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公安局出来已经很晚了，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上只积了薄薄一层白色。
“辛苦你们了。”走到大门时，跟在后头的茄子突然开口，“我……还有点话想跟他说。”
肖酉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彭哥他，一直把钱看得很重，当时也是为的这个签的绝险。”茄子说，“他当时硬逼我签约绝险，也是跟我说这工作来钱快，说到底也是为了我，就这么把他……告发，我心里不太过意得去。”
“没什么过意不过意的。”付己昂也停下脚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大家都是对的。”
付己昂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茄子，格外装逼。
茄子应了一声，转身重新回了警局里。
红姐和甜面酱都被送到了警局保护着，这样徐晟就没机会动手。
肖酉安扭头看着付己昂，路灯从侧面打过来，付己昂头顶的发丝都透着光。
可为什么这么久了徐晟还没动静？
付己昂动了动，像是要往前走，身子突然一晃就要往旁边栽去，肖酉安眼疾手快，上前勾着他腰把人扶稳了。
定睛一看，付己昂的眼睛都已经无神了。
“操……”付己昂闭了闭眼睛，抓着他手腕撑起身子，“困死我了。”
“合着你刚不回头是因为眼睛睁不开了啊？”肖酉安拍拍他后背，扶着他往车走。
警局门口现在还算安静，只有少数镜头躲在远处拍着，肖酉安管不了那么多了，媒体大部队们很快就会赶到，他俩不能耽误时间。
付己昂几乎是一坐进车里就把围巾扯了下来，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肖酉安没放松警惕，坐进驾驶座把车开离了警局，确认没被跟后才在路边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躺在一旁的付己昂，伸手轻轻牵住他的手。
车里温度明明挺高的，付己昂的手心却还是冰凉一片。
“如果我有人脉和资源，你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肖酉安轻声开口。
付己昂偏过头，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你睡你的，不用费心思安慰我。”肖酉安在他说话前开口，“道理我都懂，就是内耗一下。”
付己昂看着他，轻轻笑了笑，重新偏过头躺好。
肖酉安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付己昂握着他的手慢慢泄力，察觉到他睡着了，别过目光看了眼车载屏幕。
凌晨四点十分。
太晚了。
他松开付己昂的手，想着开车把付己昂送回家休息，那头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不知道今晚是第几次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到，肖酉安都有些无奈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下挂断键。
那头正睡着的付己昂深深吸了口气，等肖酉安战战兢兢转过头，他已经睁开了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肖酉安心虚地把手机甩到一边，讪笑道：“小付宝贝？要生气了嘛？”
来吧，付己昂足以毁天灭地的起床气。
付己昂没有开口，也没有动，瞪着眼睛看了他很久，久到肖酉安几乎要以为付前辈的睡眠方式要向金鱼看齐，才听到付己昂轻声道：“我刚刚凭借对你伟大的爱把杀意压下去了。”
肖酉安一愣，很快笑了起来：“太感动了。”
话落这才重新捡起被扔到一旁的手机，翻转屏幕看来电人，发现竟然是个本地的陌生电话。
付己昂也看到了屏幕内容：“私生？”
“估计是。”肖酉安说。这种没有备注的陌生电话基本都是私生。
“妈的。”付己昂叹了口气，伸出手臂遮住眼睛重新靠回椅背上，“能不能打回去骂她，我困得都快死了。”
肖酉安盯着屏幕，皱起眉。
打是不可能打回去的，不然那帮私生肯定能爽死，以后的骚扰电话全都会半夜打来。
只是这号码，总让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还没缓过劲，下一秒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是刚才的号码。
他抬起头，跟同样一脸不耐烦的付己昂对视了一眼，点下接通键。
电话那头率先开口，却不是以往私生电话里那些小姑娘的声音，而是个男人。
“肖先生，深夜打扰了。”对面语气沉稳道，“我是徐氏集团法务部的方谨，代表徐董事长与您沟通。”
通话音量不小，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听得一清二楚。
付己昂那头听到动静，捂着眼睛笑了一声，指指手机，给肖酉安比了个意义不明的大拇指。
肖酉安没有说话，沉默地点开了通话录音键。
对面的律师也没等他开口，开门见山道：“关于您对徐晟先生的诉讼，我们希望能以更体面的方式解决，我们愿意提供五千万名誉赔偿，并确保您未来三年的顶级代言资源，包括Gucci全球大使的合约。”
肖酉安跟付己昂对视了一眼，心中算盘打得飞快。
怎么回事，按理说徐晟传出丑闻，徐家人应该无情地与他切割，为什么现在还会来替他求情？
“我们可以让徐晟的助理承担全部责任，他愿意坐牢，您既能出气，又能保全Blaze团体。两全其美。”对面道，“毕竟其他成员是无辜的，对吧？”
“方律师。”肖酉安开口，“猜一下，如果您的这段录音明天出现在财经板块的首页，徐氏的股价会跌多少？”
对面律师声音突然一梗，半晌，僵硬道：“肖先生，条件我们可以再谈，您冷静一点。”
“不必了，法庭见，方律师。”肖酉安打断他，“晚安。”
挂断电话，车里再次回归寂静，肖酉安抬头对上仍靠在椅背上的付己昂的视线，后者冲他一挑眉。
肖酉安笑笑，伸手轻轻抚了抚付己昂的眉毛，没有说话。
“他们打这通电话不一定是为了徐晟。”付己昂闭上眼睛，“你撤诉，受益最大是徐氏集团。”
“嗯。”肖酉安应了一声，又轻轻摸了摸付己昂的睫毛。
