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谢江月除了身体虚弱一点,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他等着沈安拿饭的功夫,外面忽然嘈杂起来。
“我的天啊,你看见他两的惨状没有。”
“看见了,吓死了。”
“怎么那么不巧啊,哪块石头多往哪摔,说是找到的时候都没意识了,要不是发现的及时,命就没了!”
“不是,他两晚上去后院干什么?”
“周妄和林生你还不知道?捧高踩低的,谁知道又琢磨什么坏水才一起往后院去。”
“依我看啊,摔得好,这院子里的,有几个没受过他们的欺负?”
林生?
谢江月从记忆里找出这个名字,毕竟发生上次的事,他想忘也忘不了。
想起上次和林生一起来的少年,大概就是周妄了。
谢江月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正好沈安端着饭进来,她先把鱼汤摆在他面前,自己端起粥喝。
谢江月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鱼汤,又瞥了下沈安的粥,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你…”谢江月把鱼汤放下,“我听外面人说,今天有人磕坏了脑袋。”
“嗯,对。”
“是上次的两个人?”
沈安端着粥碗看他,谢江月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来几个字。
“你为了我杀人?”
沈安吹了下粥上的热气。
“不是没死吗?”
“你疯了!?”
谢江月只是猜测这事是她干的,没想到沈安一点没瞒着。
“怎么?你要告发我吗?”
“怎么可能!”
“那就吃饭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谢江月攥紧袖子,“只是因为我帮过你一次?”
沈安也不喝粥了,她慢慢道,“我只是觉得你能把我带出去。”
“谁愿意一辈子待在罪奴院?谁愿意永远给别人为奴为婢?”
“况且…谢小侯爷,你真的觉得老侯爷会通敌叛国吗?”
谢江月神色怔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对。”沈安一字一句反驳,“你该说的是,卧薪尝胆,此仇必报。”
说完,她想起来,她主要是来配合故事,让谢江月爱而不得的,如果谢江月都不喜欢她,自己怎么完成任务。
沈安在谢江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亲在他唇上,然后慢条斯理继续喝粥,“还有,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照顾你。”
反正幻境会有迷惑人心的作用,如果她主动,幻境也会配合她撬动谢江月的心,在者师傅也说了,她和谢江月有过那一夜,在幻境里,她就是对谢江月最与众不同的人。
而且,她也想尽快完成任务。
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谢江月,长时间的相处很可能会让她的努力溃不成军。
谢江月愣了一会,耳朵瞬间红了,他捂着嘴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安看他的样子有点新奇,跟林晶讲的话本子里被调戏的大姑娘一样。
谢江月更恼了。
沈安都不害臊的吗?好好一个姑娘,刚亲完他,就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怪不得她衣不懈怠的照顾自己,怪不得那天他被人侮辱,沈安气成那样,怪不得她要给自己出气,原来是因为她喜欢自己。
谢江月心里想七想八,沈安早就吃完,端着碗走了。
谢江月捂住通红的耳朵,不由得想沈安的话。
他轻轻摸上额头上的刻字。
喜欢他干什么呢?他已经没有出色的容貌了,也不被允许成亲。
沈安这样好的姑娘,喜欢他干什么呢?
*
又过了段时间,谢江月的身子彻底好了,徐赢大手一挥,让谢江月出来跟别人一起干活,至于住的地方,柴房改吧改吧就算了,谁还特意给他收拾住处?
谢江月承担了扫院子的工作,他周围总是有人装作不经意的路过,就为了看一眼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少年郎。
有人扼腕,有人惋惜,但独独没人心疼。
自己身上一堆烂账,哪有心思同情别人?
只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是毁了。
不少姑娘长吁短叹,感慨自己苦难的岁月,连美人也欣赏不到。
各种声音多了,谢江月一概装成听不到。
无论是对他评头论足的,还是肆无忌惮把他的经历当成谈资,他都努力忽视。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安静的把落叶扫在一起,刚把上一块扫干净,就看见一双破旧的布鞋出现在眼前。
他抬起头,沈安正挎着篮子站在他面前。
“你回来了?”谢江月捏紧扫把,他知道今天是沈安出去采买,从沈安出门开始,他的心就悬着,他还记得上次在街上的事。
沈安抓住他的手,一直把他拽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才停下来。
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抬手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小的牛皮纸包藏到他怀里。
“是什么?”
