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似乎对玛丽·布克的行为都有所共睹,他们纷纷点头,还叫嚣要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任何审判,应该直接被投入火中。
“玛丽,”希瑟姆道:“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你熬制的是什么东西,是他们所声称的毒药吗?”
“当然不是,”玛丽泪流满面:“我熬制的,是蒲公英的根茎……”
“为什么要熬制蒲公英的根茎,”希瑟姆道:“这种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有什么用处?”
“这种草可以治病,”玛丽似乎被希瑟姆的语气所感染,她渐渐鼓起勇气,“可以愈合伤口。”
“胡说八道!”皮马里率先骂道:“没有听过这种草能治病!”
“曾经我的咽喉肿痛就是这种草药治好的,”谁知高高在上的女领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是王宫的医师给我开的处方,怎么,你的意思是当年王宫的医师其实给我熬了一锅毒药,意图毒死我吗?”
“不不,”皮马里吓了一跳,面对权贵他卑躬屈膝,唯恐不能低到尘土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蒲公英的确是一种很有效果的草药,我可以证明玛丽并没有说谎,”克莉斯道:“但现在重点不在于草药,而在于用草药疗伤,法官,被告身上似乎有伤。”
“玛丽,”希瑟姆就问道:“你的身上有伤吗?你遭受了什么虐待吗?”
“我、我……”玛丽浑身一颤,惊恐不已。
皮马里却跳得比谁都高:“法官,这女人跑到荒郊野外,身上当然会有伤痕!”
“我问的是她在被指控为女巫之前,为什么身上会有伤,”希瑟姆呵斥道:“我问的不是你!在玛丽开口前,你不许插话!”
皮马里恶狠狠地看向玛丽,眼中那种凶恶和报复之色,让玛丽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劳拉,”克莉斯吩咐道:“你将玛丽带到屋子里,查验她身上的伤口。”
过了一会儿劳拉就攥着拳头出来了:“……玛丽身上都是鞭痕,我问是不是她的丈夫打的,她说不是。”
劳拉果然是个心思灵动的姑娘,一般人询问,就会问玛丽的伤是谁打的,但劳拉问就问她是否被丈夫所伤害,既然不是丈夫……
克莉斯冷冷地看着上蹿下跳的皮马里,后者还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厄运即将到来:“这个女人好吃懒做,干活不出力气,每天晚上连洗脚水都烧不热,难道不该打吗?!”
人群发出了嘘声,女人对一个家庭来说也是重要劳动力,男人一天到晚都在干活,难道女人的活就少了吗?女人甚至还要缝补衣服,还要烧火做饭,如果因为只是烧不热水就挨打,这听起来只有天生暴虐的男人为了发泄自己的怒气,才能干出这事——
何况平铎镇女人更厉害一些,就像卡拉汉的母亲,那个壮实地像头牛一样的女人牢牢占据着家中的主导地位,当她的丈夫试图反抗的时候,这个女人甚至可以将丈夫打得头破血流。
“圣经上说,你只可以管教自己的女人,”希瑟姆压下嘘声,义正言辞道:“以扫不能管教雅各的妻妾,因为兄弟的女人是兄弟的财产,不是你的财产。你的兄长在哪里,凭什么你要越过兄长管教玛丽?”
“……他、他告发我是女巫,”玛丽不是个傻女人,她能感觉到法官和领主在为她做主,她鼓起最大的勇气,求救道:“因为他想要霸占我丈夫留下的财产!”
皮马里的兄长已经死了,玛丽没有想过改嫁,因为她还有两个弱小无依的女儿,而她的小叔子也不许她改嫁,甚至将她丈夫留下来的一间房屋和土地全都霸占了。
“你、你个贱女人,看我怎么收拾你!”皮马里咆哮着,似乎还想冲过去暴打玛丽一顿,却被伦姆一把扭住,吐了口唾沫在他脸上。
“丈夫的财产自然由妻子继承,”希瑟姆宏亮的声音响起:“何况玛丽还有孩子,不管亡夫留下的财产多寡,都不属于你,皮马里!你想要通过诬告的方式处决玛丽,然后赶走两个之女,独自霸占家产的行为,既违背了义信,更触犯了法律!”
现在村民们完全倒向了玛丽和她可怜的女儿,就仿佛刚才强烈要求处死女巫的不是他们一样,现在人们纷纷声讨皮马里,“这简直是个可恶的无赖、恶棍!”
希瑟姆觉得自己可以结案了,但对皮马里这个恶棍的处罚却让他为难,按照法律,皮马里仅仅犯了虐待罪,这时候丈夫虐待妻子是常有的事情,法官根本不会介入,更不会给丈夫判刑。
如果说皮马里犯有诬告罪,这个罪名很严重,一般来说诬告罪会反坐,可皮马里诬告的是女巫的罪名,难道还要反过来把皮马里也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不成?
“尊敬的法官,”克莉斯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你记得所罗门王最著名的一条法律是什么吗?”
