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信息量巨大，肖酉安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从徐晟嘴里蹦出来了句什么东西。

这人平日温和的做派如今荡然无存，连带着对前辈管用的敬称也变成了直呼其名。

徐晟嘴角还噙着笑，气场变化却给他惊得汗毛直立。

他僵住，缓缓放下手，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徐晟一直知道李兆兴和付己昂的事。

肖酉安一向知道徐晟家大业大，只是徐晟不常把这事挂在嘴边，他也从未过度关注。

这次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徐晟的权力滔天。

那头付己昂看了过来，发现他身边坐着人，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但没说什么，走到后排独自坐下。

导演在前头喊着艺人就位准备开机，众人纷纷进入状态，肖酉安心里却一阵酸涩。

“注意镜头。”徐晟再次挂上他那副标志性笑容。

“徐晟，”肖酉安抬起头，也对着镜头扯出个笑脸，“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嗯。”徐晟眼里笑意更浓。

车程两小时，肖酉安全程死命往窗边挤，恨不得整个人嵌进玻璃，脑子里全是徐晟那句“李兆兴”。

甜面酱和新领队在前头对着镜头再次简要介绍了徒步地点的概况，名字叽里咕噜的他没记住，只知道又是西南高原的山脉，要待四天三晚。

新领队比甜面酱稍微矮一点，名字也挺逗，叫茄子，俩人倒锅里铲巴铲巴撒点料都能成道菜了。

车窗外的景色从闹市渐渐褪成苍翠的山野，车身颠簸得厉害，昨晚为了躲徐晟本来就没睡好，这么上上下下又一通抖，差点给肖酉安颠得一口吐在镜头上。

好在车子在镜头遭殃前到达了目的地。山间特有的树木清香拂面而来，肖酉安半死不活地跳下车，站在原地扶着车门缓了好一会。

那头徐晟和其他人往远处集合去了，付己昂才慢吞吞边看手机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不留神差点撞肖酉安身上，

肖酉安扶住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你……”

远处徐晟突然恰到好处地喊了一声：“小付前辈，集合了。”

付己昂往那边看了眼，放下手机推开他：“没事，先这样吧。”

肖酉安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付己昂就已经侧身绕过他往那边去了。

之后的路程付己昂始终一个人缀在最后。前几期他还会跟甜面酱走在前头，如今新领队茄子来了，他不好上前打扰，干脆自觉落到了队伍末尾。

肖酉安实在忍不住，频频回头，心里跟压着块石头似的喘不上气。

“吃点。”身侧徐晟给他递过来个坚果棒，“刚看你早餐没吃多少。”

镜头怼在身后跟个大炮筒似的，他只能接过坚果棒笑笑：“谢谢，你也吃点。”

徐晟笑笑。

七月的烈日炙烤着山路，尽管稀疏的枝叶大喇喇地悬在头顶，却还是盖不住烦闷的热浪。

肖酉安揭开包装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付己昂轻声哼着歌，随手一捏路旁的树叶子，冲身旁的镜头一笑：“听说南坡的杜鹃已经开了，可惜我们走的是北坡，再往高处走走，希望能遇见。”

今天是个好天气。

天刚亮助理小薇就来敲门，怀里抱着个大纸箱，说是粉丝的礼物和信，他还有点惊讶。

已经很久没有粉丝的心意能越过李兆兴的阻拦，直接送到他手上了。

看着箱子里不同字迹不同颜色的精致信封，他真正感受到喜欢自己的人越来越多，连滔天的起床气都消散地无影无踪。

信件带不上山，就让小薇一张张拍下来传给他，刚好车上肖酉安跟队友坐了，自己就能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看完。

写信的粉丝多是还在上学的小姑娘，清秀的字迹下是难以掩盖的真诚热爱，她们给自己分享日常生活，鼓励他继续精进演技，还有些会悄悄写上自己的小烦恼。

滑到某张写着“代我向酉安问好”的明信片时，他手指顿了顿，肖酉安在车上欲言又止的眼神再次浮现在眼前。

童星出身，他太了解网上的风浪，自然知道肖酉安和徐晟cp粉的战斗力高的惊人。

他懂肖酉安的顾虑，既不愿意跟徐晟坐，又怕擅自行动会使得网上舆论攻击他，因此只能一脸郁闷。

自己不在意这些，毕竟黑红也是红，但牵扯到别人，就另当别论了。

舆论掀起，不仅会伤到自己，对肖酉安的影响也是致命的。

当下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

所以自己走下车，撞见在车门守着的欲言又止的肖酉安，第一反应是掐断了他话头。

没事，先这样吧。

先保护好自己，剩下的之后再说。

林间的凉意渗进衬衫后领，付己昂把冲锋衣脱下系在腰间，仰头望着头顶的绿意。

要不要也像肖酉安那样，录点东西给粉丝？

他看过肖酉安的vlog，除了一些特别好看壮丽的风景之外，视频里基本全是自言自语的大脸。

不过也没毛病，粉丝就是为了看他的脸来的。

他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有些犹豫地点开了前置，看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又无措地放下了。

