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屋外,看着当空的太阳,周鹤昀长舒了口气,在冷清的院子里呆立片刻,正想着为何今早张婶不给吃早饭了,顿时大叫不好,今日福禄茶馆收了场,众师兄弟皆去了他们自个儿寻的场子,他自个儿今日也有场子!怎的躺在椅上还一觉睡过了头!
天大地大,饭碗最大,周鹤昀顾不得许多,一个回身冲进方才逃出来的东屋,舀水洗脸,下巴上的水珠都没擦干净,就”拽开衣柜寻今日要穿的外褂,几下解开胸前的衣扣把身上的外褂脱掉,胡乱套上新的,又撸了把头发,一面手忙脚乱扣扣子,一面大步出门去。
习艺数年,登台数年,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忙乱,他咬着后槽牙,脚步一阵重过一阵,心下将昨日捡回来的二郎怨了个天翻地覆。
小园子里,二郎立在桌侧,看着少爷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顿了半刻,动手收拾起被折腾的狼藉的屋子来,最后还把周鹤昀换下的外褂洗好晾起。
既住了人家的屋子,似又无端惹了屋主人不快,总得做点什么偿还人家吧。
一路横冲直撞,周鹤昀气喘吁吁扑进富源茶馆,可把掌柜的张老板实实下了一跳,赶忙迎上来:“周先生,您,您这是……”一向冷静沉稳的周先生今日竟风风火火,莫非,莫非生了什么大事!
周鹤昀从未这般失态,涨红着脸,挥开张老板的手,踉跄着往自个儿的小茶间去。
在固定茶馆里长久登台的先生们皆有自个儿的小茶间,供先生们休息、对活儿、登台下台换衣裳,还存放些书卷、竹板、手绢、扇子一类的物件。
一头扎进自个儿那门楣上刻着“书香阁”的小茶间,嗅着了熟悉的茶香,周鹤昀这才觉得心中静了些。
气还没喘匀乎,一阵惊呼就灌进了耳朵:“鹤昀,这是给狼追杀了?”
周鹤昀扶着腰闭了闭眼,微微定了定神,冷冷应了句:“昨晚把狼捡回去了。”一开口,嗓音居然还有些颤抖,他也顾不上了,冲茶椅上的人道,“四哥,沏杯茶。”
“早给您沏好喽!”梁四琨笑着挪了把茶椅过去,叫他快坐。
周鹤昀几乎是跌在椅上,把头往椅上一靠,闭上眼睛缓着神。
梁四琨也是头一回见人这副模样,也不多问,笑着一面喝茶一面待人回神。
他在富源茶馆呆了足有五年了,因寻不着合适的伴儿,又看不上茶馆其他先生的本事,不是嫌人家太出跳,就是嫌人家不沉稳,往年登台总是说书、说单口亦或唱小曲儿,功底子硬,单打独斗也赢回来一片喝彩,是富源茶馆的名角儿了。
两年前,茶馆来了个新先生,唤作周鹤昀,身段端正,嗓音亮堂,一身绝活儿却又谦和有礼,只是性子冷了些,看似不大好打交道。
他梁四琨却不顾那么多,觉着周先生分外的好,说不出的好,便以“老将”身份携周先生登台,周先生也未拒绝,时日一久,他愈发觉着周先生好了,意同人正经做个搭档作伴儿,可周先生尚未出师,非同门师兄弟不得作伴儿,他在京城有些年头,倒也晓得霁月楼规矩多,不再勉强。
他长周先生六岁,周先生便一直称他作“四哥”。
自此二人便一直在富源茶馆一块儿登台,周鹤昀那台上的许多经验,还都是跟四哥登台来的。
见人脸色好了不少,梁四琨慢悠悠的开口了:“咱们的场子已经误过了,我上去说了段评书,下一个是晌午的。”顿了顿,又道,“你一向不急不乱,今儿可是生什么事了?”一面说,一面回味着人一进门那句“昨晚把狼捡回去了”。
周鹤昀喝了口茶,听到那后一句话,脸色又难看了些,生硬的岔转话题:“今儿起晚了,没赶上,晌午场咱们使个什么活儿?”
“大晌午的,都回家做饭去了,咱上去说个即兴。”见他不愿提,梁四琨也没再问,却总觉着不对劲,看了他好一会儿,恍然大悟私的道,“鹤昀,你,裤子上哪去了?”
先生们大多去茶馆前就在自个儿家里把登台的衣裳换好了,也有的先生将大褂留在茶馆,在家穿好布鞋水裤过来,冬日里时衣裳就都去了茶馆才换。
周鹤昀被问的一愣,似也觉出不对劲来,眸光一寸寸移至自个儿腿上,瞧见细白布裤穿的服服帖帖。
得了,走的过于匆忙,衣裳忘换了。
周鹤昀一阵扶额叹息。
梁四琨可是实实在在看了出闹剧,也不知该是惊是忧了,给他空了的茶盏续上茶,宽慰道:“不打紧,咱们日里座儿多,赚的茶钱也多,偶尔有什么不对调儿的,张老板也不怪怨,何况净是活人,哪有个事事全美的。晌午场有四哥呢,你好好歇着。”
周鹤昀抱着茶盏,好半晌才微微点了点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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