沈安道,“饴糖。”
谢江月摸了摸怀里放着饴糖的地方,觉得奇怪的很,他明明还没吃,怎么觉得就尝到甜味儿了?
沈安拍拍他的胳膊,“你弯腰。”
谢江月乖顺的把腰弯下来,下一刻,他就感觉额头上被系上了什么东西,沈安捧起他的脸,吧嗒一声亲在他的额头上,眼里弯着笑意。
“真好看。”
谢江月愣愣的看着她的笑脸,也轻轻呢喃,“真好看。”
要送的缎带也送了,今天还亲了谢江月,加深了自己喜欢他的印象,沈安对今天的行程很满意,拎着篮子去了厨房。
只剩谢江月还傻站在那,久久回不过神来。
晚上,他打了水,终于在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那发带将他额上的疤痕完全遮住了。
一条材质中等条白色缎带,放在以前,谢江月看都不会看一眼,可现在,这样一条素气的缎带要花沈安多少银子,他根本估算不出来。
沈安给了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
谢江月小心翼翼的将发带从头发上解下来。
他拿在手里看了很久,然后极轻的,在上面吻了一下。
*
这条发带算是在罪奴院引起了轩然大波。
谢江月本就生得出彩,如今额上的疤痕被白色的缎带遮住,给他从前色如春花那张脸增添几分脆弱感,不仅没影响美貌,反倒更惹人心疼了,平日扫院子时那一低头,都自成风景。
哀叹谢江月失去美貌的姑娘又纷纷跑了出来,藏在犄角旮旯偷看。
院里的男人们,在从前也是金尊玉贵的,长得自然不差,可自从谢江月来了,愣是没人再正眼瞧他们,让他们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刚好,今日徐赢不在,几个平时在院子里就看谢江月不顺眼的人聚在一起,想给他点下马威瞧瞧。
于是谢江月好好扫着地,扫帚就被人踩住了。
领头那个语气不善。
“呦,这不是武力超群的谢小侯爷吗?今个怎么只用左手扫地啊?这一只手能扫干净吗?要是徐管事回来,见到这地不干不净的,恐怕会影响心情吧。”
他话音一落,后边跟着的人就把谢江月刚扫起来的落叶全都踢散了。
领头的又道,“谢小侯爷不如把右手抬起来给我们瞧瞧,人都说您这右手废了,我怎么都不信,谁敢废了谢小侯爷的手呢?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一阵起哄,角落里的姑娘也议论纷纷,领头人得意极了。
看啊,你们喜欢的小白脸也就这点能耐,连右手都举不起来,不就是废物一个?
以前再怎么尊贵,落到这份上,他也狂不起来了。
谢江月沉沉的看着他,不但没恼,反而还笑了。
“陈珏,我要是没记错,你是叫陈珏吧。”
陈珏一脸嫌弃。
谢江月弯腰扫地,边扫边说,“陈公子,你可不要乱叫,我只是一个罪奴,要是你随便叫一个罪奴侯爷的事情传出去,不小心传到圣上耳朵里,总归是不太好。”
陈珏心里发虚,但天高皇帝远,圣上哪会知道他们这都说些什么话?
谢江月扫到他脚下,“我记得陈公子现在伺候管事的活是接的林生吧。”
他凑到陈珏耳边,轻声讲,“不知道你的脑袋,有没有林生那么硬。”
陈珏整个人顿住了,不住的发着抖,他知道林生的惨状,林生到现在都没好过来。
他牙齿轻颤,“你,你…”
谢江月皱眉看了眼散落四处的落叶,无奈的叹了口气,“徐管事最讨厌脏东西了,要是他回来看到这些落叶一定会生气的。”
陈珏战战兢兢接过谢江月的扫帚,快速把落叶全部清理干净。
他接林生的活以前,就是扫院子的。
他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中把扫帚还给谢江月,然后飞速跑了。
“我还没谢谢他呢。”谢江月道,“没料到陈公子是这么乐于助人,不求回报的人呢。”
领头的都走了,剩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讪讪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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