”
她年纪很小,竟然也分得清痛和难过是两回事。
后来就慢慢相熟起来,尽管年纪差了七岁,但郁兰汀却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倾诉和发泄的对象。
而每一次,盛菏都能接住她的委屈。
郁兰汀把手从口袋里取出来,夜晚的凉风吹得刚好,吹散了白天的热意。
她声音不大不小地嗯一声,如同以前那么多次一样坦诚:“是有点儿委屈。”
说话的时候,郁兰汀看着盛菏的眼睛,她在等盛菏的反应。
而盛菏也像是以前那么多次一样,眼中流露出担心,伸手轻轻拍了拍郁兰汀的脑袋,这一次终于不用踮脚了,冰凉的手心却还是带着以前熟悉的温度:“那抱一下吧,兰汀姐姐不要难过了。”
一如既往。郁兰汀想到这个词。
下一秒,她被张开双手的盛菏拥进怀里。盛菏的脸贴着她的侧脸,郁兰汀能感觉到盛菏呼出的气洒在自己脖颈上,有点急促,也有点乱。并且还像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她,她被盛菏粘在她脸上的头发弄得很痒。
郁兰汀明知故问:“怎么改拥抱了?”以前都还是呼呼来着。
盛菏松开她,眼睛还是很亮,脸上却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这个忽如其来的拥抱。
“现在我都好大一只了,怎么还能用呼呼呢,那也太幼稚了!”她活灵活现道。
郁兰汀莞尔。
她想说你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说出口。
最后只是弯了弯眼睛,以前盛菏对她说过,她弯起眼睛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就很温柔。
郁兰汀说:“谢谢你,盛明明同学,现在我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了。”
盛菏嘻嘻一笑,眨眨眼说:“不客气。”
下一秒钟,她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叫郁兰汀的名字,正色道:“郁兰汀,我想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小事,你的解释对我来说意义十分重大。我很开心,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郁兰汀的表情原本很愉悦,见此便也郑重其事:“那我也要谢谢你,你现在的话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于是盛菏便像是听见了什么很甜的话一样,又开始傻兮兮地笑起来,边乐边重新牵回郁兰汀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郁兰汀由着盛菏往前面冲,然而仅仅是十几步之后,盛菏的脚步忽然慢下来,她挠了挠头看着郁兰汀,跟郁兰汀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像是心照不宣。
郁兰汀问:“回吗?”
盛菏点头:“好呀。”
之后郁兰汀把盛菏送到家门口,盛菏掏出钥匙,打开门之后去看还站在楼道里的人。
长发,高挑,又有气质又好看。
盛菏一个没忍住,眉开眼笑。
郁兰汀眨了一下眼,可能是不太懂为什么这个人说笑就能笑得出来。
她的手插在兜里,现在又取出来,对盛菏挥了挥:“进去吧。”
又顿了一下,终于明白盛菏的意思。
郁兰汀便顺着盛菏的意,说到:“盛明明。”
盛菏一下子站直了。
郁兰汀露了个笑出来,语气温柔:“晚安。”
盛菏:“晚安晚安!”
她冲进屋里,防盗门被咣地一声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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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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