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斯总不能跟着猪倌儿去猪圈,特别是她身后有一头嗅觉极其灵敏的母猪,似乎嗅到了她身上甸果汁的味道,一个劲儿地用硕大的鼻子在克莉斯身上闻来闻去,还差一点用隐藏的獠牙在她的裙摆上穿一个洞。
克莉斯可不能保证这一回蒲柏会英勇相救了,明显对方存着看好戏的心思,甚至还纵容猪群朝克莉斯的方向拱过来。
克莉斯好不容易才躲开这群无法无天的猪群,她慌慌忙忙提着裙摆奔回了自己的城堡,身后似乎还传回来猪倌儿肆无忌惮、惊天动地的嘲笑声。
“这个蒲柏!”克莉斯总算甩脱了猪群,气得跺脚:“跟猪群作伴吧!”
就算蒲柏一天两天还能维持容貌和干净,那十天八天呢,长此以往呢?克莉斯就不信了,难道这个女人还真愿意天天和猪群作伴,就算这些猪天天在溪水里沐浴,那也改变不了肮脏的天性,依然要在泥巴里打滚——早晚有一天她会忍受不了的,到时候她就得认清现实。
究竟谁才是这个城堡的主人?
想要过好日子,就得学会讨好女主人,这是前提,也是必须。
克莉斯抽动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就看到远处侍女劳拉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
“天呐,小姐,您居然在这里,”劳拉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刚才去找您,城堡上下都找遍了……跑到了果园,他们说您不在,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什么事,劳拉?”克莉斯问道。
“康斯坦丁阁下约您在玫瑰园散步!”劳拉眨着星星眼:“多么浪漫!”
是挺浪漫的,在清晨的薄雾中,盛开的玫瑰园里,娇艳欲滴的玫瑰竞相开放,高大的月桂树仿佛忠诚的骑士一样守护着她们,情人在此低语,游人在此流连忘返。
但玫瑰园开辟的蹊径上,两个人影却束手束脚,如同僵硬的木偶人一样并肩行走着,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玫瑰园的主人克莉斯,以及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自谓是个风度翩翩、仪态优雅的贵族,况且他博学多才,饱读诗书,在美丽的园林中漫步,是他欣然向往和追求的情境,在这里他甚至预备了两首十四行诗,用来取悦身边之人。
但对方似乎对他精心准备的诗词毫无兴趣,转而谈起了他闻所未闻、让他目瞪口呆的灌溉和堆肥技术。
“瞧,康斯坦丁阁下,玫瑰园里的玫瑰之所以能如此娇艳,完全归功于我们花匠的辛勤劳动和精湛技术,”克莉斯侃侃而谈:“他们知道浇水的频率需要根据土壤的水分来决定,当玫瑰根茎吸附的土壤颜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就是浇水的合适时机了。通常他们会选择在清凉的早晨或者傍晚,在玫瑰花瓣上喷雾,因为花瓣也需要维持水分……”
“是的,是的,”康斯坦丁完全插不上话,只能附和:“在王宫中,富有技巧的花匠总会受到王后的青睐……”
他伸出了指头,用一个克莉斯看了不由自主会起鸡皮疙瘩的兰花指的姿势——摘下了一支玫瑰。
“送给您,亲爱的克莉斯小姐,”康斯坦丁盯着眼前之人的脸庞,当他发现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庞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吸引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得变得虚假和空洞起来:“玫瑰虽然美丽,却不及您的美貌的万分之一。”
然而克莉斯却毫无反应,她甚至盯着康斯坦丁手里的玫瑰,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怎么了,克莉斯小姐?”康斯坦丁问道。
“如果阁下您能耐心听我说完,您一定不会急急忙忙摘取这朵玫瑰。”克莉斯就道:“因为这片地方,昨天刚刚被堆上了新鲜的猪粪,虽然玫瑰对土质的要求并不高,但如果生长过三个季度的土地不进行一次肥力的堆积的话,玫瑰花将会失去以往的光泽。”
“猪粪?!”如果康斯坦丁有一张面具的话,现在大概已经被克莉斯的虎狼之词震碎了。
“是的,在我的要求下,园丁和花匠们选用了最新鲜的那种,”克莉斯微微一笑:“而且我们抛开了沟渠,选用了一瓢一瓢泼洒的方式……”
康斯坦丁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原本就青白色的脸色仿佛更像是涂了一层白蜡一样,仿佛在强忍着恶心。
“当然我的果园也选用了猪粪堆肥,”克莉斯适时地介绍道:“效果更是十分显著,我和我的侍女们一致认为,用猪粪堆肥过的甸果和柠檬,味道更加甜美多汁。”
“难道我昨天吃的柠檬和甸果,都是……”康斯坦丁从牙尖里挤出几个字:“猪粪种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克莉斯兴致勃勃地告诉他:“动物的粪便,简称粪肥,可以为土壤提供营养,如果再经过发酵……”
“发酵?!”
