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她说,昆都斯家族虽然富可敌国,但家族似乎受到了诅咒。
因为家族成员不论男女,似乎都寿命短暂,而且死前症状蹊跷,精神失常,甚至胡言乱语,饱受折磨,连最有名的医师都束手无策,认为是‘来自魔鬼的诅咒’。
克莉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克莱尔,后者向她点了点头,显然这件事情在欧洲大陆是有所流传的。
“所以,从我这一辈开始,”就听蒲柏道:“家族决定将我们送出去抚养,我和哥哥都被送到了圣伯多禄,哥哥甚至成为了教皇陛下的侍臣,但这并没有为我带来什么荣耀……圣伯多禄有更有权势的人,遥远的家族不能庇护我们,而我们的财产又让人觊觎。”
无数人窥视着昆都斯家族的财产,而这兄妹俩就像是怀抱着宝藏单枪匹马地进入了闹市中,很快蒲柏的仆人就告发她财产来路不正,在有心人的支持受理之下,蒲柏的家产被没收,她也被赶了出来。
“从此我就在公国之间游荡,”蒲柏的眼角垂下来,她的眼睛十分深邃明亮,但是自始至终仿佛笼罩着淡淡的云雾,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但却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我受到的迫害的确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严重,但我无家可归。”
克莉斯嗯了一声,她上下打量蒲柏,忽然道:“看来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因为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的容貌是你最珍贵的财产,如果你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容貌……也许我们会听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容貌并非我最珍贵的财产,”谁知蒲柏道:“我拥有学识、技艺和本事,如果您愿意收留我,我会竭尽所能……任凭您的差遣。”
谁知这一刻克莉斯忽然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哀叹道:“这一刻我真希望自己是个男人,这样我就会说,我不需要你任何的才华和技艺,我只需要你这令人惊叹的容貌,如果我再多一些权力和头衔,那么欧洲大陆一定会永恒地流传着我为了你一掷千金的传说,天啊,可惜我是个女人。”
蒲柏的眼睛微微一闪,她似乎也没想到克莉斯会这么说,这话听起来的确在夸赞自己的容貌,然而表达的意思却令人疑惑。
“我需要你的效劳,”克莉斯笑道:“看起来你是个独立自主、自尊自爱的好姑娘,我们城堡欢迎你的加入,不过只是让你种地,确实是屈才了,对了,你刚才说自己拥有很多的技艺……”
“您应该问我还有什么技艺是不曾掌握的,”蒲柏的语气听起来绝对有不容质疑的自傲:“甚至连繁星遍布的夜晚,您迟迟无法入睡的时候……对着月亮吟唱桂冠诗人经久弥新的作品,或者用精湛的棋盘游戏取悦您,我都一定比您的侍女做的更好。”
她顿了一下,口气幽微,目光流转,似乎抛出了一个选择,交给克莉斯去选,这下克莉斯倒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打趣,因为这一刻自己仿佛面对女人诱惑的男人,心居然不争气地跳动了两下。
“听起来你很愿意成为我的侍女,”克莉斯只是一笑:“不过你似乎没有完成‘净化’,所以你还不能服侍我,我已经想好了你的工作了,知道吗,牧羊人芬里一直抱怨自己的活计太重了,所以我打算让他专注牧羊,至于庄园里的四十一头猪,我跟他保证一定会选个猪倌……”
在所有侍女甚至管家克莱尔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克莉斯还是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猪倌这个活儿……还是很需要技巧的,怎么样,蒲柏,你刚才对我说,你没什么技艺不曾掌握。”
“天啊,小姐,”侍女劳拉简直要尖叫出声了:“让她做猪倌儿?”
“没有谁规定贵族不能做猪倌儿,”克莉斯道:“只不过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选个女猪倌儿……”
“这是个富有挑战的工作,”谁知这样近乎于‘羞辱’的任命并没有激怒蒲柏,反而让她眼中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但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因为您毕竟愿意给我一处容身之地,这已经让我……万分感激了。”
这个举措简直让城堡众人倍感不平,甚至蒲柏的背影还没有消失在她们眼前,就有侍女叽叽喳喳起来,无一例外地认为克莉斯对这样一位美丽动人的贵族女郎太苛待了一些。
“都给我住嘴,”克莱尔低沉地呵斥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质疑领主的决定?”
克莱尔赶走了侍女们,她是很能明白克莉斯做法的人:“小姐,您做得对,对这么一个不明来历的人,确实应该小心查探她,让她自己露出马脚。”
克莱尔的细心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克莉斯对她的判断很信任:“难道我的名声已经传播地这么迅疾且广泛了吗,足以让一个出身高贵、游荡在欧洲各个公国的、据说家产败落但仍然养尊处优的女人,居然来我这里请求庇护?”
