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条粗壮的数据线和导流管附着在巨大的茧上,而茧块上明显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有什么东西已经在那里逃了出来。
但是在茧的最中心,还藏着一个淡绿色的培养皿,一位闭目的少女正在液体中沉睡,正是爱子的模样。
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头,怪不得她半夜爬起来试图刨出自己的头,因为它被那些人藏到了这里。
江凌都没注意自己如何移动的,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跨越了几十米,来到了悬在半空中的茧中心,靠近了培养皿。
茧的内部温暖湿润,让人感到母亲的温馨。
右手背上的六芒星标志再次闪烁,下一秒,江凌的双手已经伸到了营养液中,光滑的、温热的、胶着的触感,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他双手把这头颅捧出了培养皿。
刹那间,爱子睁开了眼,直视着江凌:“谢谢你,果然信守承诺,帮我找到了头。”
几乎就在瞬间,风雪裹挟着霜寒袭来,江凌一个趔趄跌在雪地里,周围只有燃烧的直升机残骸和一脸绝望的同伴。
“我的腿好像受伤了,谁来帮帮我,谁来拉我一下。”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倒在雪地里,哭着向其他人喊着。
其他人连忙赶过来查看,第一个靠近的就是爱子,她很担心女孩的状况:“小美,你还好吗?”
“不太好,我腿受伤了,走不动了。”小美绝望的哭泣着,这里是雪山,一旦失去行动能力一定会被伙伴们抛弃的,她不想死啊。
“我背你吧。”爱子和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主动提出这种话来。
其他人虽然不愿意带着累赘,但因为不用自己动手,也勉强同意爱子带着小美一起上路。
可是路况太差,能见度也低,很快爱子便体力不支,眼看就要倒下。
“医生,你为什么要挖坑啊?”爱子看着忽然铲雪的医生,有了不好的预感。
“带着她只会拖慢大家的脚步,先把小美放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先去找露营地,找到了再来接她。我可没说不管她。”医生信誓旦旦承诺。
爱子起初不愿意,但最后一点点私心战胜了她。带着小美,她还受伤,他们并没有药物,她也许本来就撑不了多久。而且自己拼命背了她那么久,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后来一行人顺利找到小木屋,燃起篝火,爱子想起要去寻找小美。
医生试图把小美从雪坑里挖出来,铁锹却因为挖错了方向,直接把奄奄一息的小美害死了。
鲜红的血色混杂在浑浊的冰雪中,大家都目瞪口呆望着失去呼吸的小美。连一向冷酷的医生都吓的丢掉手里的铁锹大喊:“不是我,我没想杀她,我真的没想杀她。”
之后的故事和所有恐怖故事一样,当天晚上他们因为互相猜忌而不得已进行了四角游戏的方式来守夜,但爱子总会觉得自己看到了小美的影子。一定是小美的冤魂作祟,伙伴们一个个死去。
有的被掐死,有的被砸死,医生死的时候身体断了成了很多节,拼都拼不到一起去。
爱子每天都活在惶恐中,她随时等待着小美的惩罚,直到自己被救援人员发现并带离雪山。
直升机上印着红十字,喷漆上写着盘古医院的字眼,她记得那时联盟最大的医院。但是她已经神志不清了,看每个人都像小美。
“都死了,大家都死了。”披着毛毯的她一边发抖一边喃喃自语,“有鬼,是小美的鬼魂杀死了所有人。”
救援队中带头的男人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只是打量着爱子的目光非常复杂,让人看不透。
“龙教授,这是在死者身侧发现的录像机,里边记录了很多证据。”助手小心翼翼播放着那些诡异的画面,所有人都觉得背后冷飕飕的。
画面里,深夜的爱子小姐独自一人拿着铁锹翻找着小美的尸体,她换上了对方的衣服,然后趁着队友睡觉时杀光了所有人。
尽管如此,从睡梦中醒来的她依旧每天活在等死的恐惧中。
“幸存者就是杀人犯这种事不需要视频佐证我也能判定。”龙恩推了推眼镜,“我更好奇的是什么让她独自一人在雪山中活了这么久,这不符合常理。你说,幸存者目前还能算是个人类吗?”
助手被他眼里的疯狂吓到,猜测:“有呼吸有心跳,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呢?”
“我的老师曾经跟我讲过一个传说,说宇宙由不同维度的文明组成,有高等文明,自然也有更高级的维度。我们古代传说中的那些神明,很可能就是更高维度的生命降临到了人间。”龙恩背着双手,看着远方的雪山。
助手完全不懂龙教授的发散性思维,只是更加由衷的佩服他,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超级科学家,想法都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抱歉,说的有点远了。”龙恩露出很浅的笑意,“老师曾经给我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些人类偶尔会和神明同频道,而一些心软的神明会应许人类的祈愿。有些人类会成为神明的眷属,成为另外一种生命形式。”
助手表情茫然,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但是这些只是些传闻,没有科学依旧也没有事实证据。”龙恩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惊恐的爱子身上,“以前我只能猜测,如今却有了可以验证的机会。”
年轻的科学家野心勃勃,充满了不择手段和疯狂贪婪,透过他的银色镜片,江凌仿佛直接看见了他内心巨大的黑**望,像装满石油的池子,污浊又黏腻。
爱子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把百年前荒诞的实验开端向他清晰展示,江凌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他温柔地怀抱着爱子的头:“所以你那个时候,被困雪山,孤立无援,是在呼唤神明吗?”