自己不会同意和解，这是绝对的。
徐氏那边肯定也知道这个问题，为了维持企业形象，肯定会采取相应的备用措施。
而最有效，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与徐晟切断关系。
那今晚他们一切行动这么顺利就说得通了，徐家断了跟徐晟的关系，徐晟一个人孤立无援，自顾不暇，已经没有精力，也没有手段来阻拦他们行动。
肖酉安伸手揉揉付己昂的头发，沉默半晌，开口道：“我回别墅一趟。”
付己昂睁开眼，抓住他放在头顶的手，缓缓握紧。
“去吧。”付己昂说，“去给这件事画上个圆满的破折号。”
尽管是凌晨四点多，别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肖酉安自知这一切都是自己惹的麻烦，心里一阵发怵，轻手轻脚溜进院门，握上冰冷门把时手还是僵硬的。
他轻轻靠近门板，想听一下里面的动静，院子另一头突然飘来声音，吓得他动作一下顿住了。
是程姐，在打电话。
肖酉安不敢多听，害怕在院子里呆久了程姐绕过来会看到他，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反常了，这段时间除了陈裕在外面出外务，其他人都没事做，出了这么大麻烦，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肖酉安皱起眉，缓缓走进客厅，没想到跟坐在沙发上的章时泽撞了个正着。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最终是章时泽先打破沉默：“回来了？”
“嗯，”肖酉安讷讷地脱下外套，走到衣帽架挂好，扭头去看章时泽，“其他人呢？”
“程姐在外面跟老总打电话，你刚要是从院子进来应该有听到。”章时泽说，“孟归被徐晟叫上楼私聊了。”
肖酉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忍不住道：“……什么鬼？”
孟归和徐晟？要聊什么？还私聊？
“我才要问你呢，你们两个什么鬼？”章时泽皱着眉看他，“大半夜在外面起口角，动手，还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有没有人跟我说一下是什么鬼？”
肖酉安自知理亏，没顶嘴，转身往楼上走去。
“你干什么？”章时泽叫他，“你回来跟程姐说过没有？她都快被骂死了，你就算不跟我说也要跟她解释一下啊。”
肖酉安三步作两步跨上台阶：“一会儿的。”
徐晟怎么会回来？
为什么要跟孟归单聊？
肖酉安猛地冲到二楼徐晟房间门口，还没站定，就跟正对着房门口坐着的徐晟对上了视线。
徐晟靠在他的电竞椅上，似乎早预料到肖酉安会来，轻轻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肖酉安喘着气，扭头看向另一边在床上坐着的孟归。
孟归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很差，很快又低下头去。
肖酉安愣住了，有些不明所以。
徐晟笑了一声，扭头看着孟归：“孟哥，你叫的救星来了。”
孟归抱着胸，低头盯着地板，干巴巴道：“能别这样讲话吗？”
“我怎么讲话？”徐晟笑起来，“你们不就是一条心的吗？那晚肖酉安半夜从房间里跑出去，最后就是在你那睡的，不是吗？而且我退出之后肖酉安肯定不会当队长，顺位下来队长就是你，你多开心啊？”
“徐晟。”孟归加重了语气，“你就是这样揣测我们的？”
“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徐晟看着他。
肖酉安沉下目光，拉了张椅子面对徐晟坐下：“我们聊聊。”
“这次又有哪个媒体窝在角落等着拍我呢？”徐晟睨了他一眼，“不用费心了肖酉安，我家里人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了，一会警察就会来把我带走，不会妨碍你的单飞梦。”
肖酉安扬起声音：“你到底为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认为肖酉安会单飞？”孟归突然猛地站起来，“这几年他人气水涨船高，仅有的几次单人外务收益都远大于团队分成，带给团队的全是正向反馈，反而是他的热度盘活了整个Blaze，他拍戏到凌晨第二天还要飞回来录团综的时候你看不见，拍囚鸟指令时他提出让我们全团去剧组探班的时候你拒绝。徐晟，你总在我们面前说肖酉安自私，可真正离不开他的人其实是——”
“孟哥。”徐晟轻轻一掀眼皮，“你先出去。”
“……什么？”孟归被打断，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出去一下。”徐晟重复了一遍，“出去的时候关门。”
肖酉安抬起头，跟呆若木鸡的孟归对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
孟归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房间里也没人再开口。
最终是孟归妥协，僵硬地转身出去了。
门重新关上，徐晟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肖酉安看着他缓缓靠到椅背上，扭头看着自己。
“肚子有没有不舒服？”徐晟问。
“什么？”肖酉安皱眉。
徐晟没接茬，轻轻吐出口气，看向天花板：“我那时候……没控制好情绪，抱歉。”
肖酉安意识到他说的是巷子里那一拳，心情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打也是他打的，狠话也是他放的，关心也是他关心的，这人一天天跟精神分裂似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肖酉安没有搭理他：“你的种子购买记录是在今年二月？为什么？那么早就想着害我了？”
徐晟笑着叹了口气：“就一口咬死是我干的了？证据确凿了？”
“你家里人刚刚都打电话来跟我求情了。”肖酉安冷声道，“徐晟。”
原本正笑着的徐晟闻言整个人突然一僵，半晌，缓缓低头看向肖酉安，表情是一片空白。
“什么？”徐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