有点尴尬。

不像肖酉安那样无时无刻活在聚光灯下，能够熟练营业，他反而只要看到镜头里的自己就有点不太自在。

对着机器说话就更不自在了。

付己昂叹了口气，刚想把手机重新揣回去，突然听见头顶树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只松鼠扒着树干嗖嗖嗖往上爬。

松鼠！

眼睛一亮，他迅速举起手机对着那头打开录像，直到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树顶才点下关闭。

小姑娘们会不会没看过这个？

他盯着手里的屏幕。

自己不擅长自拍，不过可以拍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分享给她们。

他重新举起手机，镜头转向前面的队伍。

石禹和乔倾颜喜欢研究植物，每次录到他们几乎都在盯着路边一抹绿看。

甜面酱和茄子估计是认识很久的老搭档，经常走着走着茄子就一拳往甜面酱身上砸。

肖酉安和徐晟也举着坚果棒一路有说有笑，徐晟会跟在肖酉安身后，时不时推他一把，而且还……随手乱丢垃圾。

付己昂皱着眉放下手机，经过徐晟刚刚走过的地方时刻意留心看了眼，草丛中散着些坚果碎。

好吧，坚果碎也不算垃圾。

他轻轻舒了口气，把刚刚拍下来的那段视频删掉了。

这条线叫昆泽尔冈线，最高海拔4280米，会依次经过相连着的四个海子，他们今天的营地就是在第一个海子旁的平台上。

海拔一路升高，植被逐渐稀少，视线只剩下了光秃秃裸露着的巨石。

付己昂能感觉到步子越来越吃力，拄着登山杖，缓慢调整着呼吸。

节目组在录制前几个月就给嘉宾安排过适应性训练，像他当时就去了四人同线，肖酉安去了雨崩村线，都积累了一定的高海拔经验。

新来的两个嘉宾体能或许不及他们，但既然能通过节目组的评估，说明都具备完成这条线路的基本素质。

唯一的变数，就是完全临时加入的徐晟。

初次徒步就直接挑战海拔4000多米的昆泽尔冈线，对毫无经验的徐晟来说肯定十分艰难，走到后期，他身体不支，还停下吐了好几次。

为了照顾他，队伍多次停下整顿，最后到达营地时足足晚了一个小时，连海子的轮廓都没看清。

徐晟一脸愧疚，连吃饭都在不停道歉，大家都表示理解，纷纷安慰他。

付己昂悄悄打量着他，这个空降来的男团队长一路上一声累都没喊过，还会时不时照顾大家，最后即使被高反折磨，但也硬撑着到达了营地。

徐晟的脸被露营灯映得有些苍白，发现自己在看他，还回了个虚弱的笑容，付己昂有些无措，也点点头。

这人不像个单纯的恋爱脑。他想。

肖酉安夹了块胡萝卜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着。

旁边徐晟低低咳了一声，他看过去，对方眼睛和鼻尖都有些发红。

在这陌生的高原上，徐晟唯一认识的人只有自己。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从练习生时就认识了的队友，要让自己这么冷眼旁观，他真做不到。

而且粉丝会冲死他的……

他伸手拍拍徐晟的背：“吃不下？”

徐晟扭头，冲他弯了弯眼睛：“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行吧。”肖酉安长舒一口气，“你感觉快死了叫我一声就行。”

“滚。”徐晟笑起来。

肖酉安也笑，扭过头看了眼付己昂，那货正端着碗发愣，露营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

高原的夜晚来得又急又冷，众人草草吃过饭就各自钻进了帐篷。

徐晟窝在帐篷另一侧，呼吸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肖酉安轻轻翻了个身，脑海里又是今天徐晟在车上说的那句话。

不能再让付己昂和徐晟待在一起了。

不管后果如何，当下都得不计条件地解约。

他动了动，那头徐晟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吗？十几岁那会儿，咱俩半夜偷偷出去吃夜宵，被我哥堵了的那件事。”

