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恩半垂着眸，听着王猛的埋怨，她依旧看着地面上的树木倒影，换了个话题：“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沈月宁的话百分之九十都是假的。”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

王猛叹了口气：“按照这样的情况，我们很难完成沈月宁的心愿，如果完不成的话就无法得到她交换的东西，这样的话，你的考核就无法完成了，你也不能待在阴司特办处了。”

他本就是老头子，虽然眼下披了年轻人的皮囊，但是光是听他这样唉声叹气就感觉他仍旧是六旬老人。

大概是自我意识到了，王猛立马抬手捏了捏眉心：“大不了，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什么？”董恩听不懂。

“就说是我把事情搞砸了，让阎王再给你一次机会。”王猛直言不讳：“既然帮你了我总要帮到底的，要是这件事情成了的话，以后可都是你一个人闯荡了。”

董恩有些疑惑：“你不是调到阴司特办处来了？”

“那只是防止顾中方纠缠你的幌子。阴司特办处是专门为你设立的，我去不了，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王猛摊了摊手，正好瞧见了前面走动的人员，他步伐加快了些，不免也催促董恩：“先忙。余下的事情我慢慢同你说。”

王猛走在前头，董恩步步紧跟。

被两人拦下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阿姨，阿姨穿着时髦的花裙子，涂着一口大红唇，正摇着扇子在路边走着。

被两人拦住去路后，阿姨立马咋咋唬唬：“你们想干嘛！”

王猛这幅容貌生的俊秀，阿姨不免语气松软了些，颇为热情地领着王猛到了阴凉处：“小伙子，问路？”

王猛有些尴尬，却也尽量隐藏着，避免阿姨看出来，他笑脸相迎，趁势问道：“阿姨，我们是保险公司的，想找你了解一下沈月宁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嘴甜，脸又俊俏，阿姨当下就直摇扇子，看着王猛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来来来，去前面，阿姨请你吃冰激凌。”

王猛瞥了眼董恩，董恩也在挑眉示意他快去，王猛就跟过去了。

董恩走在后面，见两人停在了长廊底下的石桌子那里，一左一右的坐在又小又矮的藤椅上。

董恩也没过去，就站在边侧听着。

还没听他们开口说话，阿姨就招呼着小店老板送来了两根冰激凌：“老宋。拿最好的冰激凌来。”

里头小卖部的老宋高亢嘹亮的嗓音回道：“来了。”

没一会，冰激凌就送出来了，还外加了一盘瓜子，倒像是这位阿姨经常在这儿，老宋已经习惯了。

老宋走后，董恩就坐在一旁的木藤椅上听两人说话，她啥也没要，就干巴巴听着。

阿姨嗑着瓜子说道：“你问的是李辉煌的婆娘？”

“恩。”王猛点头。

这热情的阿姨倒是弄得他突然有些受宠若惊了，他余光一直看着董恩，可董恩的目光都在别处，他只好心头长吁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怎么死的？”

阿姨接着嗑瓜子：“听说是服药自杀的，年纪不大，谁曾想竟然这么想不开。至于为什么服药，好像是她觉得李辉煌在外面有情人了，还吵着闹着说李悦不是她的儿子。”

瓜子嗑得“叭叭”响，阿姨的话也是说个不停，说渴了她就吃两口冰激凌，“那李悦哪里不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我们都是眼巴巴瞧见的。这沈月宁啊，我们估摸着她可能精神上有些问题……”

阿姨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就这儿，八成有些糊涂……你怎么不吃？”

王猛全神贯注的听着，冷不丁听到阿姨这句话，他眼皮跳了跳，连忙扯开话题：“那她母亲？还健在吗？”

阿姨：“她母亲死了好多年了，好像是老年痴呆症，后来也不知道咋就死了。”

“那李辉煌平时为人怎么样？”

“李辉煌可是个大好人，他对老婆好的不得了，用句你们年轻人的话来说，那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王猛扬起眉梢，边挖冰激凌边起身道谢：“好的阿姨，谢谢你了。”

阿姨没料想人这么快就走了，她也跟着起身，直盯着王猛看：“小伙子，你有没有女朋友？”

王猛没吱声。

阿姨又添了句：“我有个女儿……”

话音未落就被王猛打断了：“阿姨，我都结婚了。”