克莉斯打心底就对这个女人的这一套说辞不信。
这样的容貌,怎么可能不引起觊觎?她还自称是孤身流窜,那故事的可信性就更低了。如果她跟外面正在接受‘净化’的那群女人一样蓬头垢面、惊弓之鸟也就罢了,但看她的容色,哪里像个饱经沧桑的女人?
“她的确可疑,”克莱尔道:“但我并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将她安排去放猪……您可以用别的办法试探她,或者我可以安排人盯着她。”
克莉斯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让蒲柏去放猪:“我一看到她,就莫名其妙觉得……咳咳,她和猪倌这个职业很有缘分的样子。”
看着克莱尔不赞同的目光,克莉斯也有点心虚,然而她事实上说的是真的,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其实特想看看被一群猪拱来拱去的蒲柏,这也不知道算是什么恶趣味。
事实上克莉斯也很想派人去斯托亚打听一下,但她没有这个人力,她已经派出一支队伍,去圣城请封‘圣女’了,当然这支队伍的花销还必须是她资助的,鉴于最近她花销巨大——刚刚购买了600英亩土地,还要供养这么多投奔而来的女人,所以她暂时没有财力再派出什么人,去搜寻消息了。
“但这毕竟是我的地盘,”克莉斯当然还是很有信心地:“就像那句谚语说的,‘在棋盘上行走,便要臣服于国王’,当国王拥有一切的权力,那么任何花招都没有用处。”
这批女人并非第一批来博尼菲请求庇护的,在她们之前已经有被‘净化’成功的三批女人,她们被留在城堡中适应自己的角色,每一次克莉斯都会作为城堡和领地的主人,给她们冠以新的身份,并进行训话。
城堡的烛光就像女人们忐忑不安的心情,这种心情源于她们对自己命运的未知,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否能履行承诺,是否能给她们提供庇护——
完整的欧洲大陆被分割为大大小小的领地,不是每个领主都拥有慈善的名声、信义,事实上大多数领主都贪婪、暴虐,穷奢极欲,视掠夺为理所当然,视欺压为掌上游戏。
也曾有领主宣称可以接纳难民,但涌入的难民却没有获得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女人,累累的白骨堆积在城堡的上方,鲜血如蜜一般流淌,只因为女主人每天需用鲜血沐浴,以永葆青春。
铺着斜纹粗麻布的长桌上,银光闪闪的食器上盛满了拥有致命吸引力的面包、馅饼,淡黄色的牛乳看起来似乎放的时间有点长了,但对这些风餐露宿几乎没有填饱过肚子的女人来说,已经是来自领主的无上恩典了。
但实际上那是塔丽做出来的姜汁撞奶,这道饮品也为城堡上下钟爱,侍女们甚至无师自通地用从督西里亚港口买来的,据说来自东方的瓷器来配合饮用,要知道瓷器比金银器皿珍贵数倍。
“欢迎来到博尼菲,我以博尼菲女主人的身份,致意并且抚慰你们伤痕累累的心灵,”克莉斯用银勺敲了一下杯子,整座大厅便只余她的声音回荡了:“我不关心你们的既往,因为我知道没有一个不是受尽了苦难,遭受非人的折磨,从你们麻木的脸上完全看得出来。”
女人们的目光终于从桌上的食物转移到了克莉斯的身上,她们第一次见到博尼菲的女主人,这个年轻的女人,既不张扬也不傲慢,完全不同于她们曾经遇见过的其他贵人,唯一可以称道的大概只有这个年轻女人平静的面容,温柔却坚定的声音。
“……像苍蝇一样流窜在密林中,像蜉蝣一样朝生夕死,这就是你们没有来博尼菲之前的生活,”克莉斯道:“造成你们苦难的原因有很多,多舛的命运,高高在上的神权,让你们丧失了鲜活,如同行尸走肉,在折磨你们□□的同时,甚至还要剥夺你们奄奄一息的精神。”
克莉斯最近才知道原来光明教会也有一个‘赎罪券’,宣称只有购买教会颁发的赎罪券才能获得通往天堂的门票,甚至前面一拨女人里,还有几个走火入魔的,抓住从她们身上搜出来的赎罪券,声嘶力竭地喊叫自己还剩一张券,就可以赎去‘与生俱来的罪孽’了。
对这样的女人克莉斯是要彻底放弃的,被洗脑洗成这样就无药可救了,一生之所以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居然不能让她们稍稍有所反思或者警醒,而是心甘情愿地被蒙蔽至死,这一点来说这个教会跟克莉斯上辈子见识过的邪教也没啥区别。
或者说,光明教会大概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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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朝生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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