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阳平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愣住了。

“不能说的话,那罢了。”婉妗见阳平公主没有回应,便低头笑了笑。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名字极为**,是不可轻易外传的,也正因如此,没多少女子的名字流传下来。

“没什么不能说的。”阳平公主定了定神,“婺铮。”

“哪两个字?”婉妗问。

阳平公主拉着婉妗的手,用手指在婉妗的掌心上写下。

“从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所以有些意外。”阳平公主说,“毕竟女人的名字可不像男子那般能随意外传。”

“公主不是已经做了许多女人不能做的事吗?”婉妗说。

“哈……是啊,到头来还说我不男不女的。”阳平公主苦笑着说,“什么时候穿着打扮也能改变性别了?我生下来就是女人,这点我还能不清楚吗?”

“管天管地的,连我的穿着也要管,女人们常梳的发髻我不喜欢梳,虽说如今梳的头发也很麻烦,但相比之下还是方便了些,我不喜欢在头上插满钗子簪子,越简单越好,要不是不能剪头发,我都想把头发全剪掉。”

“只是估计,我前脚剪掉头发,后脚就会有人上奏折弹劾我了。”

“唉。”

“说起来,我的封户比起那些皇弟差得远了,即便我上过战场。”

“和皇妹们相比我的封户是多些,但我不想只和她们比,大家都是皇帝的孩子,凭什么我费尽心力得到的还不如他们。”

“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婺铮的笑容里透着无奈,苦涩与不甘相互交织着。

“公主,您可曾希望过自己是个男人?”婉妗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一丝沉闷。

“有啊。”婺铮抬手抹了一把脸,“当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的,却是他们一出生便拥有的,我很难不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过,我并不厌恶自己身为女人,难道因为对女人不公平,我就要讨厌自己吗?”

“你呢?你有没有希望过自己是个男人?”婺铮侧过脸问道,“我知道镶洛王,你那个妹妹是真是假暂且不提,他一直以来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可即便如此还是要收养两个男儿,你会不会想成为男人呢?”

镶洛王在还未成为王爷年轻时候,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

想必他的身体早已经垮掉了,他自己心里清楚,却不愿去做检查,反而把一切都归咎于眉殊。

也正因如此,镶洛王的妾室才会这么少。

不然,就凭他年轻时的那股风流劲儿,妾室可不会如此之少。

还以深爱妻子为由,自从眉殊离世之后,便对外宣称对别的女子都不再感兴趣。

虽然这并不耽误他有妾室。

眉殊的母亲生前给眉殊留下了一大笔财富,眉殊只能带来一小部分,就连这一小部分,也被镶王府给侵吞了。

年轻时候的镶洛王性情暴躁,甚至有殴打妻子的传闻流出,不过很快就被遮掩过去了。

在成婚之前,镶洛王的父亲还对他有所管束,不让他太过肆意妄为,这让他觉得压抑,成婚后便将矛头对准了眉殊。

殴打仆人没什么意思,主仆身份不对等,而眉殊是他的妻子,在明面上与他身份对等。

眉殊去世之后,镶洛王摇身一变,成了深爱妻子的好丈夫。

等到婉妗有了利用价值的时候,他又再次摇身一变,成了疼爱女儿的好父亲。

世人还会对这个好丈夫、好父亲赞不绝口。

镶洛王如今的形象和他年轻时相比,真是大相径庭。

真是可笑。

“我从主观上来说,并不想成为男人。”婉妗说,“一想到自己要是变成男人,就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把那玩意儿砍掉。”

婉妗没有做过男人,不理解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女人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男人就实施侵犯,也不会有女人花钱去买个男人来当老公。

就算存在极其个别的例子,那真是辛苦那些找出来的人了。

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婉妗很爱自己是女人。

“你可真是……”婺铮失笑道,“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婉妗也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撑着额头笑得前仰后合。

“我是说真的,我很喜欢自己身为女人,很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婉妗说,“如果一个时代让女子觉得生为女子是一件不幸的事情,那么只能说明这个时代是烂的,而不是女人有什么不好。”

“公主,您看您虽然是女子,却能够在战场上杀敌建功,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抗争,那些迂腐之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婉妗和婺铮凝视着高悬于头顶的明月,月光洒在她们身上,可周围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连公主您,几乎站在权力巅峰的女性都尚且如此,遭受着不公,那底层的女性又会怎样呢?”婉妗说,“即使是在康城,祈国的都城康城,有一套完整治安的地方,都仍然存在典妻卖妻的情况,那远在偏僻之地的女性,她们的境遇又该如何呢?有太多我们看不到的黑暗。”

