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童司因的回复。

一道道视线如刀似刃，在童司因身上反复刮刻，他们的神情有不屑，有嘲讽，堪称五彩纷呈。

在场的七八个人中，只有一个露出了担忧之色，那就是韩瑾。

她心里明显有些胆怯，左右观察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轻声开口道。

“老师，要么我先来吧？”

全甜甜的测试内容极其变态，那个程度的舞蹈内容，只看过一遍就想重复出来太难了。

也许有业内高手可以做到，但对于她们这些练习生来讲，简直堪称天方夜谭，几乎没有人可以完成。

韩瑾的舞蹈基础比较好，动作都能记个**不离十。

她先出来跳，虽然未必能把所有动作做到位，跳得干净漂亮，但起码不至于太丢丑。

有她的再二次“示范”，童司因也能多记住些动作，加深一遍记忆，好歹会轻松许多。

“不行，就按照我点名的顺序，童司因第一个，你最后一个。”

全甜甜知道韩瑾的小九九，她就是故意用这个顺序安排，让基础差的选手先跳，基础越好越要后跳，避免“先进”带“后进”。

韩瑾闻言瘪了瘪嘴，偷偷看了一眼童司因，默默坐下身来。

童司因倒是并无所谓，她很淡定地站起身，走到练习室中央，脑海中快速地回忆着全甜甜的动作。

随着音乐声再次响起，身体慢慢地动了起来。

这具身体确实有肌肉记忆，在她脑海中浮现很多动作时，身体会自主自发地律动起来。

但可惜…她身体掌控不足，并没有办法吧动作做到位，且脑子里没什么舞蹈动作，记动作十分不熟练。

她只记得几个关键动作，和几个有特点的节拍，可以在关键节拍位置，把几个大动作吻合上。

其他90%的动作她都没记住，即便是记住的这10%，她也做得谈不上好看，说是一塌糊涂也不为过。

由于她勉强卡了几个节拍，居然能从整体上救回来些，似乎显得没有那么丑陋，也就仅此而已。

音乐停，动作停，童司因站直了身体，返回到座位上，坐下。

整个过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童司因深切地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堪称车祸级，非常适合做把柄拿来笑话。

但她就是没有露出半点羞涩和惭愧，那怕是自己的缺陷和短板，依旧展示得大大方方。

由于她太过大方，旁观的人反而有些愣住了。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一个人当众出丑后，他的神态越羞愧，越面红耳赤，越容易遭到他人的嘲笑，因为对方能够通过嘲笑这个行为找到快乐。

越是难以面对羞愧与恐惧，越是容易流露出情绪，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反之，如果他表现极其淡定，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嘲笑的人反而说不出什么了。

全甜甜深深地注视着童司因，自从她站在练习室中央开始，视线就没有移开过半分。

直到此时，才终于开口道。

“童司因，你的基础太差了，基本功非常不扎实。”

“对动作没有肌肉记忆，对音乐的感知能力也薄弱，你的弱点不胜枚举，所有弱点加在一起，简直是弱上加弱，一塌糊涂。”

“单纯从舞蹈这一项来看，你完全不足以匹配A班的水平！”

直到此时此刻，憋了很久的弹幕上，终于找到了机会，疯狂开始泄愤起来。

“我去，太爽了，终于有导师出来，替我们说句良心话了。”

“我刚刚就说想说，这就是你们在网上疯狂吹捧的童司因，她跳的就这？就这？”

“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天仙下凡，结果就跳的这么垃圾？”

“是啊，我看的什么垃圾，谁特么给我洗洗眼睛？”

“看她那副表情，拽得二五八万地，好像她多牛逼似地，看得我真是吐了。”

“跳成这个垃圾德行，还有脸在A班待着，她怎么做到的啊？”

“对啊，她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啊，我真是服了…”

童司因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侧耳仔细聆听着。

全甜甜的话说得十分难听，可她却完全没有收到影响般。

剥离开对方的指责和情绪，只对其中流露出来的信息抽丝剥茧。

“全老师。”

童司因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思考着问道。

“对动作没有肌肉记忆，这我能理解，是我练习强度不够，我之后会提高练习强度，改善这方面问题。”

“可是，对音乐感知能力薄弱，这个弱点该怎么去克服呢？”

全甜甜：“……”

