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座票，又是无座票。车厢里满是人，零星的一两个空座位又都在靠里侧的位置，周童觉得太麻烦了，索性去两节车厢之间站着。

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对面是一家三口放倒了行李箱靠坐着，大概是都没有买到坐票。妈妈靠在行李箱上，爸爸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孩子。小女孩躺在爸爸的腿上，睡得正香。

周童在车上，站累了蹲下，蹲麻了站起来，到下午时，火车转公共汽车，拎着两个满满当当的袋子到租的房子时，已经是接近四点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今天是周五，林风遥在上班，对门的女孩估计也是。周童定了闹钟，趴在床上，一直睡到晚上六点多，醒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开门的声音。

好像是对门女孩的男朋友来了，两人站在门口说话。

这个时间林风遥估计也快下班了，周童从床上坐起来。她打算早一点到餐厅，万一人多，她可以先排着队，等林风遥来。

收拾好东西拉开门，周童才意外地发现，对门分女孩和他男朋友竟然还站在门口。女孩怀里抱着一大捧花，正和男朋友吻的难舍难分。

听到动静，两人也被吓了一跳，一同看过来。

周童尴尬地冲他们笑笑，快步走了出去。直到下了电梯，才觉得奇怪。这个季节过道里还挺冷的，明明就在家门口了，干嘛不进去亲。

碰巧宣云歌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自己炖的腊肉。周童夸了一顿后，顺便吐槽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宣云歌：。。。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进门，但为什么拿花我还是知道的。

宣云歌：姐姐，今天是情人节呀。

紧接着，宣云歌又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家的客厅，桌上布置了蜡烛，还点亮了氛围灯，配文：我男朋友布置的，怎么样？

周童：好看，你们俩这是打算在家里过情人节？

宣云歌：对呀，我特意从家里带的腊肉，可惜你回来的晚，不然该请你来吃的。

宣云歌：不和你聊了，我还看着锅呢。

周童收起手机，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是情人节，心境突然有点不同了。

比如说，她不知道的时候，见到商场里人来人往，只以为今天是周五，又刚过完年不久，所以人多。现在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啊。

再比如说，商场门口摆的那足以闪瞎周童钛合金狗眼的巨大心形玫瑰花束，以及其配字“I LOVE YOU”，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商场在表达对顾客的爱，现在也明白了，情人节嘛。

周童像是瞎子复明了一般，一路上，各种情人节促销活动纷纷映入眼帘。

她很快到了两人约的餐厅，取了号，因为来得还算早，等了不一会儿就被叫到了。

今天到那里都是人满为患，烤鱼店里桌桌爆满，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在桌旁坐下，周童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今天可是情人节，但她却什么都没准备。

然而周童天性是比较迟钝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完成了自我开解：

如果不是宣云歌告诉她，周童可能今天过去了都不知道是情人节，而林风遥可是两天前约的她。周童最擅长以己度人，既然她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那林风遥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所以估计林风遥只是想叫上她，吃个烤鱼而已。

很快，林风遥发来消息：我到店里了，人好多，你在哪一桌？

周童把桌号发给她，消息发出去的那一瞬，突然紧张起来。

不对啊，她又没谈恋爱，紧张个毛线？

正当周童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不远处，林风遥穿了一件米色风衣，手中拿着一束花，正艰难地绕过人群往这边走。

周童愣愣地看着她走来。

“呐。”林风遥把花束往她手里一塞，“新年快乐，点菜了吗？”

“新年快乐。”周童捧着手里的百合花，呆了两秒：“还没点菜，想等你一起来着。”

“哦，好的。”林风遥坐下来，低头去扫桌角的二维码，动作如行云流水。

周童望着手里的百合花，犹豫片刻：“这花……”

“哦，这是今天去客户那边，他们公司门口有个摆摊卖花的老婆婆，我看卖的挺便宜的，就买了一些。”

“……”周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只好保持沉默。

林风遥仿佛没注意，认真看着菜单：“我想吃这个麻辣、藤椒双拼的烤鱼，你想吃吗？”

周童看都没看：“没问题，你点就行。”

林风遥浏览着菜单，周童坐在对面，抱着花束，悄悄观察着林风遥。她今天化了淡妆，穿得也很正式，而且还带了一个小的白色挎包。

这包她从不在正常上班时带，只在出门玩的时候偶尔会用。

然而林风遥看起来真的只是出来吃个饭，她神色自然地一边吃着，一边聊过年去哪里哪里玩了，聊姥姥家的小猫，聊公司对接的智障客户。

周童于是也配合地听着，间或聊一点自己的事情。

直到林风遥放下筷子，看着她：“你吃饱了吗，我看你好像没怎么吃，不合胃口吗？”