阿姨听着这话就抬头看了眼董恩，董恩正热的脸颊通红，长得未免太普通了。

阿姨全当董恩是王猛的女朋友，连连咂嘴，也不和王猛说话了，迈开腿避开了木凳子去里面找老宋结账了。

董恩打趣道：“往后别弄这么帅了，容易惹桃花。”

王猛无奈的耸了耸肩，这确实不是他想要的。

从小卖部走后，两人又问了几波人，得到的结果和头个阿姨说的差不多。

两人就有些心知肚明了，回酒店的路上就开始仔细讨论。

“看来明天有必要去会一会李辉煌。现在他是案子的关键，他应该比所有人都了解沈月宁。”王猛说。

董恩本就表情匮乏，眼下也是劳累一天了，脸色上更是波澜不惊的，“那明天一早就去。”

“好。”王猛应道。

*

第二天一早，到了李辉煌住所门口时，李辉煌的下属说李辉煌不在。

从他们口中得知，李辉煌多半是去找了陆倩。

两人重新打车去了陆倩的足疗店。

店门还没开，因为不知道陆倩的具体地址，两人只能在门口等着，等到晌午时，陆倩来了，只是来的只有她一人。

王猛回头同董恩说：“我去会会。”

董恩想提醒他，陆倩不会说话，可王猛已经走过去了。等到瞧见王猛利索的同陆倩打着手语，董恩顿时觉得自己多虑了。

没一会，王猛就回来了。

天气热，走这么长一段路，他的背上早就湿透了，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紧接着努了努嘴说：“还好昨天我苦练了手语。也算是派上用处了。陆倩说昨晚李辉煌没来找他，还说她与李辉煌不过是顾客的关系。”

“难不成陆倩不是李辉煌的情人，这只是李辉煌自己编造出来的？”董恩分析：“他的下属总不会也跟着空穴来风？”

王猛说：“我看着陆倩不像是撒谎的人，她的眸子干净，哑巴一般心灵都比较纯净。”

董恩表示认同，她正在思考着李辉煌的去处，抬眼就瞧见陆倩走来了。

她到了两人跟前后，递上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辉煌的电话还有地址，她指了指上头，又打手语同王猛说话。

王猛听懂了，他也打手语问道：“你是说这两处地方是李辉煌经常去的？让我们去那里找他？”

陆倩点了点头。

王猛打手语表示了感谢，还为打扰了她表示抱歉。

董恩也颔首致意了。

两人去的路上，王猛提出了等会询问李辉煌的事情交给董恩，董恩勉勉强强答应了，新手上任真怕做不好。

可是老是让王猛做也不好，事情是她的，自己还是要扛起来的。

根据陆倩给的地址，两人很快就找到了李辉煌，李辉煌正在修车行里修车，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当听见同事喊他时，他从车底钻了出来，黑不溜秋的完全不像照片里的样子，起码比照片老了十岁。

董恩首先做了自我介绍，她不善言谈，说话冷冰冰的：“我是沈月宁的代表律师。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谈谈。”

“代表律师？”李辉煌洗干净手，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找我什么事？”

“有些关于沈月宁的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

董恩没曾想李辉煌会这样爽快，按理说应该是要抗拒一下子，毕竟两人曾经闹了那么大的矛盾。

董恩往前走了两步，避开了李辉煌同事，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李辉煌是成年人，不能像对待李悦那样骗，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问：“沈月宁死之前你们有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争吵？具体原因是因为什么？”

旁边听着的王猛一口气差点呛在嗓子里。

这问的未免也太直白了。

好在，李辉煌并没有介意，他搓了搓手，又挠了挠头发，好像很难开口的样子：“她得了脑癌，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发生转移了，医生说无法治愈，可我不信，坚持要治疗。治疗花费了家里全部的财产，还问亲戚朋友借了很多，这钱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

李辉煌说的漫不经心，可眼眶却红了：“后来她怀疑我外面有情人，我解释，她听了又忘。到最后都不肯住院了，一直待在家里，再后来，她就开始打骂儿子，说儿子不是她亲生的……她的记忆糊涂了，我从来不怪她。”

董恩没说话，她好像从李辉煌的话语里听出了爱。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继续听着。

李辉煌又说：“是我害了她。那瓶毒药我是买给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