肖酉安一愣。

他当然记得，那会儿他俩都还是练习生，考核完毕想出去撸个串，结果被个珠光宝气的大款开着辆大G堵在半路。

男人挡在徐晟面前居高临下一通输出，说你祖父什么什么家业，你父亲什么什么伦敦金融城，具体的肖酉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最后撂下一句狠话：

“而你呢？你想要后代记住你什么？‘那个在MV里伴舞的叔叔’？”

那话尤其刺耳，给肖酉安炸得五雷轰顶。

当时的徐晟也还是个屁大点小毛孩子，被他亲哥一通嘲讽，垂下脑袋抿着唇，半晌没动。

肖酉安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对着那人模狗样的混蛋哥一通乱七八糟输出，把男人骂的脸色发绿，然后扯起徐晟转身就跑。

这是他跟徐晟关系好起来的原因，也是后来一切纠葛的开端。

徐晟在帐篷那头笑了笑，半晌才开口道：“那天我就暗自发誓，一定会出道，一定会带着咱们团闯出名堂。无论是谁，只要挡了我的路，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懂我的意思吗，酉安？”

徐晟的声音有点哑，在黑暗中却格外清晰，肖酉安没说话，只盯着头顶漆黑的帐篷顶。

“我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相处。”他开口。

徐晟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肖酉安心情复杂，他原本还担心徐晟被高反折腾的难受，现在看来，这货尚且活蹦乱跳，还有精力跟他忆往昔。

徐晟很明显话里有话，但他摸不清楚，那个“挡路的”到底是谁。

是付己昂？

可付己昂又做了什么值得他这么针对？

帐篷外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呜呜吹着，跟鬼哭似的。

肖酉安毫无睡意，在黑暗中辗转反侧，直到后背都有些发麻才缓缓坐起身。

徐晟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他轻轻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睡前肖酉安特意留心看过，付己昂今晚自己一个人睡，帐篷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画了个斜对角。

他得找付己昂聊聊。

扎营的平台真的就是个大平台，一棵树都没有，高高悬在海子上，沿着山坡往下看去就能看到漆黑一片的海子。

肖酉安轻手轻脚走到付己昂帐篷前，轻声叫了两声：“小付？”

没有回应。

他耐着性子又喊了两声，里头毫无动静。

高原的夜风凛冽刺骨，自己还只穿着短袖单衣，一阵狂风吹过来差点给他冻傻了。

他被冻得发抖，在帐篷口又抖了好一会儿，最终一咬牙哆哆嗦嗦地把帐篷拉链拉开了。

原本还在害怕把付己昂吓醒后这货要是叫起来该怎么办，结果一拉开帐篷，发现付己昂已经坐了起来，举着手机照着他。

微弱的白光照到脸上，肖酉安愣了愣，讪讪道：“……嗨。”

付己昂看见是他，伸手一指，冷声道：“滚。”

这人一旦烧起来就高达十万八千米的起床气肖酉安不是没见过，被骂得一身冷汗，但碍于帐篷外的山风魔高一丈，他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帐篷里：

“不是，你先听我说，我——”

“你脑子装屎了？”付己昂猛地往他小腿一踹，“让你滚出去！”

肖酉安本来就重心摇摇晃晃，这下直接一个踉跄砸在了他身上：

“操！”

狭小的空间顿时乱作一团，他眼前漆黑一片，摸了半天才摸到付己昂的肩膀，手上用力摁住他，压低声音：“哥！有正事！你先——”

付己昂充耳不闻，猛地一侧身把他掀翻，抄起被子往他身上砸，照着就是好几拳：“让你！给我！滚！”

被子弱化了拳头的力量，但还是给肖酉安打得火冒三丈，挨了几下后终于忍无可忍。

他挣开付己昂，再次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付己昂还想伸手打他，他干脆一把攥住付己昂手腕，猛地发力扣在枕头上，垂头看他：“付！清醒了吗？”

付己昂又用力挣扎了几下，肖酉安不得不将身子压得更低，两人瞬间仅剩一层单薄布料的距离。

付己昂的呼吸明显乱了节奏，喘的很厉害：

“操你大爷。”

帐篷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中。

肖酉安低喘着，能清晰感受到身下人胸膛的起伏，温热的吐息拂过颈侧，异样的灼烧感瞬间爬上耳根。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可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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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昆泽尔冈线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