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并没有失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很清楚，包括自己晕倒下做的那个梦，实验人员的语气他还历历在目。
来不及细想，他发现沈慈夜还没回来，最可怕的是营地已经空了。
篝火被熄灭，周围的帐篷还在，但已经没人了，感觉人都走的很匆忙。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他害怕的是，他竟然感觉到了寒冷。
调查军团的作战服，用的肯定是最好的材料和工艺，更不要说沈慈夜的专用衣服，不可能出现任何质量问题，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苍茫的雪山，天地静默，只剩下江凌一个人和潜藏的无数危机，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情绪崩溃。
好在一直沉默的系统在这时及时开口了：“其他人生命体征都还在，只是定位散乱，这片雪山很危险，被人设置了空间随机传输指令。”
很多危险神秘的事情之所以让人害怕，之所以《走近科学》能拍七八集，都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系统——小一。
江凌这才松了口气：“就算剩我自己了，该往目标前进也不能停啊，不然老爹怎么办啊，他的生命体征还好吗？”
“很微弱，几乎检测不到。”小一冷静地给蓝觉下了最后通牒，“七小时内如果你找不到他，他就真的嘎了。也坚持了这么多天，基本是人类的极限了。”
江凌深呼吸，走出了营地，向着风雪前进。
这次往上走跟之前感觉完全不同，没有让人安心的沈慈夜，没有其他队友，只有一个系统还在坚持着给他报告方位，提醒他不要走偏。
能见度实在太低了，江凌感觉自己的睫毛上都挂了霜。
“等等，你前方八点钟方向有个人，还有生命体征，但建议你不要多管闲事。”小一如实报告着周围的情况。
江凌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近了那一个大冰坨子，开始抓着手边的登山镐开始挖掘。
很快，一个被裹在雪里的大块头露出了本来面目，竟然是里奇。
“你该庆幸他是个半机械人，身上合金的强度远高于你的登山镐，不然这个挖法也能把他大动脉直接铲断。”系统很多时候都说话很刻薄，好像并不喜欢人类一样，“他的机体损伤程度56%，所以选择冷却大脑等待救援，但是雪山环境太恶劣了，连特级合金都能冻上，邪了门了。”
江凌点燃了一个临时火堆，烘烤让里奇身上的冰很快融化，他像是机器启动一样睁开眼睛：“黑魔，竟然是你救了我。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江凌：“？”
“一般人路过看到他这种奄奄一息又昂贵的半机械人，一般会拆掉他的电池和设备把机械骨骼卖掉。宿主，你的道德感似乎有些高于这个时代的人均水平，容易露馅啊。”小一再次指出江凌行为模式上的漏洞。
“可是他还活着，怎么卖机械骨骼啊？”江凌只觉得不寒而栗。
“只有大脑还活着而已，切点生物电池能源供应，在心脏位置，10秒内他就会彻底死亡。”小一难得体贴了一下受到惊吓的宿主，“说实在的我也不是在指责你，但你一旦露馅被送去做切片研究的话可不要怨我哟。”
“好了好了别说了。”江凌递给里奇一根红色电子烟，这是白夜街里最廉价最烂大街的享受了，他虽然也买，但自己从未使用过，“给你，这能减轻你的痛苦。”
“红色吗，我以为你们调查军团的人只抽蓝色以上的电子烟，这种级别的不够劲啊。”嘴上嫌弃，里奇还是把烟接了过来，塞进嘴里，用力吸了一口，长舒一口气，“还不错啊。”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江凌惊讶对方把他认成调查兵团的人，但是他并不出言解释，认错了也好，有了调查兵团这样的威慑在，没人敢对自己乱来。
“我也不太清楚，我是说我的记忆有些混乱。”里奇烦躁地挠挠头发，“昨晚后半夜，整个营地里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弄得我很头疼。然后我起来放水，就看到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瘦长鬼影，你知道它们吗？雪山隐藏的怨灵，专门吸食人的脑髓。”
对上了。
“然后我大喊大叫，想叫醒其他人，但是发现没人了只有我了。我一直和那些鬼影战斗着，一直到最后一刻电源用尽，把自己藏到雪地里等一个有缘人。”大约经历了生死，里奇对江凌十分推心置腹，“兄弟，我想你是懂我的，我们都是背着任务的人，不然谁会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遭罪呢。”