“我没有任何信仰,也不知道哪些神明愿意响应我。”爱子的表情有些背上,“但许愿应该是生效了,我确实不会老也不会死,被砍掉了头还能继续活着,但我被永远困在了这里,可能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爱子小姐,你的神明早就回应了你的呼唤。”此时的江凌像个诗人,或者说焦糖的敲钟人,身上散发一点点的神性,“小美就是你的神明,是她一直保佑你活下去。那个时候杀了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是出于对小美的愧疚。你无法接受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面前却什么都做不了,因此你才会成为她。”
那颗头轻轻一震,笼罩周身百余年的樊笼宛如破碎的玻璃般碎裂。
一点点的,爱子眼中重新出现了光彩。
“因为内心对自己的束缚,你才始终无法离开雪山,没有人任何人困住你,是你自己不愿走出来。”
大颗的泪珠从爱子的眼眶中流出,那些尘封的悲伤席卷而来,让她痛楚,也让她重生。
“听我说,爱子小姐,今天我帮你打开牢笼,外面是无限宽广的世界。你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不该因为过去死死留在原地,任何人都有向前的权利。”
江凌伸出手,印着六芒星的右手仿佛集聚着强大的能量,一旦靠近那些血管,血管就会融化断裂。随着营养皿的破碎,血管萎靡,那些茧也纷纷跌落在地,露出里边已经化成白骨的人。
视野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他头顶印着六芒星的标记,正在茧堆中气喘吁吁的翻找着。
江凌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孩子,但是看到他却又觉得很熟悉。
“啊,找到了。”茧堆中很快传来小男孩的欢呼声,然后他笨拙地拖着一只茧来到江凌面前,扒开那些粉色絮状物,下边露出蓝觉胡子拉碴的脸,“刚才我给他注射了紧急生命缓释液,九万六一支,赊的,记得下月初前要还上。”
江凌这才认出了它的身份:“小结巴?你太棒了,我替老爹谢谢你。”
太一被江凌狠狠抱在怀里用力揉着头发,他哼的一声甩过脑袋,却微微有些红了脸:“好了,快点带他出去,你已经耽搁了三秒,沈慈夜要起疑了。”
江凌没太懂他的意思,但已经被连人带蓝觉被推了出去,他感觉到强烈的下坠感,再睁眼,已经在沈慈夜的怀里。
沈慈夜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他的双眸又深灰色变成了淡红色,手中的饮歌已经冒出了阵阵黑气,看到江凌醒来,他瞬间收回了手中的刀。
“你刚才又昏过去了,出什么事了吗?”他松开手,给出江凌一些空间。
江凌看着远处已经被沈慈夜毁掉一半的遗迹,破碎的巨茧和散落一地的玻璃,终于确定茧属于另外一个世界,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
他解释道:“我可能有些低血糖,刚才眼前一黑,不过现在好一些了。这里怎么了?”
“有些东西从这个异空间里跑出去了,这里没有异核,几乎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大学里的老头子们大概会非常想来这里考古。”沈慈夜拍拍他的肩膀,“我定位了蓝觉的位置,快点把他带走,我已经通知了17区调查局的人过来料理后事。我们该回去了。”
江凌点点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平静接受了一切。
在所有意外来客离开雪山后,一个穿着西装的小男孩慢慢走到了山尖之上,歪着头俯瞰山下的巨大试验所,他的眼神中既有困惑也有怀念,好像带着浓厚的感情,六芒星的标志在他无机质的瞳孔间闪烁。
“百年不见,你好像过的不是太好。”爱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太一丝毫不意外,他苦笑:“彼此彼此吧,当初我打开实验室时没想到龙恩把你的头藏了起来,不然不会让你在这山里困上百年。这倒是我对你不是,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凌说我自由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自由是什么。”爱子眼中都是迷惘,“百年来,人类社会也与联盟时代大不相同,何况我是异类,不可能再返回人类社会。可是向外走去,到处都是废墟和混沌空间,也不知道能碰上什么?”
“荒野啊,那里有老师当年散播的火种。如果你找不到自己,可以往墙外的世界多走走。”太一站起身来,“虽然如今帝国之内都是我妹妹精卫说了算,但是出了边境线,我留下的网络和信息载体还是能有点用的。”
爱子不会质疑他说这话的自信语气,因为她是活在百年前的幽魂,见证过主神系统们奴役人类的可怖岁月,她隐约意识到,即使如今系统们被封印、打压、控制,但人类从未战胜过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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