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开门,温槐序先在玄关处换下了鞋。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哪怕声音盖过了玄关处的关门声,温初棠还是知道温槐序回来了。
“三三回来了?饭马上好啊,桌上有今天刚买的橘子,你饿了先垫垫。”温初棠脖子伸长说。
温槐序朝厨房看去,说:“好。”
她先把书包放回房间,洗了个手就套好围裙准备给温初棠打下手。
温初棠推她:“哎呀,我快做好了。你去忙你的,还怕我一个张罗不过来啊。”
“三三,你去叫向晚那丫头吃饭。”温初棠尝了口锅里炖的排骨汤,说,“这小丫头一回家就在房间里呆着,也不知道在干嘛。”
温槐序应下,脱下围裙走到一个挂着“正在学习”的门牌的房间。
敲了两下,厚重木门后传来一道被闷住的女声:“知道啦知道啦。”
没一会儿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生。
季向晚今年上初二,就读于松桥三中初中部。她比较挑食,个子比同龄人矮一点。小姑娘人又瘦,穿着衣服跟晾衣架似的。好在是脸上的血色还不错,不然像个病殃殃的病人。
“姐!”季向晚扑过来挽着温槐序,笑得一脸灿烂,“怎么样,我们学校好不好?是不是很大?食堂饭菜是不是很好吃?”
小姑娘摇着她的手,眼神带着期待。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喜欢从年上者身上获取认同感,季向晚也不例外。尤其是他们班有人吹嘘自己跟高年级有名的某某某认识后,季向晚心里更是不服气。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姐学习可好了,能挂在学校荣誉墙上的那种!
温槐序顺着她话说下去,毕竟从今天来看,三中确实挺好的。
“聊什么呢?吃饭了。”温初棠将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招呼着还站在房间门口的两人。
晚餐很丰盛。猪肝炒菠菜,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加上一道排骨玉米汤。
油香味飘进鼻子里,季向晚眼睛都发光了。
“好香啊!妈,今天怎么做这么丰盛?”季向晚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的肉丝。
“家里有两个用脑的读书人,可不得做好吃点嘛。”温初棠盛了碗汤,送到嘴边吹吹,说,“再说我哪天亏待你了?小丫头片子净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季向晚咬着筷子反驳:“我哪有!”
餐桌上其乐融融,温槐序笑了笑,问起:“姨父还在加班吗?”
“对,得晚点回来了。”温初棠给她加了块排骨,“别担心饿着你姨父,锅里还有呢。”
温槐序八岁开始一直寄住在小姨家,无论是姨父季科还是季向晚,这一家人都待她如己出。好到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也是有别人的期盼,那些关爱里藏着她小小的幸福。
吃过饭,温槐序想主动收拾残局。温初棠又把她推出厨房,大手一挥:“去去去,学生就该做好自己的学习,你写作业去,我这有洗碗机呢。”
温槐序只得作罢,恰好季向晚说自己有一些不会的数学题,刚好她可以帮忙解答。
“这道题可以先证两个三角形全等……”温槐序用自动铅笔在图形上勾画,一步一步引导对方。
两分钟后,季向晚恍然大悟:“哦!”
“这样一看也很简单嘛。”小姑娘自信满满,按照刚才的思路三两下就写出了答案。
做完数学练习册,季向晚畅快地伸了个懒腰,放松下来她眼珠一转,聊起了八卦:“姐,你们年级是不是有个叫简司年的人啊?”
温槐序“嗯”了一声,简司年的名号已经传到初中部了吗?
“有,怎么了?”温槐序说。
季向晚立马义正言辞起来:“姐,你可得离他远点,我同学的哥哥跟他一个年级的,这个人太混了,打架逃课什么事儿都犯,简直就是一坨老鼠屎!”
他同桌还真是,人喊人打啊。
温槐序转了转手里的笔:“是吗?”
季向晚以为她不信,连忙从手机里翻出和她同学聊天记录,里面还有一张图片。
简司年校服袖子挽至小臂,手按着一个男生的头抵在墙上。他那会儿的头发还很长,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见一张冷白的侧脸,青筋遍布他的手臂,看样子用了不小劲儿。
他身侧还站着个人,只漏出校服一角,身体大半都被遮挡,不辨男女。
“你看!你看!”季向晚指着照片,“太恐怖了!”