周童双手放在膝盖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吃饱了，味道挺不错的。”

“那我们走？”

出了商场，周童打开手机，想找回家的导航。林风遥在一旁慢悠悠地走着，看着不远处：“哎，你看，那边好像有什么活动。”

那是一个小广场，确实围了不少人。周童认真分辨着：“好像是一会儿会有烟花，你想看吗？”

林风遥似乎是一时兴起：“来都来了，看看呗。”

周童想拉着她往那边走，林风遥却站着没动，指向另一边，“我们去那儿吧，那边人少。”

林风遥找的地方是两栋大楼之间的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没有灯，也没有人，只有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上面是荒土，只有零星的杂草。

两个人并排坐在台子上，仰头看着天空。

正当周童怀疑这地方到底能不能看见烟花时，一朵绚丽的烟花展开在上空，正好完整地呈现在她们眼前。

无数烟花同时绽在空中，映得天空都亮了一些。周童认真地看着，其中一束竟然是心形的，显然是为了情人节特意设计好的。

周童惊喜地指给林风遥看，她偏头看过去时，却发现林风遥在直直的望着她，完全没有在看烟花。

周童心底一动，安静下来。

“我有话想对你说。”

“有句话我可能曾经对你说过，但……”林风遥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另外起了一个头，“我们认识将近七年了，对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下意识地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林风遥微微笑着：“等到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我也曾一度有些自我怀疑，甚至刻意疏远过你一段时间。”

“但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好像又有点晚了。”她突然低下头，不再看她，而是看着自己的指尖，“我是很认真的，想要对你说，我喜欢你，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恋人。”

林风遥把左手掌心摊开，是一条手链。黑色的编织绳，绳上系着一个金色的半环，很有设计感。

她右手拿起手链，悬在半空，没有抬头看她，视线一直停留在手链上。

周童一开始没有动，沉默良久，烟花已经结束了，流光一样散落下来。

在天空渐渐重归于黑暗时，她轻轻拿起了那条手链。

林风遥一愣，抬头看向她，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还有小心翼翼的惊喜。

“这是金的吗？”周童摩挲着那个半环。

“是，金的，”林风遥身形僵住了，没有动，只是说，“我有证书，只是放在家里，没带过来。”

周童是真的一愣，紧接着笑了笑。

林风遥依然看着她。她不知道周童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只是想找个理由拒绝她，甚至只是想把这个话题岔开。

她心里已经有些难过了，但她没有低头。这是最后一次了，就算等来的是拒绝，她也一定要认认真真的听完。

周童从她的第一句话开始，心里就如一团乱麻。

然而，这个时候，看着林风遥的眼睛，她突然镇定了下来。

周童想要把手链递给她。

林风遥没动，也没有接，只是眼里有着莫名的坚持，低声道：“我想听你说。”

周童一愣，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认真地看着她，说道：“对不起，但是我真的不能确定，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风遥下意识的咬着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把手链接了过来。

“所以，我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陪我试一试。”周童停顿片刻，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也许时间会有些长，也许……我不能保证会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林风遥听到这里，猛地抬头，眼里有泪光闪过，却已经顾不上了：“你……你再说一遍？”

周童只是把左手伸到她面前：“所以，你愿不愿意把它送给我？”

林风遥呆呆地看了她两秒，连忙点头：“愿意，我愿意。”

她想要把手链给周童带上，但许是有些心急，再加上手链的挂扣有些小，一时竟怎么也带不上了。

周童把手伸了一会儿，却一直不见林风遥弄好，只觉得手上有温热的水落下来。

“你哭了？”周童愣了愣，想要缩回手去看她。但林风遥却死死扣住了她的左手，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等等，我还没好呢。”

终于扣上了挂扣，周童想去看她的脸，林风遥却猛地朝她扑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吓死我了，你知道我刚才有多伤心吗？”

周童手足无措地搂着她：“我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呀，我伤到你了？”

林风遥躲在她怀里，狠狠地掐她：“我不管，就是你的错。”

“好，我错了。”周童乖乖应了，“我真错了，咱们回家再哭，行吗？今天这么冷，你手都冰凉了。”

怀里，林风遥埋头在她衣服上蹭了蹭，半晌，才小声说：“我腿有点软……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