所罗门王是圣经中的以色列之王,他得到上帝的喜爱,以具有智慧而著称,而他制定的法律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那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希瑟姆茅塞顿开,他立刻判决道:“我要判决,你,皮马里·布克!你打了你兄弟的女人,这是不仁,你还霸占你兄弟的财产,这是不义!你的皮鞭加诸于玛丽多少下,就让玛丽也鞭打你多少下!希望这皮鞭,能打醒你的贪婪和愚蠢,也给别人以警示!”
皮鞭是一种象征意义的东西,尤其在农户家中,因为有皮鞭的家庭一般养着牛,谁舍得在耕牛身上打一鞭子?只有皮马里的皮鞭因为长期虐待鞭打玛丽,才磨出了一道道皮花来。
现在这带给玛丽痛苦的鞭子握在了玛丽手里,而受刑人变成了皮马里。玛丽目光中仍然存在恐惧,因为皮马里即使被绑在石柱上,依然还在恶毒地叱骂着玛丽,威胁他将对她施以报复。
“给我堵住他的嘴巴,”克莉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发了话,一个村民便机灵地将自己的袜子脱下来,两只黑得几乎看不出来颜色的臭袜子就这样被塞进了皮马里的嘴巴里。
克莉斯捏了一下鼻子,幸亏她身上还带了一点用以驱蚊的香草,藉此避开了味道,她握住玛丽颤抖的双手,凌空挥下了皮鞭。
一道响亮的鞭花在皮肉上绽开,连克莉斯都不由得回味了一下这种奇妙的手感——怪不得有人喜欢施虐于人,原来确实让人欲罢不能。
打的是个恶人,那就根本不需要任何犹豫,玛丽从最开始的慌乱,到后来已经成功宣泄了自己多年遭受的折磨,看着地上的躯体像一只蛆一样扭动着,玛丽忍不住哭了起来,当然她对这个恶棍可没有什么怜惜,而是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在这个恶棍手下隐忍瑟缩了这么多年?
一旁的希瑟姆还不忘趁机进行普法教育:“看到了吗,对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家人好一点!法律是公平的,不可能因为你是个男人,或者是一家之主,就对你宽贷!”
这一晚上可有的热闹,但爱热闹就是人的共性,克莉斯也没想到对女巫的裁判会变成这么个结局,结局不是皮马里得到惩罚,被打得鲜血淋漓——而是村民们在挨个参观了皮马里的惨状之后,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庆祝一下,村里好久没有这样的盛事了。
所以只要不是自己的热闹,人人就围着热闹打转,粗神经的欧洲人平时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娱乐就是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触动他们的欢乐基因,何况是领主到来,何况是领主还处置了个恶棍。
这一切是由于生命的无常造成的,连年的战乱、瘟疫、饥饿,让人口锐减,欧洲的百姓们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倒下了,死在路上,死在家里,所以他们就有一个认知,人活着就该及时行乐。
干枯的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围坐在火旁的希瑟姆灌了自己一肚子酸涩的葡萄酒之后,唯恐自己忍不住向女领主提出非分的要求——
他的非分要求就是,想要克莉斯把中午她剩下的那一个汉堡赐给自己。
于是他换了话题:“克莉斯小姐,知道吗,你提出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很好,我学习法律,我知道这世上最简单也最伟大的法律就是这句话,you did,you paid,千百年来人们不断完善和细化法律,但实际上法律的核心就是这八个字,在圣经上有这样的案例,在眼前也有,但我居然忘记了,还需要您的提醒……”
他看起来有些懊恼,克莉斯就道:“你只是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不过你说眼前就有这样的例子,是什么例子呢?”
“是**官曾经判决的案子,”希瑟姆提到**官就眼睛一亮,露出崇敬之色:“……您知道吗,以前只有男人打女人,女人不敢反抗,后来**官听取了一个农妇的诉苦,他就让这个农妇的丈夫赤手空拳,而让农妇挑选一样武器,让他们以武力决胜。”
**官的要求很有意思,他让丈夫赤手空拳,因为男人本就武力胜过女人,所以要维持公平。让女人挑选一样武器,但给出了限制,不能使用男人使用过的武器。
克莉斯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这个农妇用自己做的黑面包把她丈夫打倒在地。”希瑟姆道:“从那以后,所有夫妻之间的斗殴都可以援引这次的判决,甚至审理所里专门有个角斗室,让夫妻在里面轮殴。”
克莉斯不由得赞叹道:“这个判决非常妙。”
“类似这样充满智慧的判决,**官还有很多,”希瑟姆兴奋道:“所以我当年学习法律,就是为了成为一个像**官那样的人。知道吗,甚至还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千里迢迢赶到马灵,让**官裁定自己的案子,法律界也一直以**官为风向,他怎么判决,其他的法官也就怎么判决……甚至包括判决女巫,将她们投入火中……”
克莉斯装满葡萄酒的杯子倾斜下来,流淌出泛着琥珀光泽的酒液。
“你说什么?”她道。
“我说,欧洲大陆第一个对女巫的判决,”希瑟姆似乎很有些醉意了,他摇着脑袋:“……就是**官判的,他抓了二百四十多个女巫,将都城马灵的女巫一网打尽,他是第一个将、将女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的人。”
当年究竟发生了啥nie~~求收求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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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一次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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