“背着任务？”
“不然呢，一个C级空间用得着调查兵团的人亲自来吗，你们也察觉到这里不对劲了吧？”里奇继续说道，“按理来说一个半衰期C级空间甚至连被监控的资格都没有，可是这里情况特殊啊，毕竟是盘古研究所以前的实验基地之一，虽然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就被毁坏得差不多了，但是盘古的东西大多都邪门的很。”
关系到世界历史的内容，江凌那可真是一无所知了，因为他的贫民级别，根本查不到相关的历史和资料。在未来，被垄断的不只是知识，还有历史。
“你也知道的，我们调查兵团的人，不邪门的地方不去。”江凌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哎呀兄弟，我太懂你了，我们机动队的人也是一样的啊，伤残率越来越高，抚恤金还越来越少，补助也要砍半了，再这么下去我换机械臂的钱都要没了。”里奇抱怨，“说来也奇怪，一个半衰期的异空间，短短半年从C级跃迁为了B级，甚至逐渐像B 方向转，研究院里那些老家伙坐不住了，非要派人来看看，这不兄弟我倒霉就被抽中了嘛。”
根据现有接触的所有异空间，江凌判断出空间升级很罕见，但他却先是遇上空间嵌套，再遇到空间跃迁，实在有点过于倒霉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为了那个赏金任务对吧？”江凌问里奇。
“那个也在调查范围内，根据我们的记录，这半年来大约二百多个空间猎人被陆续送进这里，损耗率这么高的任务，应该早就被放弃才对。”里奇真的把江凌当成救命恩人，除去一些实在不能说的，基本跟江凌倒了个干净，“所以老家伙们怀疑有人用猎人饲养这个空间，这种猜测实在太吓人了，我没有汗毛也要起鸡皮疙瘩了。”
江凌从不低估人性的恶，他扶着里奇站起身：“你还能走吗？”
里奇为难地摇头。
他的下半身在昨晚的战斗中受到了污染，被冰雪冻过之后已经完全坏掉，不能使用了。
但在这冰天雪地，一旦失去行动能力和战斗能力，被抛弃几乎是一种必然。
所以里奇刚才抽烟时，已经把那当成人生最后的馈赠了，他觉的江凌是个好人，浪费有限的资源还给他做临终关怀。
“我能把你的头取下来吗？”江凌在随身的包里找到两根强力绑缚绳，“如果背着你的整个躯体的话实在是太沉了，以我的体力这是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如果只有一颗大脑的话，应该还有希望。”
里奇的眼睛里闪动着泪光：“你真的打算带我出去？”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江凌实话实说，“如果你是人类的躯体我确实会很为难，但我记得那个雪山和尸体的故事。如果我真的放任你死在我面前，我很担心之后每天都会梦到你，懂了吗？”
里奇点点头：“我会把自己调试成深度休眠状态，我的整个大脑加神经大约569克，如果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请把我送到17区警备司门口，万分感谢。”
多余的躯体直接就地掩埋，挖掘过程中江凌感觉土层下还有很多硬硬的东西，但是他不想多生事端，背着里奇的脑子就直接上路了。
“虽然只增加了一点分量，但这会降低你自己的存活率，这件事你知道吧？”小一孜孜不倦的提醒着自己的心软宿主。
“我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的，他知道很多情报。”江凌拨开眼前的岩石，在风雪中艰难地寻找着指向标，“我希望能了解更多信息，而不是都等着沈慈夜告诉我，你觉得呢？”
“我赞成你，你的决定是正确的。”系统第一次直白地赞美自己的宿主，“等一下，不要走左边那条路，你偏离正确路线了。”
江凌收回望远镜，皱眉：“担小木屋的指向标在左边，你看。”
小一沉默片刻，纠正道：“我没看到你说的指向标，按照我设下的安全路线，你应该往右走。鉴于你的视野可能已经受到了污染，我建议你关闭风向指示，靠肉眼和我的指示向前走。你自己决定吧。”
作为一个系统，小一见过很多一意孤行的宿主，他们总觉的自己天降主角，不仅不信任自己的系统，还总是妄图和睿智的系统对着干。对于这种宿主，小一已经麻了。
它想，如果江凌也是这种宿主，它就……
“好。”江凌几乎没有犹豫，转身向右边走去。
小一：“太感动了，我终于遇到和我匹配的优秀宿主了。”
江凌也不明白系统在感动什么，但他走着走着，就看到了一大片染血的破败营地，这里有很多残破的帐篷，四散的仪器，还有一些碎裂的尸体，都被冻在了冰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