温槐序盯着照片那人。
他手臂上有伤痕,深深浅浅,好像有很多道。
“我知道了。”温槐序安抚她。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温槐序从书包里翻出今天的家庭作业。
刚开学没几天,作业量也不大,约莫四十分钟后,她落下最后一笔。伸了个懒腰,温槐序伸手去够旁边的水杯。
空的。
温槐序拉开凳子站起来,准备去客厅接个水。
温初棠还在客厅看电视,怕打扰到家里的两个学生,她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几乎是静音。
门口突然有了动静,随着开锁的声音,季科提着两盒鲜花饼回来了。
温初棠起身迎他:“怎么还买了鲜花饼?”接过他手里的礼盒,上面鲜艳的包装眼花缭乱。
“同事假期旅游回来带的。”季科换下鞋,“那儿当地的特产。”
温初棠没再说什么,放好礼盒后去厨房盛饭。
桌上只有他们两人,季科喝着汤。
温初棠手撑着脸,忧心忡忡的:“你说三三这突然转学,是不是在学校被人欺负了?”
温槐序放在门把上的手一滞。
“怎么说?”季科放下碗看着她。
“唉。”温初棠叹了口气,“我也是猜,不然没道理念得好好的突然转校啊?三中虽然是普高,但教学环境和水平还是和二中有差距。”
“放宽心。”季科安慰她,“三三有自己的考量,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我就是怕她在学校过得不开心了。”温初棠眉间紧绷,“三三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一直都是乖乖的,成绩也好邻居也夸。但越是这样我越心疼,感觉她对我们敞不开,有隔阂,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她多希望温槐序也是一个可以摇着自己手撒娇的孩子。
“这你就想多了。”季科走到她身后捏肩,“我们是彼此珍重的家人,哪有什么隔阂不隔阂的。再说了,三三也选择了我们,不是吗?”
温槐序指间在门把手上来回摩挲,末了,她心一定,拧开门把。
屋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简司年在墙边摸了摸,按下开关。
白光将屋子照得一览无余,光线灼眼,他被刺激得皱眉紧闭,好一会儿才重新适应了光源。
很小的屋子,客厅家具比较老旧。暗红色的沙发褪色变淡,旁边立着一盏落地灯,桌上摆着空落落的果篮,上次路轶他们来带来的,水果当时就被解决得一干二净,剩个不值钱的塑料篮。
简司年顺手把钥匙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换了拖鞋往里走。
书包是真的沉,不知道温槐序往里面塞了点什么,他坐到沙发上拉开拉链,动作进行了一半,手机连响了好几下。
【简锋】:今天你弟弟生日,不回家?
许久没联系过的微信头像跳到最上方,简司年烦躁地啧了一声,把书包推到一边开始打字。
【简司年】:是吗,祝他生日快乐。我就不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庆生。
他说的这话带着刺,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敷衍。上栏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跳了又跳,最后还是没有下文,两条干巴巴的聊天就这么躺在纯白色背景前。
他和简锋的聊天消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二月份的,和今天隔了整整六个多月。没什么好心情,他熟练地点击右上角,清空聊天记录。
身体后仰,他疲惫地靠着沙发。
一旁的书包滑落,书笔什么的落了一地。
简司年弯腰捞起来,手碰到那盒创可贴,他恍惚了一下。
两三秒后他又收拾好情绪,捡起地上的书塞进书包。难怪书包这么沉,除了今天的家庭作业,书包里还有上学期的课本,不过不是他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娟秀的大字——温槐序。
这是把他书包当垃圾桶了?
没来及多想,路轶的消息弹了出来。
【路轶】:哎,今天下午来找新同学的那个男生我打听到了,你猜怎么着?
【简司年】:没兴趣。
【路轶】:切,无趣的人类。
他没有理会路轶,翻起了那几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他书包里的书。
书的每一页都写满了知识点,各种数学公式注意事项,英语句子长难句分析,语文文言文详细批注。密密麻麻的知识看得他太阳穴突突跳,随手翻下一本,书里还夹一张草稿纸。
《青少年心理健康》
《儿童心理学》
《情绪分析大师》
一连列了小半张纸的书籍,都是和心理有关的。
简司年举着那张纸仰头看,白色的草稿纸被光穿透,那些字也变得模模糊糊,草稿纸背面也有东西,他翻了个面,背面写着——
病。
病?什么病?
简司年捉摸不透,把纸重新夹回书里,书也重新塞进书包,他单肩背着进了卧室,又把书包扔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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