“对,发酵,”克莉斯点头道:“就是做面包的那个发酵,发酵过后的面包更具有营养,而粪肥的发酵也会让肥料更有营养,更适宜被土壤吸收,从而被农作物吸收。”
这是一支命途多舛的玫瑰,刚刚才从泥土中被采摘下来,不到片刻又重新回归了尘土。
康斯坦丁已经找不到人影了,克莉斯可是看着他捂住嘴巴像屁股后面着了火似的溜走的。
克莉斯弯腰捡起玫瑰,深红色的花瓣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如同连新长出来的花叶也是红色的,锯齿形的叶子并不扎手。
玫瑰枯萎,王座倒悬……
克莉斯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平铎镇的那个狂欢之夜,虚无缥缈的梦境中,一朵朵玫瑰枯萎坠落,仿佛死神的镰刀一夜之间收割了她们,让它们丧失了生命。
普通的玫瑰是花瓣层叠的,大花瓣裹着小花瓣,仿佛晶莹剔透的红玛瑙,细密地拱卫在一起。然而梦中的玫瑰,似乎有独特的姿态,是与众不同的形状。
有什么不对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呢?
克莉斯感觉自己就要抓到一点东西了,一点至关重要的东西,她直觉梦中的玫瑰花就是打开一切秘密的钥匙,一把近在眼前的钥匙。
然而一个声音却打断了这一切。
艾玛大步走了过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显然她已经知道了玫瑰园发生的一切——城堡的女主人吓得她的未婚夫落荒而逃。
“小姐,”艾玛责问道:“您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克莉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只是和康斯坦丁阁下讨论了一下玫瑰的……栽培技术而已。”
“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艾玛道:“人人都看到康斯坦丁阁下捂着嘴巴从玫瑰园跑了出来,是什么让他作呕?您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克莉斯刚想说话,艾玛带有强制劝诫口气的声音就打断了她:“我知道您心中对这门婚事,带有抗拒之意,然而这些戏弄都无济于事,您的婚事不可更改,更不可取消,您最好接受。惹恼了未婚夫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小姐,特别是康斯坦丁阁下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的前提下。”
克莉斯一愣:“巨大让步?什么巨大让步?”
但艾玛只是摇了摇头,“今天晚上之前,我希望康斯坦丁阁下那里,可以收到您带有歉意的表示,一束花也好,一个小礼物也好,总之您必须做出表示。”
艾玛严格的命令已经下达,克莉斯只好照做,当然送花是不可能了,她估计康斯坦丁现在见到任何一束花朵都会联想到刚刚被猪粪洗礼过的玫瑰园,再送一束花大概会是火上浇油——
汉堡似乎也不行,虽然康斯坦丁很喜欢吃汉堡,对厨娘塔丽的厨艺相当赞赏,但夹带猪肉饼的汉堡也一定会勾起他的回忆,加剧他的呕吐。
不过克莉斯仍然在城堡亮起蜡烛的晚上,成功将自己的礼物送了出去。
管家克莱尔来到她的床边,向她汇报情况:“康斯坦丁阁下接受了您的礼物,看起来这份礼物十分合他的心意,他向您表示感谢。”
当然会表示感谢了,因为克莉斯不得已舍了老本,送出了一套纸牌。
当然不是普通的纸牌,而是由工匠精心手工制作,用金漆和细碎宝石镶嵌其上的奢华纸牌。这一副纸牌据说是从宫廷带出来的,价格高昂,深受王公贵族们的喜爱。
“那就好,”克莉斯就道:“这可真让人肉疼。”
克莱尔不由得一笑,很快她又道:“艾玛告诉我,她已经安排了一场‘有益交谊的活动’,明晚的宴会将会改成舞会,小姐您将会和康斯坦丁阁下领衔舞蹈。”
克莉斯很快就发出了忍无可忍的抱怨,“天啊!究竟谁是城堡的主人?”
克莱尔给出的建议倒是很简单,她认为一个女领主身边拥有众多的追求者才是正常的,这样的舞会在其他领主的领地上是很常见的,或者说,像克莉斯一样满怀热情建设领土的领主太过稀少,而这世界大部分的领主都在纵情享乐。
这大概又是一个缺少睡意的夜晚,克莉斯从抽屉里取出了袖珍日记本。这本笔记已经被她翻阅过了一半,和以前一样的是,原主依旧醉心于巫术研究,不厌其烦。但不一样的是,日记中渐渐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人名。
一个是充满了骇意的名字,死灵法师(necromancer)。
巫术中,死灵法师与黑暗为伴,据说能和亡者交流。
对于这个死灵法师,原主的态度十分相信,有迹可循的是,很有可能原主从事的所有巫术研究,都来自这位‘死灵法师’的教导和传授,因为日记本上常常会出现这样的话:
“三分之一的胡桃粉末、羊胃里取出的婆娑石、一杯水蛭汁和曼陀罗……我照做了,我照着他的话做了,但这一次效果完全不同!它只让我昏睡了一天一夜,却没有看到上一次他让我看到的情景!”
这个‘他’,就是死灵法师。看起来死灵法师用这种药剂让原主看到了一些幻象,所以原主深信不疑,但实际上克莉斯认为这个神秘的法师根本就是个骗子,因为曼陀罗本就制致幻,原主之所以没死,很大可能是羊胃里的婆娑石起到了解毒的作用。
死灵法师令克莉斯百思不得其解,对于这个人究竟是谁,现在是否就围绕在克莉斯身边,她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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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死灵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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