“我……听说过一件事,在很遥远的国度,有一种仪式叫‘割礼’,为了贞洁,要割除□□外面的部分,然后缝合起来,只留下一个排泄的小口,等到结婚的时候,再由丈夫像拆开礼物一样割开缝合之处。”

纵使上过战场的婺铮听婉妗所说的这些也面露沉重之色。

“在我们这里,女孩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缠足,要把脚趾折断在脚底,让脚变得畸形且小,甚至还没有手掌大。”

“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在女人身上找各种虐法。”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有许多事情人们都无从得知。

婺铮是公主,站得高,鲜少知道底层的事情。

“我知道缠足的事,一直觉得这很荒谬,听说和性有关,可不过是一双脚罢了,为什么会引发人的遐想呢?”婺铮说,“没人敢跟我提及那些污秽之事,我从小就懂得权力的宝贵,权力是个诱人的东西,引人争夺,我拥有很多,但这还不够。”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分给女人的都是些小恩小惠。”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的封户远不及他们。”

“但可悲的是,女人会因为这点小恩小惠而感到开心。”婉妗说,“就好比这个地方已经烂掉了一大片,但有几处没那么烂的地方,或者从前没有那么烂,女人们就会欢天喜地地觉得,这些地方就是好的,因为这一小点好就兴奋不已。”

“思想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女人,使她们只敢盯着笼子里面,不敢有外面的想法。”

“不,不仅仅是思想的枷锁,这么说未免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许她们当中有人有想法,可是生活是更为沉重的枷锁,难以挣脱。”

“可我们不能一步一步退让,如果真的到那天,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女人在公共场合露面,那时候才真是为时已晚。”

婉妗叹息着,她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多么恶劣,有些话放在当下的环境,简直就是风凉话。

婺铮转动着戒指,眉头微拧,又按了按鼻梁。

“嗯……虽说没人敢当面跟我讲些什么,可我心里清楚,背地里有人在嚼舌根,说我舞刀弄剑很粗鲁,没有女人样之类的话。”婺铮说,“要是我没这公主的身份,那些话恐怕就会毫无顾忌地甩到我面前了。”

“什么是女人样?”婉妗说,“其实大家也都明白,柔弱并非什么好事。”

“当男人们表现像个‘女人’的时候,就会有铺天盖地的报道,呼吁抵制男人的‘娘性化’,可是,究竟是谁把女人变成了‘女人’的呢?”

“为什么一提到柔弱,人们就会联想到女人?为什么女人是柔弱的代名词?为什么一个男人要是表现得柔弱,就会被认为像个女人?”

“可女人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啊。”

“戏剧话本里总是会夸张地演绎女人的言行举止,我身边的女人都不是那样的。”

婉妗想起在许多回合里,为了完成那些特定的任务,必须做出的那些奇葩举动。

那些举动完全不合常理,要是没有系统的要求,她自己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系统说,这些事情不需要她操心,只要利用好自己的美貌,让男主角臣服就好。

“似乎总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女人,美貌是女人的资本,戏剧话本里也总是这么写,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可是世界就在那里,不会消失,虽然会有人来争夺,但自己也有能力与其斗争。”

“而男人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身边溜走。”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哪怕不能拥有全部,也已足够,可如果女人只有男人,一旦男人离开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如果美貌真的是资本,那今晚我们看到的那些宾客的相貌又该怎么解释呢?”婺铮只觉得好笑。

“美貌红利就像驴前面的一根胡萝卜,看着就在眼前,引得人拼命追逐。”婉妗说,“不同的是,驴看不到萝卜就不会再跑了,可人却不会就此停止。”

婉妗和婺铮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彼此之间能产生强烈的共鸣。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聊了许久。

夜里的寒意渐浓,二人不自觉地靠近了些。

“人们会把饿了很久的猛兽放到笼子里,抛出几块肉,有时候还故意去激怒,猛兽会因此而争斗,可笼子里的猛兽就算打赢了,也不会成为观众席上的看客。”

婉妗望着星空,呼出一口凉气,喃喃低语。

婺铮仍然保持着侧头的姿势看着婉妗。

良久,婺铮抬起头,露出一抹笑容。

“但是,当猛兽冲破牢笼时,会把那些禁锢自己的人和看客都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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