当众被老师批评过后，正常的人不是多少都该面红耳赤，然后再开口为自己辩解一番吗？

她连对方辩解之后，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训斥都准备好了。

童司因这般一本正经地提问，硬是把她的思路都给打断了。

“多听，多看，单独地去理解节拍，或者理解歌词也可以。”

全甜甜下意识地回答道。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思路已经被童司因的问题带走了。

而且这些问题还很在点子上，本就是全甜甜想要讲解的内容，让她莫名很有表达欲。

她索性也就不再挣扎，顺着思路讲解了下去。

“你可以先找一首熟悉的歌练起，将它拆开，一小节一小节地去拆解，反复地去找感觉。”

“从一首歌上将节奏感培养起来，其他歌也会逐渐找到感觉的…”

“………………”

全甜甜针对着童司因的问题，抽丝剥茧，耐心细致地讲解起来。

A班的选手们还能听得进去，弹幕上已经彻底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对童司因的羞辱大会。

他们正万众期待着呢。

谁知道羞辱还没起个头，就快弯急转，生生变成了学术探讨。

“？？？”

“她是怎么转移的话题？”

“这个81号倒是鸡贼，不仅不好好承认错误，还会胡搅蛮缠。”

“把老师都给叫搅进去了…”

“还舔着脸在那问问问，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帮人没看懂童司因的操作，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显然已经开始硬黑了。

此时此刻，童司因真正的粉丝终于开始说话了。

“胡搅蛮缠，你向老师提问是胡搅蛮缠？同学，你是从来没听过课，还是从来没提过问题？”

“不是学习成绩太渣，连提问题都不知道怎么提吧？”

“承认错误，什么叫承认错误？基础差能力不行怎么了，怎么就是错误了？”

“你是什么天生六边形血脉，大满贯选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能力差的地方，全都可以碾压所有人哦。”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能接受自己某方面很差，听到就会恼羞成怒啊？这是什么极致的全能自恋？”

“发现自己能力差就去补，遇到不懂的东西就去学，学不会就去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因为害怕别人嘲讽，变成缩头乌龟吗？”

“我说，同学，如果你觉得这样才是正确的，那你不可能变成学霸，你只能在远处看着，永远对她的成就可望不可即。”

“我喜欢她的韧劲儿。”

这是童司因真正的粉丝们，从粉上她的第一刻起，就被她深深打动的东西。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件事，我喜欢她不被无谓的声音左右，不在意别人的羞辱谩骂，眼睛里只有自己的目标，专注地为之努力的样子。”

“她让我感受到很强的力量感…”

“说来有点好笑，看到她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我甚至不那么害怕自己很差劲了。”

“童司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啊。”

“对，不擅长怎么了，不擅长的问题，去解决就可以了啊。”

“对啊，这不才是面对困难的正确态度吗？”

“你们连这个简单的逻辑都难以理解吗？”

之前童司因被骂的时候，弹幕上很难组织起像样的反抗。

虽然有粉丝喜欢她，想要替她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替他说话。

这次弹幕明显不同，有几个人带头出来带话题。

就事论事，将别人非事实的信息，一一驳斥了回去。

由于都是真粉，大家的思想都是共通的，仅仅三言两语，便让粉群藏在心底的情感迸发了出来！

大概是粉随正主吧。

童司因的情绪极其稳定，她的粉丝也是如此。

在大规模的嘲讽之下，心态居然完全没有崩盘，居然能迅速稳住，组织反扑。

三言两语之下，便对对方碾压之势！

冯之麦听课听得十分无聊，偷偷打了个哈欠，找了个摄像头看不到的角度，开始偷窥直播弹幕。

她本以为在这波舆论风波后，童司因的粉丝定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早就夹着尾巴溜了。

哪能想到在多方舆论压力下，她们不仅没有如愿滚蛋，居然还隐隐有获胜的趋势？

冯之麦面色缓缓黑了下来。

全甜甜的课程讲解了十来分钟后，终于告一段落。

由于童司因的认真提问和细心听讲，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尖锐了。

“你必须要有这个意识，你在A-dance就是基础最差的人，基础差就要多练，玩命的练。”

“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可是全老师。”

“是童司因她自己选择进的A-dance班啊。”

冯之麦终于找到了机会，唇边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

“她既然基础那么差，为什么还要硬占这个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